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決城北衙門的公堂中,衙衛(wèi)拄著風火棍分侍兩列。公堂的屏風后連著后堂,后堂中,一個大胡子中年人瞇著眼,小口小口的品茶,他的身旁坐著一個青年。
青年面如冠玉,唇若涂朱,身著青衣,頭戴綸巾。青年放下茶杯,慢條斯理拿起手帕擦了擦嘴,道:“武妹倒是一副熱心腸?!?p> “我家這丫頭就是這樣,心地善良,比那些俠客還俠客,”大胡子中年人是武玲玨的叔父,武重,武重冷笑一聲,道:“天晶十萬,現(xiàn)在這些騙子的胃口真是越來越大了?!?p> 青年乃是沈家主家的七公子,沈玉合,同時也是九州最年輕的進士,北河之北第一才子。沈玉合道:“越是見識短淺,越是狂妄自大,不過一個敢騙,一個趕著上當,一拍即合,少一邊都湊不出這千古笑話來?!?p> 武玲玨剛從屏風一側(cè)走出,聞言,面露不愉,淡淡道:“叔父,人已經(jīng)抓來了,趕快去了結(jié)此事吧?!?p> “哈哈哈,好,”武重起身,一搖一晃的走上朝堂。
“我倒是也想去長長見識,”沈玉合優(yōu)雅的微笑道,“武妹,不如你我二人同行?”
正堂下,白衣人站在左邊,眼中滿是新奇。十一站在右邊,四下打量。
“說起來,我這還是第一次和人打官司,第一次站在這個位置,”白衣人的聲音傳到十一耳中。
十一低聲道:“你別為難武都司。”
“哦?還為開始對峙,你怎么就先服軟了?!?p> 十一無奈的翻了個白眼,得了便宜還賣乖,你的眼都快笑得睜不開了,哪是大禍臨頭的模樣。想到這里,十一嘆了口氣,無比懊悔,不該把武玲玨牽扯進來的。
吱呀!武重把肥大的身體塞進椅子,然后一拍驚堂木,朗聲說道:“升堂。”
武玲玨和沈玉合站在屏風后,暗中觀察。
“別怕,小子,膽子大些,有武都司罩著你呢,”高個子拄著風火棍,低聲打氣。
矮個子依然敵視十一,抱著胳膊不說話。在他想來,武都司出手,焉有失敗的道理。
這次出動的是北營武都司武玲玨的親兵,保險起見,武玲玨直接越過了衙役親自前去拿人,這么大的力量去對付一個江湖騙子,何來意外一說。因此,如今衙門公堂內(nèi)上下二十余人,皆認為今天只是走個過場而已,用不了多久便能下班吃飯。而唯二的例外,被告與原告也是各自輕松,一個覺著體驗新奇有趣,一個左顧右頒心無希翼。
小卦師的膽子也太小了,這白衣人的身上并無靈氣波動,何來比我強上萬倍之說。武玲玨想道。
啪!武重一拍驚堂木,喝道:“呔,你們二人進了公堂,為何不跪?”
十一完全不清楚這些規(guī)矩,看了眼屏風一側(cè)的武玲玨,然后膝蓋一彎,正要下跪,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腿堅硬如鐵,根本無法動作。他扭頭不解的看向白衣人。
白衣人笑吟吟道:“你真想讓我給你跪?”
“大膽!”武重用力一拍,胡子炸起,怒道:“來人,先把這目無尊卑的賊人打上三十大板?!?p> “哼!”白衣人冷哼一聲,公堂上下所有人的胸口皆被重重錘了一下?!拔覠o罪,他非奴,為何要跪?”
兩側(cè)衙衛(wèi)摔得東倒西歪,堂上的武重受的壓力更大,直接噴出一口鮮血,他的臉色大變,運起修為,如臨大敵,道:“原來你倒是有幾分修為,玲玨,放傳訊令?!?p> “你們想將我強行留在這兒?”
武重起身,身子不自然的頓了下,他神色糾結(jié),尷尬的把屁股從椅子中拔了出來,口中厲聲道:“九州律法,武者與平民一視同仁,不論你是誰,只要犯了罪,就該受罰?!?p> 啪!啪啪!白衣人面具下的雙眼露出贊許,拍手道:“好一個一視同仁,可還未對峙,你怎么就定下我的罪,難道爾等判案僅憑直覺,靠一張嘴顛倒乾坤,不問是非?”聲音越來越冷,后更是直接質(zhì)問。
武重冷笑一聲,道:“好,那便把你的琴呈上來,我倒要看看,什么琴值他娘的十萬天晶?!?p> 武玲玨心中詫異,原來這白衣人的修為竟是如此之高,見他這般有底氣,不由得疑惑不已:“難道這世上真有那么貴重的琴?”
沈玉合面帶不屑,嘲弄道:“若真有,我倒是想見識見識,這人看起來武力強勁,難道只要有實力便能行指鹿為馬之事么?”
白衣人信手一抓,一張琴憑空而立。這張琴出現(xiàn)的一剎那,整個公堂的溫度極速升高。
見此場景,三人驚呼。
武重惶恐道:“隔空攝物!”
武玲玨驚訝道:“空間寶袋?”
沈玉合震驚道:“焦尾?”
武重滿天大汗,行了個武者禮,聲音發(fā)顫,道:“冒犯了前輩,還望恕罪?!?p> “那你要繼續(xù)審問我么?”
武重猶豫片刻,一咬牙,道:“雖然您是域王境強者,但,得罪了!”
