三日后,勒邑的客棧里,莫七一早醒來,便不見魏先生,既方迷迷糊糊,也不知道魏先生去了何處。
既然來了,便到勒邑四處看看。
莫七出了客棧上了大街。
勒邑府中,意隨晨起未見魚奴,便去她房中尋她。魚奴咳了幾聲過來開門,面色蒼白,捂著嘴巴:“大人,我有些不舒服?!?p> 意隨很是緊張:“那我去叫人請大夫?!?p> 魚奴急急攔住他:“不必了,只是昨晚吹了些寒風,我再休息一會便好了,今日就不隨大人去軍營了?!?p> 意隨面有愁容,魚奴溫柔一笑:“好了,大人快去忙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意隨一走,魚奴便抹掉臉上脂粉,露出紅潤的臉色來,換了身褐色夾襖,穿著墨藍色裙裾,外頭披了件墨藍色斗篷。發(fā)髻綰起,簪著琉華飛雪,佩上佩劍。
一出門,一股寒氣撲面而來,魚奴又回去取了風帽。
勒邑府守衛(wèi)瞧見她便喊道:“魚奴,去找任大人啊!”笑的曖昧,魚奴瞪了他一眼便出去了。
她一路朝勒邑城外而去,昨晚金環(huán)派人帶了口信,讓她今日過去呢?想來很快便能見到羅先生了。天太冷,魚奴幾乎小跑著,踏過白雪,去了城外趙將軍府上。
莫七披著黑色狐裘,踏著白雪沿路走著,客棧門口這條官道直通城門,一大早城門處便很熱鬧,過往許多人。莫七拿著錢袋,里面許多銅板和碎銀子,看到衣衫破舊的孩童,莫七便拿出銅板給他們。
正笑吟吟的望著孩子們,遠遠的瞧見孩子和一個一身墨藍包裹嚴實的人撞上,雙雙倒在地上,莫七正要去看,陣陣馬蹄之聲傳來,魏先生帶了幾個人過來了,莫七眉頭緊鎖,這是出了什么事?
幾個孩子拿了銅板興高采烈的往回跑,其中一個正與魚奴撞上,兩人倒在地上,魚奴忙起來去扶孩子,卻見那孩子骨碌爬起來,興沖沖的跑了,看來是我老了,魚奴望著孩子們的身影自嘲。
路過客棧,見門口幾匹馬兒哼哧著,甩著尾巴,不禁感慨,唉,可惜飛魚不在,要不我也能策馬飛奔。
城門處,守軍認得魚奴,一路暢通無阻,到了金環(huán)那。
金環(huán)見她來了,急急拉她近來:“魚奴,你可來了。”
她取出一塊腰牌塞給魚奴:“這是我從將軍那偷來的,你速去速回,今晚務必要將東西送回來?!?p> 魚奴鄭重應著:“一定,多謝了?!?p> 魚奴一路跑著回了勒邑城中,趕到勒邑府監(jiān)已是午后,累的氣喘吁吁,額上冒著細汗。勒邑府監(jiān)陰暗冰冷,一進去便陣陣寒氣逼人。
府監(jiān)里關押許多作亂的北歧人,目光所及,囚徒衣衫單薄,凍的瑟瑟發(fā)抖,蓬頭垢面,十分可憐,魚奴不忍心去看。
拿著腰牌,報上名姓,有勒邑府和趙將軍做噱頭,守衛(wèi)不好攔她,魚奴一路通暢,跟著守衛(wèi)去了地牢,地牢陰森,寒涼,往深處走著,路過許多監(jiān)牢,個個毫無生氣。魚奴越看越是瘆得慌,又擔心起來。
到了一處監(jiān)牢,守衛(wèi)停下。魚奴忙上前去看,只見一人手腳被鐵鏈鎖著蜷縮在墻角,衣服上有斑斑暗色血跡,灰白凌亂的的頭發(fā)遮住了臉頰,低垂著頭,毫無生氣。
守衛(wèi)踢著牢門,他緩緩抬起頭。是羅先生!
魚奴見到羅先生那一剎那,不禁捂住嘴,流下眼淚。這是從前隨性又灑脫、意氣風發(fā),總愛跟師父嬉皮笑臉的羅先生嗎?是譽滿梁州的雅士清風樓的老板羅先生嗎?
魚奴抹了眼淚,掀了風帽:“先生,可還認得我?”
羅先生抬起頭,仔細打量著魚奴,眼中頓起精光,笑了:“怎會不認得?!?p> 魚奴央求守衛(wèi)開了牢門,守衛(wèi)很是警惕,守在門外不肯離去。
魚奴憐憫地小聲說著:“我找了先生好久,北歧的茶樓都去尋過。先生怎會如此?”
羅先生嘆道:“時也,命也,沒什么好說的?!?p> “你怎么來了勒邑?你師父呢?”羅先生急急問道,魚奴面有戚色,羅先生失笑:”我聽無雙說……我不信,瞧,你都好好的?!?p> 魚奴喊著淚光,微微一笑,取出那根碧玉簪子:“師父她向有一覽天下之志,她說,讓您別等了。”
羅守池握著那根玉簪,那是他少年所贈,她一直留著,為何如今……
他垂下了頭:“不可能,她說了,會回來?!绷_守池說著:“我每兩個月都會來勒邑城外等她,她說了,她會回北歧,回到我們相識的勒邑?!?p> 魚奴擔心的看著羅先生:“師父她若是回來了,也不愿看到這禍亂又起的北歧,不愿看到北歧依附著固戎?!?p> “先生這一生,什么最重要?”魚奴忽而問起羅先生,女兒枉死,所愛遺恨,他人又在哪里?想來都在這忙碌北歧的亂事。
什么最重要?是為主盡忠?是光復北歧?還是那些說起來渺小的私情?佳容走的時候他不在,如今,等了許久的,盼了許久的人,也不過是一場空,他明知北歧大業(yè)面前,什么都是小事,可偏是這些小事,成了左右他抉擇的大事。
也許從他選擇了崇阿府,便注定這一生,都與所愛背道而馳,她不愿見他!
