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蓑衣藏劍驚龍(下)
張歸陵以氣御劍,飛枝轉(zhuǎn)瞬即至。
汪北斗護主心切,運起五方揭諦功。
只見汪北斗青筋暴起赤發(fā)倒豎,周身騰起熊熊赤炎,將飛枝拒于一丈之外。
“哼,揭諦山不過如此?!?p> 張歸陵抬手運氣,飛枝力度瞬間陡增數(shù)倍,猶如利刃穿紙般破了汪北斗丈厚護體赤炎。
汪北斗身上金盔麒麟服,乃是由鐵柱山獄鐵鑄成,又歷經(jīng)獄火百日淬煉,可即便是世間一等魔甲,卻也被飛枝輕松刺穿。
見勢不妙,談雙亭給姜瑤姬使了個眼色,姜瑤姬隨即揮出一段七彩云綾,卷起飛枝用力往一旁打去。
然而,飛枝仍是紋絲不動。
汪北斗大喝一聲,舉起尚方刀拼盡全力朝胸前飛枝砍下。
張歸陵所使飛枝,不過手指粗細,三尺頑童亦能輕易折斷,可他劍道修為登峰造極,氣力灌入飛枝后當是硬如仙鐵。
不過,張歸陵似乎并不愿傷人性命,于是稍微泄力,只見刀枝碰觸處金光四射,飛枝“嗖”地一聲飛出紫霄樓,觸及之處土崩石裂。
汪、姜以二敵一尚且如此吃力,寧煬心里亦不由一驚,贊嘆道:
“世間還有如此人物,朕竟從未聽過。”
樓上諸人均不認得張歸陵,唯獨那久居宮中的談雙亭卻是見多識廣,不慌不忙解釋道:
“此人一手以氣御劍出神入化,當是和長庚山有些淵源,應(yīng)該是那漁隱多年的煙波釣徒張歸陵。”
談雙亭對姜瑤姬說道:
“姜公公,若等這逆賊上了紫霄樓便不好辦,你下去會一會他罷,但記得一定要先禮后兵?!?p> 場上之人,連同寧煬都清楚姜瑤姬并非張歸陵對手,而談雙亭素來吝惜羽毛又行事穩(wěn)重,卻突然“大義滅親”主動幫自己最得意的屬下請戰(zhàn)。
寧煬亦覺得奇怪,對談雙亭說道:
“既然談公公如此信任姜公公,若是姜公公有什么閃失,朕可就要拿你是問了?!?p> 談雙亭不慌不忙回道:
“那逆賊以氣御劍著實厲害,可要近身相搏,依老臣看未必是姜公公對手?!?p> 這邊姜瑤姬領(lǐng)命飛身下樓,竟是隱約覺得張歸陵似曾相識,于是疑惑問道:
“皇上對江湖中人素來敬重,前輩為何要以下犯上?”
這問題問了白問,張歸陵才懶得回復(fù),只是問道:
“你可是姜瑤姬?”
“是?!?p> 聽到姜瑤姬給予肯定答復(fù),張歸陵眼神忽的變得柔軟起來,連同那一臉不屑也給收取,溫聲道:
“既然敬重,那又為何要江湖強行歸附,將各派弟子強行擄入宮中效命,害得別人妻離子散父子相隔?”
姜瑤姬一頭霧水,皺眉回道:
“江湖歸附朝廷是人心所向,前輩所言晚輩聽不明白,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誤會?!?p> 張歸陵輕輕搖頭,接著說道:
“誤會?那姜神女也是過分,讓你學(xué)她那神女山功夫,白白浪費了你一身天資,今天讓你見識一番,望你迷途知返重歸正道?!?p> 張歸陵話里話外透著惋惜之意,姜瑤姬卻是覺得被長輩教訓(xùn),對這高傲漁夫心生厭惡,可她自知不是張歸陵對手,只能搶先出手以占先機。
姜瑤姬搶先出手,身形四處騰挪將張歸陵圍在中間,似是天女起舞又似入海蛟龍,正是神女山《鸑鷟》中“婉若游龍”一式。
然而張歸陵竟是紋絲不動,輕聲道:
“好端端一個男的,練什么《鸑鷟》,這招婉若游龍本就是陰柔功夫,你一個男兒身怎么練都要欠些火候。”
姜瑤姬覺得張歸陵是刻意羞辱她,小臉登時漲得通紅,喝道:
“少廢話!”
