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幫你媽媽搞冰墩墩。”
楊程易醒來的時候頭痛欲裂，他只記得自己在服務(wù)員來問還需不需要加酒，一會就加不了的時候，又叫了一打。
他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是個陌生的房間。飄窗上鋪著粉紅色的皮草墊子，有一個小巧精致的梳妝臺，順著窗沿零亂的擺放著幾個絨毛玩具。
這是一個女孩子的臥室。
楊程易深吸了一口氣，首先摸了摸自己的腰子，沒有痛感，懸起的心放下了一半，又感受到了自己還穿著內(nèi)衣褲，聽了聽外面好像沒有動靜，準備悄悄起身找到衣服穿上離開。
“我這是被撿了？”楊程易心里涌起一股荒誕。而正在他懷疑人生的時候，他在左側(cè)的床頭看到了一只絨毛兔子。
很眼熟，像極了某一年冬天和茱茱過圣誕節(jié)時，路過一家櫥窗店，順手買下的兔子。
楊程易記得他有一次手賤把那只兔子的尾巴扯掉了半邊毛。
帶著一種害怕是那只兔子，又更害怕不是那只兔子的心態(tài)，楊程易慢慢把那只兔子抓到手里，果然是那一只。
“大茱！”楊程易喊了一聲。好像有很久很久沒有再見面了吧？
“你醒啦？等等哦?！蓖饷?zhèn)鱽硪魂嚻蛊古遗业穆曇?，伴隨著一聲哎喲，楊程易看到茱茱出現(xiàn)在臥室門口，提著一個袋子。
楊程易翻了個白眼，還是那么不愛收拾，還是綠豆粥和豆?jié){。
“昨晚你干嘛喝那么多啊，你又不喝酒的?？斐渣c東西養(yǎng)養(yǎng)胃，綠豆粥和豆?jié){。”茱茱一臉嫌棄的看著楊程易。
“我怎么在這？”楊程易沒有接過袋子，盯著她問。
“劉大魚大半夜給我打電話，說接到你的電話，讓他過去陪你喝酒，你太想找個人吐一下你和西……你女朋友的事了，然后你就掛了電話，再打又不接。他兒子發(fā)燒去不了，就給我打電話讓我來看看你?！避镘锇汛油鶙畛桃酌媲耙粊G，轉(zhuǎn)過頭背對楊程易坐在床沿。
“那昨晚？”楊程易皺了皺眉。
“呵，昨晚，你醉的像條狗一樣，一進房門就來抱我，喊著其他女人的名字說好想你，我把你往床上一丟，你又自己在那嚷了一會，就睡得更像條狗了。”茱茱話語不帶絲毫溫度。
楊程易拿起床邊的手機，發(fā)現(xiàn)竟然還接著充電線，打開一看，當然沒有西子的消息。
把手機合上丟到一邊，楊程易拿起茱茱丟給他的袋子，喝了一大口豆?jié){，瞬間覺得從嘴巴到胃里都舒服了不少。
“你沒和邁凱倫住一起？”楊程易漫不經(jīng)心的問。
“呵，我就是一個周末女友，平時各自過各自的，周末了一起約個會，住個設(shè)計師酒店，就差不多了。而且我現(xiàn)在挺煩他了，平時也不想他經(jīng)常來找我，最多偶爾接我下個班。連他給我打電話我都煩，我還要裝作很有興趣的接，去陪他聊。”茱茱不咸不淡的回答。
楊程易好像有點幸災(zāi)樂禍：“他不就是你這么多年釣了許久終于釣起來的理想型么？年少多金，開著豪車，不是還要給你買保時捷，這都不能讓你天天不上班，買東西不看吊牌？”
“還在追我的時候是這樣吧，東西各種送，轉(zhuǎn)賬各種發(fā)，后來慢慢的，可能就覺得不需要再在我身上投資了?！避镘镛D(zhuǎn)過身看著楊程易，反擊一般的問:“說說你吧，昨晚喝成那樣，你女朋友不管你？”
楊程易心里突然一堵。
我還是她男朋友嗎？好像是吧，上次她還說，畢竟你是我男朋友。畢竟我們還有擁抱接吻。但是一定得是她男朋友才能和她擁抱接吻嗎？我已經(jīng)和她快半年沒親熱了，她有和不是她男朋友的人親熱過嗎？
楊程易莫名的煩躁起來，抬起頭盯著茱茱，答非所問:“所以你又被一張餅畫成免費工具了？”
他和茱茱早就在那段畸形的關(guān)系里，知曉了什么才是對方耳朵里覺得的最惡毒的語言。
楊程易若無其事喝了口綠豆粥，等著茱茱的反擊，而良久都沒等到動靜。他忍不住抬頭看了看茱茱，看到茱茱竟然是，一副凄怨的表情。
是的，凄怨。
他從沒在茱茱臉上見過這樣的神態(tài)，茱茱要么永遠無比自信，高高在上，覺得自己就是美神維納斯，眾生必須頂禮膜拜；要么永遠暴躁易怒，質(zhì)問楊程易為什么不能達到她的要求，為什么那么不愛錢，為什么不能次次去哪都住五星級套房，不能讓她去逛奢侈品店可以不看吊牌。
“我還能怎么樣，至少他給我畫的餅，好像就是我現(xiàn)在能盼著的唯一希望了，有時候想想，其實好像過的還沒有那幾年和你在一起時快樂。”茱茱默默的說出這樣的一句話。
楊程易眼角余光看到手機屏幕一閃，拿過手機看到是楊程易媽媽發(fā)來的消息，讓他約幾個朋友和西子，晚上一起吃飯，給他過生日。
