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奴望著信,信中筆墨,句句叮嚀,讓任大人留意肅王殿下蹤跡,他來北歧了?讓他速速回梁州。
言語真切,這可不就是托自家兄長照顧夫婿的語氣,魚奴迫不及待地看著紙張末端,妹:竹宣。
信是肅王府來的,難道是……
魚奴覺得心中有根弦,砰,斷了。
不是沒有想過,他的身邊,總會(huì)有別的人,不管愿或不愿。
但她還是不愿相信,一遍遍的看著信。
字里行間,看的出他們,琴瑟和鳴,勠力同心。
她心中有氣惱,有哀怨,涌出許多糾纏,魚奴捂住臉,要冷靜。
他來北歧做什么?早上趙將軍說抓了北歧亂黨。和他有關(guān)嗎?
魚奴越想越著急,看任大人,還睡著呢?等著等著,天也黑了!
魚奴等的焦躁難安,便去煮了醒酒湯給他。
“大人,大人。”魚奴輕喚,意隨緩緩醒來,坐在床邊,有些頭痛。
魚奴將醒酒湯喂他喝下,見他還是難受,便輕輕給他揉著額頭。
意隨有些恍惚,有些酒意未退。一把抱住魚奴,她好瘦,好香,魚奴不知所措,正要掙脫。
“別動(dòng)?!币怆S輕聲說著:“頭暈?!?p> 魚奴無奈,看來這酒確實(shí)烈:“大人,梁州來了家書。孫將軍還派人請(qǐng)您明日去他那議事?!?p> 意隨搖搖頭,蹭著魚奴:“定是姐姐,你讀給我聽吧!”
魚奴心煩意亂,掙開意隨:“大人自己看吧!我去給大人煮點(diǎn)粥?!濒~奴拿了信給他便出去了。
意隨心中低落,又怪自己一時(shí)沖動(dòng),會(huì)不會(huì)嚇走她。
拆了信,是姐姐寫來的報(bào)喜的信,姐姐誕下一子,母子平安!
我做舅舅了!
意隨心情頓時(shí)高興起來,又看另一封。
肅王府來的,意隨仔細(xì)打量,顯是被拆過的,意隨忙取出信箋。
這信她定然是看過的,原來她剛才那樣不耐煩是為此!
意隨有絲絲不快,仍是去了后廚尋她,魚奴正托著腮,望著灶中的火光,暗暗失神。
“魚奴?!币怆S輕喚,魚奴回神,強(qiáng)顏歡笑:“大人怎么來了?!?p> “這信,你看了?”意隨捏著那封信箋問她。
魚奴轉(zhuǎn)過臉,輕聲道:“沒有!”
意隨輕笑,在她身旁坐下:“那我告訴你,這是我族妹來的信,去年五月,皇上賜婚,她奉旨嫁到了肅王府,同她一起嫁到肅王府的,還有張將軍義女,我也是頭一回收到王妃娘娘的信,她說,肅王殿下來了北歧,讓我務(wù)必留意他行蹤,保王爺無虞。”
魚奴嗤笑:“去年?大人早就知道,為何一直不告訴我,我每每跟大人打聽梁州的消息,大人都說,肅王殿下不理世事,一切如常。”
魚奴眼眶閃著淚光,五月,我才離開梁州沒有多久,五月,我和師父正去往度月山,五月,是我的生辰。
“我,不告訴你,是怕你傷心,不是有意隱瞞于你?!币怆S解釋。
“我知道,我不傷心。”魚奴一笑,低下頭,眼淚掉在地上,她望著火光,他們的曾經(jīng)一一閃過,最后定格在,和他因誤會(huì)而起的爭吵上,他問她,可有喜歡過他。她賭氣,說,沒有。
好多誤會(huì),還沒解釋清楚,但他應(yīng)該明白,自己的委曲求全,可是結(jié)果呢?