張歸陵嘆了口氣,五指隨意一張,飛枝便脫石而出閃入手中。
隨后,張歸陵使出“眠花醉柳”,飛枝騰空肆意飛舞,看似柔弱無力,然而氣息之強竟是震得明遠樓猶如醉酒一般不停搖擺。
姜瑤姬所用《鸑鷟》乃是以氣御綾,講究姿勢優(yōu)雅暗藏殺機,她幾次三番瞅準機會將梨花綾朝張歸陵打去,但奈何實力差距太大,均被輕松化解。
十數(shù)招過后,姜瑤姬漸漸力不從心,這才發(fā)覺張歸陵不但修為遠高于她,連招式也是處處將她克制。
不過,張歸陵然雖對姜瑤姬全盤壓制,可每每攻到要害處卻又會及時回手,似乎并不愿傷其分毫。
二人就這么你來我往,一個仙女漫步,一個醉劍狂歌,倒也讓人看得精彩。
張歸陵刻意留手,姜瑤姬卻是覺得被戲弄,于是嗔怒罵道:
“一把年紀在這賣弄修為,不嫌丟人!”
張歸陵一愣,臉色一變厲聲說道:
“莫要不知好歹!”
這般口氣,似是嚴父教子。
姜瑤姬不敢貿(mào)然停手,騰入空中打出一招“皎月舒光”,袖中飛出無數(shù)劍光,猶如七彩長虹如夢如幻。
張歸陵不慌不忙使出“醉漢戲伶”,飛枝護身兜了一圈又一圈,竟是讓劍光近身不得。
而后,張歸陵使出“醉仙望月”,飛枝高指肆意揮舞,似是青蓮居士手執(zhí)長筆對月?lián)]毫,輕松化解姜瑤姬攻勢。
好一招皎月舒光,好一招醉仙望月。
寧煬雖是見過不少高手,卻也看得入迷,感慨道:
“這龍椅坐著乏味至極,遠不如江湖那般有趣,不如改天讓母后給我找個師父學(xué)個幾招玩玩。”
再看樓下二人,姜瑤姬被處處克制,心中一急拼盡全力使出鸑鷟十三式中最強一式“朝云暮雨”,梨花綾中閃出無數(shù)劍光,直教張歸陵無處可躲。
“總算是有點進步?!?p> 張歸陵點頭稱贊,而后不緊不慢使出“浩然正氣”,霎時間貢院里劍氣縱橫,將姜瑤姬那七彩劍氣擊碎為縷縷云煙。
姜瑤姬被逼無奈,只好強行使出“神女賦”,只見她腰肢扭動,衣帶上掛著的細鈴隨即發(fā)出詭異聲響。
張歸陵聽到鈴聲,竟是火冒三丈,伸手一指直接將姜瑤姬細鈴擊成粉碎,厲聲說道:
“你學(xué)鸑鷟也就罷了,這神女賦是你能學(xué)的嗎,可要知道學(xué)了神女賦便是再無回頭路。”
原來,神女賦要點有二,一是得‘意離未絕,神心怖覆’,看似無情卻要音藏情意,惹得聽者神魂顛倒,才能發(fā)揮真正威力;二是若修為不及對手則會遭其反噬,便是要走火入魔。
神女賦將真氣化入靡靡之音,誘得俗世男子意亂情迷,男人一旦修行此招,便是如同練了葵花寶典,連心智都要逐漸女化。
張歸陵氣得渾身發(fā)抖,手中飛枝直沖姜瑤姬而去,貢院內(nèi)氣流涌動劍雨如瀑滾起陣陣天雷。
緊接著,張歸陵一劍化萬劍,用劍氣封住姜瑤姬周身,直教她避無可避。
眼看劍雷及身,卻聽得“轟”地一聲,萬千劍雷竟急速轉(zhuǎn)向朝明遠樓飛去,那樓上四根丈寬白堅木柱硬如銅鐵,卻被攔腰劈斷。
“放肆!”
汪北斗一聲怒喝,拔刀擋下大柱。
寧煬眉頭輕皺,朝汪北斗問道:
“此人修為,比汪大人如何?”
