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深夜,雨停了。王麗云去按電燈開關(guān),燈具沒有反應(yīng)。這種時候即使心有所思,也不能像往常一樣坐在電腦前面一陣淋漓的宣泄。電腦雖然是筆記本,電池里可能尚有一些電量。但王麗云估計那點電維持不了多少時候的。她連翻了幾個身,最后還是安靜地躺著。只要醒著,誰也無法阻止王麗云的思想去尋覓有關(guān)山琦雪峰的記憶。
王麗云記得很清楚,2008年四月初的一天下午,王麗云正在小雞舍里給小雞換水,門房老張突然到雞舍來跟她說:“你媽來找你了?!?p> “在哪兒?”
“就在門外。小雞太小,容易感染疾病。老板叮嚀不許陌生人進(jìn)雞舍。所以我沒讓你媽進(jìn)來。你出去看看吧。”
王麗云穿著白大褂連換也沒來得及換就出了雞舍。西斜的陽光無力地照在養(yǎng)雞場的大院里。陽光里,母親斜著頭逼著迎面射來的太陽光線,匆匆朝她走來。王麗云喊了一聲“媽”。母親沒有應(yīng)聲就直接說:“你說的那個山琦雪峰老師還記得嗎?”
“當(dāng)然。怎么問起這個?”
“他說他回來了。住在市天鵝湖大酒店507室。讓你明天早晨九點以前務(wù)必趕到。他說他身體不舒服,如果按時不到他離開了?!?p> “他還說什么了?”
“他說到那兒之后找不間地方就給他打電話。對了,我那邊座機(jī)的號碼他是怎么知道的?”
“哦,這個我差點忘了,上次給他寫信寄稿子的時候,為了方便起見,把您的座機(jī)號碼跟龐貓兒的手機(jī)號碼一起告訴他的。我當(dāng)時是擔(dān)心萬一以后龐貓兒外出打工,我沒有手機(jī),他那邊有了消息我沒法知道。所以把你的座機(jī)號碼給了他。沒想到他還真打到您的座機(jī)上了。”
“好了,別說這個了。想想你現(xiàn)在該怎么辦?時間那么緊,明天早晨按他要求的時間能趕到嗎?”
“我也不知道。我從來沒到過市里,不知道去一趟得花多少時間?!?p> “我想最起碼明天早晨你必須六點多趕到縣城。搭去市里最早的那趟班車?!?p> “六點多?那么早,從我們鎮(zhèn)上到縣城的早班車還沒有營運(yùn)。怎么到縣城?”
“這事我從聽了電話就一直替你發(fā)愁。問題主要是我們家離鎮(zhèn)上太遠(yuǎn),又不通車,盡早一點趕到鎮(zhèn)上都是個問題,別說從鎮(zhèn)上趕往縣城了?!?p> “那該怎么辦?”王麗云真被這些問題急得快要掉下眼淚了。
“我有個主意你看行不行?”
“說吧,磨磯什么呀?”
“晚上你就住在鎮(zhèn)上你小姨的家里,明天早晨出發(fā)就比較方便。”
“你讓我去跟小姨說我覺得不合適?”
“有什么不合適的,都是親戚?!?p> “小姨跟你又不是親生的,我跟她本來就覺得陌生,從前也打擾過他們好多會,這次我真有點不好意思。還是你帶我去吧?!?p> “好吧。只要那幫你把想做的事情做好?!?p> “那我現(xiàn)在就去找老般請假。”
“現(xiàn)在?”
“對,我還得洗個澡,一天到晚守在雞舍里,身上滿是汗味和雞糞的味道。道上這些氣味去大酒店不太合適。還有,我還得買一雙鞋子,我不能穿腳上這雙布鞋去見他?!?p> “我知道,我從家里來時帶了錢,還給你帶來一條褲子。是我去年冬天給我自己買的。你穿著可能腰太大,但湊合一下總該可以的。”
“謝謝媽!離了您,我可能就真的沒法子活下去了。”王麗云說著撲上去和母親擁抱了一下。
“傻孩子?世上哪有離了媽不能過活的兒女?”
