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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人夢話

003 昏(2)

醉人夢話 離戲論 2112 2023-01-01 12:01:34

  花開得盛了,老段也來得更頻繁了。

  他帶種子,帶花盆,帶土塊。

  有時還給魚買一點兒紅蟲。

  坐在桌子前喝茶聊天,滿屋都是濾過陽光的花草味道。

  林月?lián)Q了手機,以前的男人都斷了聯(lián)系。

  現(xiàn)在的她經營一家花店,雇幾個人照顧不溫不火的生意。

  老段還是常來的,但不談落下手環(huán)的事,那提紙袋就一直關在柜子里吃灰。

  老段的妻還是老樣子,看不出任何異常,日子依舊是泡在糖罐里的甜蜜。

  老段幾次想和妻談這件事,但都咽了回去,因為他知道,所有的質問都是徒勞。

  普普通通的出軌,在這個世界實在普通得可怕。

  年輕的情人,男的,女的。

  都是伊甸園里的果樹,都是纏繞欲望的魔蛇。

  推開窗戶,不遠處就是渾濁的江水,入了夜,江對面就閃起萬家燈火。

  燈亮了,茶也涼了,老段站起身。

  “我該走了?!?p>  林月不說話,只是默默地啜茶,默默地流淚。

  茶是苦的,淚是咸的。

  老段倒是慌亂了。

  你別哭啊,怎么了,說話啊。

  燈滅了,老段聽見桌子被踢翻。

  茶杯落在地上叮當作響。

  然后是濕潤的唇。

  花茶的甜和淺淡香水味像是雨霧濕漉漉地籠罩住他。

  老段迷失在里面。

  窗外的江風吹進屋,一股子自然的腥氣。

  睜開眼,林月躺在他懷里。

  天明了,老段說,我得回去了。

  他能感覺到林月的手緊緊地環(huán)住他,如落水的人抓住一根象征希望的稻草。

  都是寂寞得深了,遇到同類就咬死不放。

  離別是難免的,但走之前從柜子里取了送妻的手環(huán),親自給林月戴上。

  吻,離別又是一吻。

  回家的路上,老段看到一切都變得陌生,連太陽都在慌張,世間一切都怪異得可怕。

  一個遵循傳統(tǒng)的人,一次脫離常規(guī)的瘋狂就足以致心神不寧。

  回到家,妻子在看早間新聞,并不多問他一夜未歸的事。

  沉默的冷,老段想起昨晚剩下的那杯冷卻的茶。

  也許真的就沒有了感情。

  婚后六年,老段還是摸不清妻的內心。

  老段和妻是在相親會上認識的,妻的穩(wěn)重和溫柔給了當時的老段極大的觸動。

  戀愛相處了半年,最終在一個清爽的秋天訂了婚。

  六年來,老段自認從未虧待過妻,一切以妻為主,相敬如賓是對他們最恰當的形容。

  但到底是什么會讓妻變心呢?

  也許是孩子,可這是老段夫妻倆的共識,他們都認為現(xiàn)階段承負不起孩子的壓力。

  應該還是寂寞吧,就像林月一樣。

  老段想起林月的淚,她為什么哭呢?

  都想不通,索性不再去想。

  糊涂著過日子也挺好。

  晚上,妻從背后抱住他,輕聲說道:

  “我們要個孩子吧?!?p>  老段不知道該回答什么,也不知道該不該拒絕。

  他只看到窗外的月光,明晃晃的,和路燈一樣冷得干澀。

  他恍然發(fā)覺自己對妻也陷入了一種茫然的愛,沒有親密的那種熱,只是一切都無所謂的釋懷。

  他回過身,也抱住妻,努力不去想那天妻子和年輕男人擁吻的場景。

  妻子喘著粗氣,吻他的臉頰和胡茬,他卻想起了林月。

  想起了林月的吻。

  想起了那股帶著茶甜的香水味。

  妻會不會也在幻想著那年輕男人的身體呢?

  克制住幾乎自虐的想法,就會獲得靈魂上的解脫。

  月光,依舊停在窗臺上。

  …………

  日子是漫長的,在人生的光照下拉伸出連綿的影子,扭曲畸形的部分便是老段對林月產生的一點愛。

  老段有時會想,自己對林月到底懷揣著怎樣的感情。

  是對妻的報復,還是自己的真情流露,也或者只是生理沖動。

  想得太多就會養(yǎng)出猶豫的痛苦,與林月激情過后,空虛和愧疚便會一點點填滿內心。

  重復的故事。

  與林月幽會,追尋妻的出軌,一切重復得既單調又可怕。

  可變機真的到來時,又突然得令人絕望。

  兩個女人,同時擁有了新的生命。

  林月的孩子,基本可以確定是他的。

  妻的孩子,他懷疑且害怕。

  他不想要的來了,他想要的又可能不屬于他。

  老段陷入了泥沼般的抉擇中。

  林月和妻都是欣喜的,面對腹中的生命,她們都露顯出母性的慈悲。

  無論拒絕誰,都難逃命運的指責。

  自食其果,都是報應,老段想。

  酒精是逃避現(xiàn)實的良藥。他躲著妻和林月的目光,在深夜里一個人買醉,可夜夜不眠仍緩解不了他內心的哀愁。

  逃吧,他想。

  住在公司宿舍,手機關機,一切就都結束了。

  漫漫長夜,他夢見了高中時的自己。

  談著一場無憂無慮的戀愛,籃球場上肆意揮灑汗水。

  睜開眼,是酒后頭痛的現(xiàn)實,是窗外凄清掛在天際的孤月。

  再回家,妻已不在。

  開機時,一屏紅色記錄。

  十幾條未接電話。

  打給妻,忙音,無人接聽。

  私奔?

  老段想起機場的那個男人。

  老段坐在沙發(fā)上,打開電視,新聞的噪音在客廳響起。

  等妻回來該怎么說呢?

  “今年經濟穩(wěn)中向好,消費水平提高?!?p>  把林月的事和妻坦白?

  “美國發(fā)生一起槍擊案,一死一傷?!?p>  還是一定得去做親子鑒定,不能再折磨自己。

  “警方破獲一起大型詐騙案……”

  關掉電視,客廳再次恢復寂靜。

  給林月打去電話。

  “我們結束吧。”

  …………

  客車上,老段從昏睡中醒來,聞到鄰座的一股酸汗味。

  行李在頭頂架子上顛簸作響。

  他挪動身子想要換個姿勢再睡,畢竟還有兩個小時的車程。

  昨天,妻的閨蜜告訴他,妻正在鄉(xiāng)下的度假村療養(yǎng)。

  老段下決心一定要和妻當面聊聊。

  他沉默了半輩子,這回他一定要開口。

  問問妻的想法,也傾訴自己的想法。

  林月呢?

  老段忽然想到了林月。

  那通電話后,林月和他就斷了聯(lián)系。

  林月和他到底算是什么關系,老段想不通。

  這一切究竟是誰的錯呢?

  如果他能更理解妻,是不是就不會發(fā)生這些事了呢?

  他不懂,所以他放棄思考。

  恍然間,他摸到了兜里的那個盒子。

  這是今早寄來的,寄件人不明。

  他打開盒子,看到了里面熟悉的紙袋。

  撕開紙袋,里面果然疊放著兩個手環(huán)。

  一個寫著“夕陽無限好”。

  一個刻著“只是近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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