汪北斗小心回道:
“此人方才不過只用了五六成力,若是用足十成,恐怕···”
汪北斗言露膽怯,寧煬很是不屑,只是他不愿扮屬下難堪,幽幽說道:
“若按你這般說法,此人應(yīng)是陸仙境界,如此人物不肯屈服朝廷,實在可惜?!?p> 說回張歸陵與姜瑤姬,二人對戰(zhàn)時貢院里劍氣激蕩,然而諸多號舍卻是完好無損。
劍氣折千樹容易,而能做到萬劍林中過而片葉不落,才是陸地神仙修為。
張歸陵朝明遠樓上看了一看,無奈說道:
“那林婉貞強行征你入宮,為何還要對狗皇帝處處維護?”
張歸陵語氣嚴厲卻不兇狠,如同長輩訓(xùn)話,姜瑤姬一邊朝他攻去一邊逼問道:
“你究竟是誰?”
張歸陵并不正面回答,而是嘆道:
“你那母親欺我瞞我,把你好端端一個男兒身,變得如今這不陰不陽模樣。”
姜瑤姬一愣,說道:
“我本就是女兒身,什么不陰不陽,難道???你是我????”
聽到姜瑤姬說女兒身,張歸陵突然變得神情呆滯,似是這一趟來得毫無意義,痛心說道:
“罷了、罷了?!?p> 張歸陵收手站立,將護身真氣盡數(shù)散去。
姜瑤姬看張歸陵不做任何抵擋,急忙抽回云綾卻是為時已晚,一招打在張歸陵前胸。
張歸陵巋然不動,轉(zhuǎn)身背手離去,步伐不急不緩如同散步,亦不做任何防備,對身后等人更是毫不顧忌,背影孤寂落寞卻又不失宗師風范。
姜瑤姬看出張歸陵刻意想讓,亦不愿往前去追,只是怔怔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這古怪漁夫慢慢走遠。
汪北斗見張歸陵要走,當即要飛身下樓將其攔下,卻被談雙亭勸道:
“我看這張歸陵只是一時糊涂,方才他故意認輸,以后應(yīng)當也不會再干出這等蠢事來,若汪大人執(zhí)意出手,恐怕只會落個丟人現(xiàn)眼,我看你還是留在這里護衛(wèi)皇上周全為好。”
汪北斗剛剛面對張歸陵輕巧一劍,已是明顯落于下風,被談雙亭這么一說登時無言以對。
寧煬看看談雙亭,直覺得其今日神色奇怪,哼了一聲猛然問道:
“談公公,聽說你平日里沒少鉆研那《洪荒道藏》,又經(jīng)常煉制丹藥凝神補氣,怎能被嚇成這般模樣?!?p> 談雙亭年老體衰,雖是沒有臨陣脫逃,卻被嚇得滿頭大汗,聽到寧煬問話更是渾身不住顫抖,趕忙伏倒在地誠惶誠恐回道:
“屬下入宮多年,并無一點武學(xué)根基,研習(xí)那道藏只是日夜為圣上擔憂犯了心悸,受了太后指點,讀上幾句求個靜心罷了?!?p> 談雙亭演技優(yōu)秀,可寧煬并不太信,母后常說宮中為其留有底牌,估計多半就是這看似孱弱實則深藏不露的談雙亭。
如今談雙亭扯出太后,明顯便是暗示其是被授意學(xué)那《洪荒道藏》,寧煬懶得追究,指著張歸陵又問道:
“眼下局面,談公公覺得該當如何?”
談雙亭顫顫巍巍回道:
“老臣蒙受太后恩典多年,便是拼了這條老命,也要護得圣上周全?!?p> 寧煬哈哈大笑,看來自己應(yīng)是猜測對了,但談雙亭既然執(zhí)意低調(diào),現(xiàn)在也沒必要拆穿,于是略帶譏諷地說道:
“談公公一片衷心朕心領(lǐng)了,就是不知你這老骨頭能否頂住那刺客一劍?!?p> 待到姜瑤姬,寧煬說出指示:
“姜公公,限你一個月內(nèi)查明刺客底細,其他任何人不得插手,且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透露一個字給太后。”
姜瑤姬領(lǐng)命,心中五味陳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