王麗云請了假,在鎮(zhèn)街上買一雙鞋襪,然后去洗了個澡,晚上就由母親帶著住在小姨家里。原本說好母親不跟王麗云一起去市里的。但到了第二天早晨,王麗云突然覺得她一個人去路上困難太多。一會兒搭車,一會兒倒車,到時候她可能就把自己弄丟了。近些年,因為生活屢遭不順,對王麗云心理造成太多的傷害和打擊。她的性格越來越懦弱了。她先前絕不是這樣的。她在大學(xué)讀書的時候,從來沒有嘮叨著讓父母送過她一次。就是每學(xué)期開學(xué)的時候,她身上帶著幾千塊錢也從來沒有擔(dān)憂過和弄丟過。可現(xiàn)在和過去都像個十一年了,在這十一年的時間里,按說她應(yīng)該越來越勇敢,于是越來越大膽敢為的,處事越來越讓人滿意。但事實恰恰相反,她現(xiàn)在懦弱得連跟親戚說話的勇氣的都沒有。想想市里跟她當(dāng)年念書的地方相比近了許多,而且遠(yuǎn)不如她當(dāng)年念書的城市繁華,也不如她當(dāng)年念書的那個城市大,但它卻把王麗云嚇倒了。她纏著母親,請母親一定把她護(hù)送到市里。她干脆巧言跟母親說:“權(quán)當(dāng)游玩,萬一到時候我們找不到那個天鵝湖大酒店,我們就在市里其它的地方亂逛上一天?,F(xiàn)在正是春游的好時節(jié),出去會很有意思的?!?p> 就這樣把母親拉到車上,她們一起到了市里。
這件事后來山琦雪峰在王麗云面前特別提出了。他說:“我約你,你把你媽帶上什么意思?你不是堤防我是什么?這難道也表明你愛我嗎?”
不知道什么時候,愛從王麗云的心湖里緩緩地浮上來,也許山琦雪峰對她的感情就是愛情。是她一直都在向往和追尋的那種崇高的愛情。但是她還是對此缺乏信心。她認(rèn)為,她的心永遠(yuǎn)都是高貴的,她的真正的愛情在高遠(yuǎn)的、讓她永遠(yuǎn)也觸摸不到的地方。如果山琦雪峰對她的感情的確是真的,那么此時的王麗云只能沖著深夜中的黑暗暗暗地跟他說:
“可是那個時候,我并沒有想到愛情不愛情,我只想我自己一個人出遠(yuǎn)門不放心,不方便。我根本還不知道男人和女人之間的約會。如果你的真情是那個時候就開始的,那么,讓我對你說聲抱歉!請相信我不是有意的?!?p> 可是晚了,山琦雪峰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王麗云知道自己深深地傷害了這個男人的心。她明白他恨她,那是應(yīng)該的。
世界最為矛盾的就數(shù)人的感情,它是變化多端的、沒有定律的。有時候連人自己也不知道在情感的驅(qū)使之下自己究竟都說的什么話,做的什么事。本來王麗云一直在恨山琦雪峰的,可是這時候突然覺到了他的好,內(nèi)心對他產(chǎn)生了無限的懺悔和依戀。難道關(guān)于愛情,所謂的纏綿和悱惻指的就是這種意境嗎?這太折磨人了,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干嘛如此似是而非。難怪自古到今,有不少英雄沒有被刀劍傷害毫毛,卻為愛情喪掉了性命。感情這種復(fù)雜的東西主要的缺點就是易變,極不確定,容易使人忘掉客觀。人這樣被情感折磨著,究竟是誰上輩子欠了誰的債?
王麗云的眼淚悄悄地流出眼眶,緊隨著,她的鼻孔被一股酸澀嚴(yán)重堵塞了。她張開嘴巴呼吸,聲音可能粗重了一些,身邊的龐貓兒被驚醒了。
龐貓兒也不說一句話,只把手伸過來摸著她的眼角替她擦淚。然后他伸手?jǐn)埶?,她已?jīng)孤單得要命了,這種時候,有什么比溫暖的膀臂和寬厚的胸膛更能使她得到慰藉。王麗云像只溫順的小貓咪,輕輕地偎依過去,緊緊摟住了這個真實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