域王境!武玲玨難以置信的看向白衣人,她苦笑一聲,這才明白為何自己感受不到那人的靈氣波動。因為這人比她高出三個大境界。
“我非域王,”白衣人淡淡道,“莫要侮辱我?!?p> “不是?”武重的嗓音尖銳起來,面無血色,心中抓狂的哀嚎:完了完了完了完蛋了!我的小祖宗,你這是招惹了個什么樣的存在。
武玲玨掃了眼十一,略帶幾分歉然,她邁出一步,昂首道:“不論你是什么人,這里只是公堂。”
“不錯,這里是公堂,”白衣人將琴一推,琴輕輕飄落,落在武重面前。
“不是域王?很強嗎?”沈玉合不解道。這位才子雖然學富五車,才高八斗,但他沒有修煉天賦,不曾習武,也因此而好文抑武,心中更是極其輕視武者。
武重苦笑一聲,道:“域王之上,便是武道頂峰,圣人境,”見沈玉合依舊茫然,武重怕有人冒犯強者,繼續(xù)解釋:“圣人一怒,地覆天翻,他單手便能將這扶決城整個拍扁。”
“你這么強?”十一驚呼一聲,他雙眼緊盯著白衣人,眼中精光閃閃,他的心中沒有懼意,反而充滿了仰慕之情。
我要是有一天也能這么威風就好了。
白衣人頗是自得的哼了聲。
“九州當世一共九名圣人,不知閣下是,”武玲玨問道,眼前這位白衣人的模樣明顯不符合那九人當中的任何一人。
武重已經(jīng)隱隱猜出眼前這人是誰,急忙打斷道:“只是公堂,先斷案。”他眼神示意武玲玨退下,心中苦苦哀求,小祖宗,莫要再冒犯了,這人可是動不動就發(fā)火滅族的魔頭。
“不用斷了,”沈玉合突然開口,不知何時,他已經(jīng)走到了琴的前方,眼中滿是喜愛的看著琴,口中不住的稱贊,道:“此琴乃九州四大名琴之一的焦尾。”
“真叫焦尾?”十一看向白衣人。
“自然,我還用得著騙你?”
“值多少錢?”武玲玨問道。
“值錢?”沈玉合搖了搖頭,道:“俗,武妹終究是…不懂,此琴焉能用錢財來衡量,這是對琴的侮辱,焦尾乃是無價之寶,琴弦一動,勾天動地,白丁升仙,焦尾堪稱天地瑰寶,亦如那《山海經(jīng)》,是人族用仙人手段打造出來的巔峰神物。”
武玲玨不自然的板著臉。
武重偷偷打量著白衣人,恍然大悟,他的心中泛起陣陣苦悶。原來這琴就是焦尾,而傳說中的那位,就是焦尾琴的唯一主人,好穿白衣,罕以真貌示人。此刻,武重終于確定了白衣人的身份,不由得滿嘴苦澀,又是欣喜又是惶恐,他開口補充道:“單說打造價值,就已無價,單說由蒼龍須做成的琴弦,要知道,沈家曾花費百萬天晶才從天魁大人那里買了一根?!?p> “那根只是這琴弦的四分之一長,”沈玉合是沈家內(nèi)家子弟,自然清楚這些隱秘。
壞了!十一瞧著白衣人面具下的雙眼近乎瞇成了一條縫,心中不好的預感更甚。
“你們直接說值多少錢,這小賊該賠我多少錢就是。”
“完蛋了!”十一的臉色煞白。
武重沈玉合對視片刻,武重道:“稟大人,十萬天晶很合理?!?p> “依我看,只是磕碰,便算是冒犯了焦尾的尊嚴,”沈玉合掃了眼十一,淡淡道:“就算是貴族也該以命相抵,何況是區(qū)區(qū)賤民?!?p> “哼!一張破琴值一條性命,不愧是大才子,溜須拍馬的本事果真了得?!蔽淞岖k嘲諷道。
“武妹!”沈玉合皺眉看去,“你不懂,此等寶物自有靈性,豈能被凡人玷污?!?p> 武玲玨懶得與這人爭論,只覺得心中很是隔應,她看向白衣人,質(zhì)問道:“既然這般珍貴,那得是什么修為的武者才能損壞此琴,入道境的武者都無法毀壞蒼龍須,何況他乃一凡人?!?p> “玲玨!莫要胡鬧,我才是判官,你瞎摻和什么,快快退下!”武重急匆匆的走到武玲玨面前,擋住了白衣人的視線,他諂笑道:“大人莫怪,我家這丫頭太耿直了?!?p> 白衣人負著雙手,走向武玲玨,道:“不錯,他確實沒有損壞我的琴,但正如這小書生所言,他冒犯了我的尊嚴,我留他不殺,反而讓他花天晶十萬買命,他的命…值不值十萬天晶?”
“他如何能接觸到你的琴?”武玲玨不解道,“以他的修為,怎么可能無聲息接近你?!?p> 白衣人停下腳步,看了眼十一,淡淡道:“反正就是他損壞的,具體原因,我為何要告訴你?”
武玲玨一陣氣惱,“這是公堂,我們有責任弄清事情的全貌?!?p> 十一無奈,上前把那天的事從頭到尾又說了一遍。
“哼,小賊。”白衣人不悅道。
“賊人都是這番說辭,我以為,還是死罪,”沈玉合道。
“他不可能是賊!”武玲玨急呼。
“怎么,你又要為他擔保一次?”武重厲聲呵斥,他打量著白衣人,弄不清白衣人的想法。試探道:“大人覺得如何處置為好?”
白衣人看了眼十一,道:“原本我的心情很好,但是現(xiàn)在我很不愉快。天晶十萬,十年還清。”
完蛋!糊涂官司,告倒原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