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夏季悶熱而漫長,雨一直沒下,街上僅剩的幾棵泡桐樹,被陽光蹂躪的了無生機(jī),低垂著的葉子仿佛是一些蔫軟而疲憊的紙片。太陽橫掃一切,看起來死氣沉沉,但總會有意外發(fā)生。
霍大年正趴在在若霜丹青館的柜臺上面睡覺,面容坦然而舒適,這樣的天氣里,干這個最合適。
當(dāng)他被田彪拽起來的時候,頭發(fā)蓬亂,雙眼發(fā)直,這副樣子已經(jīng)和之前的安詳沒有任何關(guān)系了。
“我托人給你帶了話,你怎么也不回話?!碧锉雽舸竽暾f。
“最近家里事情多,還沒顧上?!被舸竽赀呎路呎f。
田彪不緊不慢地說:“我對你很客氣,但是我發(fā)現(xiàn)你這個人不老實(shí)。”
“我怎么不老實(shí)了?!被舸竽暄壑樗奶庌D(zhuǎn)了轉(zhuǎn),看看門外,沒一個人,這下有點(diǎn)放心了。
他說:“你怎么找到店里來了?說好了不到店里來找麻煩的嘛,“哎,你把那東西放下…”
田彪正在參觀丹青館,他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孩子,東摸一下西摸一下。
和他一起來的獨(dú)眼則對著墻面看畫軸,因?yàn)檠劬Κ?dú)了差不多十年了,他現(xiàn)在看東西和正常人沒什么區(qū)別,真要給他一個新的眼珠,他反而不習(xí)慣了。
這兩個和孫小紅有過不匪關(guān)系的男子,現(xiàn)在都窮困潦倒,每隔兩三個月他們就來找霍大年,從老帥哥這里敲一筆竹杠。
所幸要的不算太多,霍大年沒奈何,多少送點(diǎn)靈石過去。起初只有田彪一個人敲他,后來又多出來一個獨(dú)眼。田彪對此的解釋是:同是天涯淪落人,現(xiàn)在你在孫小紅那兒最吃香,又是個開鋪?zhàn)拥纳⑿?,不敲你的竹杠敲誰???
奇怪的是,這幾個男人之間達(dá)成了一種默契,雖然事情是因?yàn)閷O小紅而起,但是沒有一個人驚動就在隔壁開店的老美女。他們更愿意用一種男人間特有的方式,來處理這個事情。
丹青館里的很多東西是不能隨便碰的,霍大年讓這兩個人坐下說話。
獨(dú)眼說:“碰碰又不要緊,不碰會發(fā)霉的。你不是還碰了孫小紅。”
天可憐見,霍大年這么多年和孫小紅規(guī)規(guī)矩矩的做鄰居,彼此間雖然有些小曖昧,情感上的事情誰又能說清,但實(shí)際上確實(shí)是很清白的,連手都沒碰過。
他知道和這兩個人沒什么道理可說,更不想耍嘴皮。夏天屋子里散不出去的熱氣,給了霍大年一些豁出去的勇氣,他壯壯膽子說:“你們以后別再來了,我不會再給你們靈石了?!?p> 獨(dú)眼瞇著他那只好著的眼睛說:“又不經(jīng)常來,隔好幾個月才找你一次,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霍大年有些無奈:“一年多了,敲竹杠也該有個頭啊。”
獨(dú)眼微微一笑:“你有把柄落在我們手里,如果沒有,我們憑什么敲你呢?”
霍大年氣不打一出來:“我不跟你們廢話?!?p> 這時田彪走了過來,他在屋子里轉(zhuǎn)了一圈。
霍大年從柜臺里走出來,打算和他好好談?wù)劇?p> 不料田彪直接伸出他那粗壯的胳膊,薅住他的領(lǐng)子,把他拽進(jìn)了柜臺。
霍大年沒有抵抗的能力,他只能由著那只鐵石般的大手安排自己。
田彪搬了一把凳子過來,坐下說:“屋里面真熱啊。”說完把汗衫脫了,露出一身腱子肉和身上的刺青,左胳膊上盤了一條黑龍,右胳膊上比較滑稽,紋了一個孫字。不用猜也明白這個孫字是指他的前道侶孫小紅,可他完全可以紋全稱啊,霍大年心想,真他媽沒文化,這是想當(dāng)所有人的孫子嗎?
田彪說:“一次一次地找你,很煩吶。”他的聲音雄渾低沉,每說一個字,周圍的空氣都會感覺到振動,看來真元確實(shí)很渾厚。
沉默了片刻,他又說:“所以干脆一筆靈石買斷吧?!?p> 霍大年不說話。田彪依然垂著頭,眼皮都沒抬,想了想說:“一千靈石?!?p> 霍大年低聲說:“我拿不出這么多?!?p> 田彪斜了他一眼:“這店值一千,拿不出來就把店給我?!?p> 霍大年脖子一梗說:“店不能給你?!?p> 田彪沒再跟他廢話,吐了一口痰,用腳尖踩著在地上扭了扭說:“一個星期之后來取靈石?,F(xiàn)在寫張欠條吧。”
霍大年終于感到田彪的厲害,這個簡潔有力的家伙,他根本不聽霍大年說話,每一秒鐘他都若有所思,然后,隨時都能打過來一拳,拳拳又都沖著要害而來。
那天剩下的時間里,霍大年的肋骨上挨了五拳,全是田彪打的,獨(dú)眼旁邊看熱鬧。
一個煉體修士的拳頭可不是吃素的,第一拳下去,霍大年就癱了,第二拳之后他忍不住發(fā)出慘叫。
過路的林重看見了,迅速跑到霍然家門口,大喊了一聲:“你爸挨揍了。”
霍婠婠和墨白率先跑了過去,霍然跟在后面,他的速度沒有前面兩個人快。
到丹青館的時候,那兩個人已經(jīng)走了,和他們來時一樣的悄無聲息?;舸竽晏稍诘厣?,用虛弱的聲音對女兒婠婠說:“沒什么事,一點(diǎn)小事,跟你們沒啥關(guān)系?!?p> 眾人后來是從孫小紅那兒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大家非常驚訝。一向精明潑辣的孫小紅,終于在他們面前流下了眼淚,她根本不知道田彪每隔幾個月就來找霍大年,要不是這次霍大年挨了打,可能永遠(yuǎn)不知道。
霍婠婠問,為什么不去找宗門戒律堂來管管?孫小紅說:“田彪是個脾氣很古怪的亡命徒,找宗門處理,他肯定會殺了霍大年。”于是一伙人坐在家里發(fā)呆,中間還夾著個不吭聲的墨白。
霍然突然發(fā)現(xiàn)一向美麗的孫小紅也老了,她有四十多歲了,過早地長出了一綹白發(fā),就在她左側(cè)太陽穴后面。如果你從那個角度看過去,她衰老的和塵世間的婦人并沒有什么不同。
修士就是這樣,如果不能逆天改命,修煉到一定的境界層次,那么前面那些年的修行,對身體過度的開發(fā)和透支,會使他們老的比常人更快。
孫小紅這些年的變化,證明時間的可怕,至少與霍大年的多年曖昧沒能讓她永葆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