嗯，不是西子的消息。
一點四十五分。
楊程易把剩下的半碗粥丟到床頭柜上，又捏了捏那只兔子，下床站起了身，穿上襯衣，說:“哦，那恭喜你還有希望。昨天謝謝你把我弄回來沒讓我死在外面，走了?！?p> 楊程易走向門口，茱茱沒有起身，絲毫沒有送送的意思。
“小易，我希望我們之間不要故意再說這些惡毒的話了，我們都把對方傷的很深，但我真的始終把你當親人，我還是會擔(dān)心你?！?p> 茱茱淡淡的聲音傳來，楊程易頓住了腳步。
手機又一震，是小文發(fā)來的，問他有沒有空晚上一起吃飯。楊程易回復(fù)晚點給他發(fā)地址，晚上跟他媽一起吃飯。
嗯，不是西子的消息。
“我在等什么？”楊程易突然迷茫起來。他轉(zhuǎn)過頭，看著茱茱，一字一句說:“晚上跟我媽一起吃飯吧？”
茱茱驚恐的瞪大了眼睛:“什么？！跟你媽吃飯？你不怕我和她打起來？？”
楊程易突然發(fā)現(xiàn)好像確實是有這樣的可能性，捏著手機慢慢走到客廳的沙發(fā)上坐下，點上一支煙。
他抽的很慢，仿佛在思考什么問題，又仿佛在等個什么東西。他沒有說話，茱茱也沒有再說話。
一根煙抽完，楊程易覺得大概已經(jīng)過了一個小時，手機沒有絲毫震動傳來。
嗯，不會有西子的消息了。
“你不管那些吧，晚上穿乖點，我一會把地址發(fā)你?！睏畛桃子忠淮握酒鹕?，走到門口，想了想，又說:“算了，到時間我來接你?！?p> 茱茱住的地方離楊程易常駐酒店不太遠，楊程易慢悠悠的走到酒店，補了半天房費，退了房，心里想著這一定是住過的最貴的酒店，半個小時四百六。取了車，想著下午該去哪里喝點茶打發(fā)時間，晃過神發(fā)現(xiàn)竟然自己又莫名其妙開上了去西子家的路，想到趕緊開到最左邊車道，再麻利的調(diào)轉(zhuǎn)頭，但是這個路口的交通不允許他實踐這樣的操作。
手機終于又震了，楊程易迫不及待的打開，是茱茱的消息:“那我要不要給你媽媽搞點什么小禮物？我還有個沒拆的冰墩墩。”
“幺兒，峽谷沖鋒了。”楊程易給西子發(fā)去消息。那陣子疫情影響，老年人和小朋友都在家看冬奧會，而楊程易和西子這樣青黃不接的尷尬年齡，就只有關(guān)在家里打游戲。
“馬上，我在幫你媽媽搞冰墩墩?！蔽髯用牖?“你說這玩意到底有啥魅力，滿朋友圈都是冰墩墩?！?p> “我也覺得這個墩好丑，那你還搞它干嘛？”楊程易切出游戲，回了西子。
“我是在幫你媽媽搞，你上次不是說你媽媽沒有搶到嗎？不然你以為我沒事要那玩意兒干啥……”西子重新說明了一遍。
楊程易覺得西子很貼心，他上次不過是隨口說了一句，他一回家就聽到他媽在念叨冰墩墩，于是隨手給西子發(fā)去了一句吐槽，而西子就精確的把這句吐槽記在了心里。
那一個冬天可能也是他們感情最好的時候，白天聊白天該聊的，晚上聊晚上該聊的，好像每天從睜眼到入睡的整個階段，都有說不完的話，都嚴絲合縫般的嵌在一起。
后來某一次楊程易輾轉(zhuǎn)反側(cè)突然想起西子，鬼使神差般把他們的聊天記錄從頭到尾的翻閱了一遍時，竟然發(fā)現(xiàn)他們認識前三個月說的話竟然就占了他們相識這些年的一半以上。
看著從最初的甜言蜜語，無話不談，屁大點事都能聊的津津有味；到慢慢的沒有了情話，回復(fù)時間越來越長；再到后來變成消息輪回，一個話題就只有一句話，機械，禮節(jié)，又應(yīng)付性的回復(fù)；直到最后的早安連著晚安，甚至都忘了晚安。
都說人類的迷戀期最多維持四個月，能超過四個月而不膩的，大概才能去評判是否稱得上喜歡。
而很不幸的是，楊程易沒活過四個月。
他慢慢將自己的疑惑點從為什么西子能變的這么迅速，轉(zhuǎn)到了為什么自己這么短時間就能這樣的投入上，最后思考的結(jié)果只能是不了了之，最多安慰自己一句天性使然。
“不用準備任何東西，我討厭冰墩墩?！睏畛桃谆亓塑镘镆痪?，發(fā)現(xiàn)自己在突然陷入回憶的時候又闖了一個紅燈。
“你帶我去和你媽吃飯是為了氣你媽媽嗎？”茱茱可能是正在刷抖音，消息回的很快，“她是真正愛你關(guān)心你的人，你別總是把你的溫柔耐心都給一些不那么在意你死活的人，多給你媽媽一點?！?p> 楊程易深深吸了口氣，又緩緩?fù)铝顺鰜?，合上了手機。當車子開過某個熟悉的河邊時，楊程易仿佛觸電一般，一腳急剎，隨后下車門，慢慢走到橋邊，看著那一支似乎昨晚才被三月啃過的綠植，看著河里那一汪緩緩東流的碧水。
楊程易思緒又被那些從前一把掐住，眼里迅速的閃現(xiàn)過和西子那些日子的一幕一幕。
傷心橋下春波綠，
曾是驚鴻照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