魚奴只覺羞于見人,她念了近兩年,盼了兩年的人,放在心里許多年的人,到頭來,只不過是個(gè)自欺欺人的笑話。
“都過去了!”魚奴笑著,眼睛又泛起霧水。
“過去了,便好!”意隨看著她,心知她就要哭了。
“他,來北歧做什么?人在哪里?”魚奴終是忍不住去問。
“既然過去了,又為何有此問?”意隨望著她,輕輕說著。
魚奴一笑,心中卻愈加難堪?!按笕司苿傂?,剛才還說頭暈,還是去歇著,我這一會(huì)就好。”她不想讓人看見她落淚的樣子。
意隨看著她細(xì)弱的身影,又故作堅(jiān)強(qiáng),只覺好生心疼,可她神色之間的清冷又說著,生人勿近。
他該怎么辦呢?怎樣,才能讓她活的自在些,怎樣,才能走進(jìn)她的心里,怎樣,才能攬她入懷。
他煩惱的回了房,對(duì)著案幾上的信箋,煩惱的將它甩到地上。
第二天一大早,魚奴端了餐食來,叩門,意隨不在,推門進(jìn)去,見屋里空蕩蕩,想必是去了營中繁忙公務(wù)。
也好,昨日與金環(huán)匆匆一別,今日便去與她好好敘敘舊。她出了城,解了束發(fā),露出女兒柔色,如此,省的給金環(huán)添麻煩。
趙將軍不在,金環(huán)見魚奴來了很是高興,拉著她,說不完的話。她對(duì)梁州舊事一概不知,昨日匆忙,也沒能好好問一問一魚奴,何故離開梁州,怎么到了北歧:“可是任大人之故?!彼χ?,看著魚奴。
魚奴忙解釋:“我也是春上來勒邑,機(jī)緣巧合遇到任大人,得他收留,你可不要瞎想,大人正人君子,出身清貴,怎么會(huì)!”
金環(huán)嗤笑:“正人君子,也有七情六欲???男歡女愛,人之常情嘛!”
魚奴失笑:“男歡女愛,也講求緣分二字,我就是大人的書童,大人對(duì)我可沒有你說的那些東西。”
金環(huán)自然是不信的,你們這分明是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昨日筵席上,我瞧的清清楚楚。
“好了?!濒~奴嘆道:“我無心那些?!边@兩年被命運(yùn)擺布,世事打擊的哪還有那許多心思,她不相信別人,也不相信自己,若有付出得到,總是揣測,人心意圖。
金環(huán)又問她有何打算,魚奴嘆息又一笑:“也許會(huì)回梁州一趟吧!”
梁州還有許多事未了,云樂,許還是掛念,無一……師父,是不甘!不能就這么算了!
“等著?!苯瓠h(huán)忽而起身,取了個(gè)錦盒來。遞給魚奴。
魚奴打開,正是穹南街那宅子的房契。魚奴不解,金環(huán)絲絲尷尬,輕笑:“這東西,壓在我心中許久,幸好遇著你,如今便物歸原主。”
林江?魚奴看著金環(huán),心中明白,她這是放下了!也好!如今有趙將軍待她如此,她能斬?cái)噙^去,傾心相待,也是好事,只是這東西與我何干:“這東西,不是我的?!濒~奴笑道:“我?guī)湍阄餁w原主!”
金環(huán)怔怔望著她:“你可還是怪我?”
魚奴輕嘆,握住金環(huán)手,安慰她:“金環(huán),我絕無此意,都過去了,過去,我也有錯(cuò)處,好了,不再說了?!?p> “那你為何回梁州?”金環(huán)終是忍不住問她:“為了誰???定然不是任大人,不是林江?!苯瓠h(huán)猜測:“肅王殿下?”
說到此處,魚奴不免心中緊張,神色也變了:“不是,只是想回坊中看看?!?p> “那,你要提防念念,莫清苓……”金環(huán)欲言又止。
魚奴一笑:“好了,我知道了,放心吧!我一定敬而遠(yuǎn)之!”