我這一生忠于王爺,忠于北歧國,我所做都是為了北歧,她為什么不來見我,我為她做了許多,還不夠她原諒我的嗎?我如今落得如今身陷囹圄也是為她,我不甘心!
羅先生久久不語,神色漸漸犀利,最重要的,當然是光復北歧,扶持世子登位,以報崇阿王知遇之恩,一展抱負。
“印璽在哪里?”羅先生收起玉簪,漸漸冷靜,問著魚奴。
魚奴措手不及,這是魚奴最擔心的,也是最怕的。她起身,失望地看著羅先生:“先生什么意思?”
“都知道北歧的那方印璽在你師父手里,你會不知?”羅先生盯著魚奴說道。
“這便是,對先生最重要的?”魚奴難以置信,可憐了師父,到頭來,終是敵不過,那塊冷冰冰的石頭。
趙與在軍中與孫將議事,皇上下了密旨,務必找到肅王殿下,孫將一直認為趙與有心投靠太子殿下,是以一邊嫌棄著他,一邊又用著他,若是出了事,也好有人頂著不是。
他叮囑趙與,此事千萬不能讓任意隨知道。他與肅王殿下畢竟是姻親,還是避嫌的好!
孫將很是喜歡意隨,這等大才子,留作女婿倒是不錯。是以他雖意隨是縱容又呵護。
趙與從營帳中出來,便要帶人去城中查探肅王蹤跡。
任大人候在帳外,見他出來,便進去見孫將。
一個守衛(wèi)匆匆而來,附耳和趙與說著什么。聞言,趙與朝帳內張望,等著意隨出來。
意隨出來見他還在:“趙兄,是在等我?”
趙與道:“你家那小書童拿了我的腰牌去了勒邑府監(jiān)?!?p> 莫七一行因羅先生一事在勒邑逗留,誰知魏先生一早帶來了梁州的消息,皇帝已經知曉肅王私自離開梁州去往北歧一事,下了密旨讓孫將秘密遣送梁州,可這孫將是太子的人,長路漫漫,在他手上,兇多吉少。
再就是他們已經打探到。末涼府羅守池關押在勒邑府監(jiān),應琮和蕭長定對勒邑虎視眈眈,正計劃出兵勒邑,只怕會在此事上做文章。
出城暫時是出不去了,這客棧也不能再呆了。
一行人去了重安坊在勒邑府不遠的一處藥當鋪里,這倒能躲上一時。又派人去了勒邑府尋任意隨,這個大舅哥,不知道能不能幫得上忙。
意隨跟著趙將軍去了勒邑府監(jiān)。
魚奴和羅先生關在一起,見意隨來了好不委屈,又不好意思。
難為情地看著他:“大人?!?p> 趙與取過腰牌,看了看,厲聲道:“怎么回事,如實說來,不然以通敵之罪論處?!?p> 魚奴慌了:“大人,我沒有?!?p> 羅先生在一旁輕笑,這姑娘,想走,那怎么行?好不容易有她下落,豈能放虎歸山。
白雪音的下落,印璽的下落,我不信她會不知。是以魚奴要走,他偏攔著,喊著,要招供,這便是他的同謀。
魚奴一來,便有守衛(wèi)去找了趙將軍,府監(jiān)畢竟有趙將軍的人在守著。這小子,是拿著趙大人的腰牌進來的,他眼生的很,要見的又是要犯,甚是可疑。
意隨自然相信魚奴:“你別怕,我會救你的,趙將軍,快放魚奴出來?!?p> 話音才落,孫將來了。
那姓羅的招供,守衛(wèi)不敢自專,趕忙又上報孫將軍。
孫將軍一路上聽了守衛(wèi)盡述此事,面色鐵青,篤定她是北歧的細作無疑。他打量著魚奴,他是意隨身邊的人,拿著趙與的腰牌偷入這勒邑府監(jiān)?
本來趙與抓了這些北歧亂黨便立了功,可抓了,殺與不殺孫將卻犯了難,尤其這個羅守池,蕭長定派了人來,讓他速速放了羅守池等北歧亂黨,他很是窩火,那不是放虎歸山嗎?再說實在眼不下這口氣!
手下的參將給他出主意:“人是趙與他們抓回來的,他們在末涼吃了那么大的虧,折了好幾個兄弟,會眼睜睜看著那幫北歧亂黨安然無恙地被放回去。不如讓他們的人全力看守那幫亂黨,再放出風聲,固戎人蠻橫要求放人,那使者不是還在嗎,讓他也見一見。就是他忍得下,他手底下那幫兄弟,能忍得下?若有什么閃失,那還不是他們的事……”
孫將沉吟:“也只好如此了?!北憬璐俗屭w與加強勒邑府監(jiān)守衛(wèi)。
趙將軍得知此消息,又加強勒邑府監(jiān)的守衛(wèi),調派了心腹兄弟申十五,十六等人親自看守,自己則帶人去尋肅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