金環(huán)略微安心,又憂慮她回梁州惹得傷心,想當(dāng)年她和肅王也少年情愫,分別這么久,不知她是否還惦念,不論如何,所知還是告與她:“肅王殿下娶了王妃,我聽夫君提起過,他會(huì)他正從涇溪山前往梁州面圣。恰逢肅王大婚,他有幸一觀,只是當(dāng)日出了不少亂子。唉!”
魚奴驚訝:“出了什么亂子?!?p> 金環(huán)蹙眉:“倒也不清楚,只是沒瞧見肅王。聽說肅王在西郊建了個(gè)什么無碌園,成日在那養(yǎng)病,富貴悠閑,不理世事?!?p> 魚奴嗤笑,心想:不理世事,他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吧,重安坊和北歧亂黨這些事,自然有他忙的,他這次來北歧,定是與末涼府那幫人有關(guān)。
想到此處,魚奴便忙向金環(huán)打聽:“趙將軍前日抓的北歧亂黨是怎么回事?”
金環(huán)神秘兮兮道:“就是末涼府應(yīng)琮的人,將軍早先得了消息,那人常來勒邑城外,想是接應(yīng)什么人,便守株待兔,廢了好一番周折,才將人抓住,那人你猜是誰?”
魚奴緊張地靜待下文。
“是羅先生,我一開始也不相信,以為是人有同名罷了,不過,聽夫君和他底下的兄弟提起,應(yīng)該就是清風(fēng)樓的羅先生,唉,沒想到羅先生竟是北歧亂黨,唉!夫君最是重義,上次末涼一戰(zhàn),折了好幾個(gè)弟兄,夫君他們定然不會(huì)饒了羅先生這幫人的。”金環(huán)說著。
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啊,魚奴又喜又悲,又驚又怕,一時(shí)不知如何是好了。
羅先生?末涼府?那位世子?難道是玉無雙?魚奴心中轟然,世事變化,讓人始料不及。
莫七來北歧,想必是為他們而來吧,他是昌儀公主的兒子,到底是向著北歧?還是綿宋?唉!與自己又何關(guān)呢?
金環(huán)喚了她好幾聲,魚奴這才回過神來:“金環(huán),我求你件事,你幫我想想辦法,讓我見見那位羅先生?!?p> 金環(huán)很是為難,但她開了口,總是不好回絕。
見她答應(yīng),魚奴這才高興地回了勒邑府,回了房,找出那支碧玉簪,總算不負(fù)師父所托。師父,我就要找到羅先生了。
忽而又感傷,找到羅先生后呢?想到回梁州,卻又望而生畏。師父不在了,紅情坊不知如何了?師姐記恨我,時(shí)過境遷,物是人非,回梁州,又該往何處安身?
可是,在勒邑府,也不是長久之計(jì),事情辦妥了,又有什么理由,繼續(xù)呆在這呢?
第二天,至傍晚,意隨才回了勒邑府。
魚奴一直等著金環(huán)的消息,聽見動(dòng)靜忙跑了出來。
“大人回來了?!濒~奴迎上來:“可是軍中出了事?”不聲不響的去,待了兩天才回來。
“倒也沒什么大事,你呢?這兩日如何?”意隨問她,看著她在,安心。
魚奴輕笑,大人才走了兩日,自然一切安好,從前又不是沒有過。
是,意隨自嘲一笑,兩日不見,竟生出久別之感,一忙完他便急急趕回來。
“我來的時(shí)候,見夜市上了人,這不是快過年了嗎?走,咱們出去走走?!?p> 魚奴望著天色,星光很亮,缺月清明,雖有西風(fēng)刺骨,但不是也有白雪星月作伴嗎?
“好?!?p> 魚奴加了衣裳,風(fēng)帽包裹的嚴(yán)實(shí),只露著小臉,抱著意隨的羊裘跑了過來:“走了,大人?!?p> 意隨看她將自己重重包裹起來,實(shí)在可愛,這么怕冷,他接過羊裘披在她身上。
魚奴急急去掉,為他披上:“我不用,大人自己要多保重,披上。”
魚奴一笑,高興的跳到雪里。腳踩在雪上,唧唧作響,覺得很是有趣。
意隨怕她滑倒,仔細(xì)在一旁護(hù)著。
兩人一路說著話,去了點(diǎn)兵臺(tái)。
快過年了,點(diǎn)兵臺(tái)的夜市格外熱鬧。
莫七和魏先生、既方在夜市轉(zhuǎn)悠。
莫七去了固戎,又進(jìn)了蒼山,再到故峽,他若是再不來,魏先生都要回梁州找他了。
梁州太多的是非念想,物是人非。莫七早想出來看一看,但總是有許多事放不下,往南,找過她許久,一直杳無音訊,北歧和固戎的事又需要自己親自來一趟,總在梁州待著,實(shí)在容易生出許多他們所說,他不該有的念想,他不該為了一己兒女情長,置重安坊不顧,置綿宋和北歧安寧不顧!
在固戎,北歧耽擱了大半年,眼看要過年了,莫七打算回梁州,途徑勒邑,路過舊點(diǎn)兵臺(tái)便下來看看,沒想到如今這里這么熱鬧。
他還是許多年前來過勒邑,那會(huì)張將軍戍守勒邑,和固戎的戰(zhàn)亂才剛停歇,勒邑老百姓,民不聊生,看這夜市人聲往來,比起從前繁盛許多,綿宋和北歧人,已經(jīng)看不出有什么分別。
這里的星星格外的亮,厚厚的白雪,西風(fēng)寒烈。
她若是見到這般夜色,還有勒邑這樣的熱鬧夜市,一定很高興。
莫七想起他們?cè)诹汉优希鹘忌儆械膸状我股镁?,星辰明月,還有她的笑容,總覺得她在某處,也許正與自己望著同一片星空,月色。
“主子,趕了一天路了,晚上又寒涼,咱們?nèi)タ蜅0?!”魏先生說著。
他們上了馬車朝客棧而去,既方提著燈籠,駕著馬車,意隨和魚奴正緩緩而來,見有馬車,意隨慌忙護(hù)住魚奴。
既方一時(shí)恍神,那是任大人嗎?
馬車踢踏而過,雪地里,慢悠悠的朝前走著。
莫七一行漸漸走遠(yuǎn),忽聽得身后隱隱笛聲傳來,又起胡琴之聲,歡笑之聲。
不禁回望,只見篝火閃爍,人影舞動(dòng)。
“唉!”他嘆息著,又繼續(xù)前行。
魏先生看著主子這失神的模樣,好生擔(dān)憂,聽既方和之燕他們說主子為那宋姑娘神魂顛倒,那宋姑娘死了快兩年了,主子還念念不忘。
聽得笛聲便去看,不知道錯(cuò)認(rèn)了多少回。唉!不過年輕嘛,總要有些兒女心事牽腸掛肚,但愿他能早些再碰見別的心愛的姑娘。
“主子,前面就是勒邑府了,聽說任大人就在勒邑府?!奔确匠R車?yán)镎f著。
莫七掀起簾子朝外張望,勒邑府高大的門樓還和從前一樣。
“怎么,想起小時(shí)候在勒邑府的事了?”魏先生笑道:“那會(huì)主子一出門便要裝滿錢袋子,轉(zhuǎn)了一圈,便空著錢袋子回來了,哈哈!”
“是,從前覺得自己孤苦可憐。離宮后才知曉,民生疾苦?!蹦哒f著。
“小主子心懷蒼生,是北歧之福?!蔽合壬吲d的說道,希望他能以光復(fù)北歧為己任,救北歧于水火。
“我只希望北歧綿宋,都能太平無虞,我有重安坊就好?!蹦咝Φ溃骸氨绕鹉切┨撁?,我更愛銀子?!?p> 他知道,他們的野心,豈止北歧,還希望自己登上綿宋的皇位。
可他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