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堂后，眾人退去。
武重拉著武玲玨匆匆離開，回到后堂，關好門窗，哭喪道：“姑奶奶，小祖宗，我知道你正義，心地善良，可你好好想想，那種強者，倘若真的想為難那個小兄弟，咱們有辦法干涉么？”
“我只知道，九州有律法，這事本就是那白衣人無理取鬧，你難道看不出來嗎？”武玲玨憤憤不平。
武重無奈道：“你好好想想，那白衣人有著圣人境的實力為何對一個凡人百般刁難？白衣人若真覺得自己遭受冒犯，為何不隨手捻殺那小子，保證無聲無息，不留一點痕跡。”
“我覺得，他是因為這樣有趣，他覺得自己高高在上，可以隨意戲耍凡人，”想起白衣人在公堂上肆無忌憚的行為，武玲玨一陣惱火。
武重哭笑不得，道：“這真是我自做官以來處理過的最離奇的官司，”他嘆了口氣，決定把那人的身份告訴武玲玨，“你可知，她是誰？”
武玲玨搖頭道：“我管他是誰，錯就是錯。”
“山河蘊九州，天星落魁首，她就是摘星樓樓主，冀州皇族護國公，天魁！”
“天魁！天魁大人？這怎么可能，她鎮(zhèn)守冀州皇都已有百年不出世，為何如今突然出現(xiàn)在并州，”武玲玨一雙妙目顫動不已，“居然是天魁大人，可傳言天魁大人也是域王境。”
“不錯。不過，天魁大人不是圣人，并不是因為她無法突破，而是因為九州最多只能有九名圣人?！闭f到這里，武重言辭爍爍，一口帶過，繼續(xù)道：“天魁大人算是…半圣，強于所有域王，但比圣人弱上一兩成?！?p> “叔父莫要信口胡說，”武玲玨反駁道：“天魁大人只身斬殺過圣人，她就是非圣之圣。”
“對啊，我怎么忘了這事兒了，”武重一拍額頭，這才想起來，自家侄女是天魁忠實的小迷妹。
“天魁大人為何要刁難塵呢？”武玲玨還是不解，語氣中少了幾分憤怒。
“我看不是刁難那小鬼，莫不是，”武重眼珠一轉，一拍大腿，道：“壞了！咱們不會破壞了天魁大人的計劃吧?！?p> “什么計劃？”
武重來回踱步，口中道：“據(jù)說，《山海經》失竊了，天魁大人應該就是為了此事出關。”
“什么？”武玲玨臉色大變，驚呼道：“那么貴重的東西怎么會失竊呢？《山海經》鎮(zhèn)壓遠古荒獸于九州山河間，倘若被魔道或是異族得到，后果不堪設想?！?p> “誒，如果真是那樣，倒還好說，至少他們還是人類，不會做的太出格，現(xiàn)傳聞《山海經》已經落入荒獸手中。”
“皇城守衛(wèi)是干什么吃的！”武玲玨咬著指甲，道：“若真是那樣，九州危矣，大部分荒獸之上建有城池，倘若下邊的封印破除，遠古荒獸出世，皆時便是血海滔天?！?p> “一切都是傳言，怕什么，”武重意識到自己說多了，他拍了拍武玲玨的頭頂，道：“圣人都不急，天魁還有心情捉弄小孩子，你倒是先焦灼起來了，有這功夫，不如趕緊修煉去?！?p> “嗯，”武玲玨吐了口氣，看著武重的背影，張口欲言，幾多猶豫，還是說道：“叔父，我的雙腿…又開始痛了，還有藥么？”
……
一路上，十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高個子上前安慰道：“小兄弟，你也莫怕，那人那般強大，肯定守信，你還能再活十年哩?！?p> 十一翻了個白眼，道：“十萬天晶算什么，總能賺夠的。”
矮個子憐憫的看著十一，道：“你真是倒霉，招惹上這么強大的人?！?p> “猴子，你怎么說話呢，小兄弟本來也是一片好心，只是不慎冒犯了那人。”
“滾蛋吧你，小道子，你說的還不如我說的好聽呢，”猴子啐了口痰。
“老子叫大路，”大路臉紅脖子粗，怒氣沖沖的掐住了猴子的脖子。
二人扭打作一團，過了會兒。他們見十一走了另一條街，大路急呼道：“小兄弟，我?guī)闳ボ姞I開靈?！?p> 十一興致缺缺的揮了揮手，道：“我先回趟家?！?p> 怎么這里的人都是這般不講道理呢？我一番好心，卻被認作賊人。雪狐也并未損壞焦尾，可卻說我冒犯了他的尊嚴。張口便是十萬天晶買我一條命，人命就那般卑賤么？
十一邁著沉重的步伐，夕陽把他的影子拽的細長，黃昏下，炊煙四起，行人漸稀。
這就是江湖么？實力為尊。原本立場堅定，剛正不阿的判官，在得知了白衣人真正的實力時，立馬態(tài)度改變，以白衣人為尊。原來那判官的鐵面無私，只是對比實力的強弱罷了。
不過，武都司卻一直仗義直言，寧可得罪白衣強者，也要討一份公道，看來這世上也是有好人的。得同白衣人好好談一談，希望莫要因我連累了武都司。
若是有一天，有人威脅到了我的生命，我會不會低頭呢？想起自己幾日前選擇簽下憑據(jù)，十一自嘲一笑，“原來，我做不到?！彼闹袑ξ淞岖k更加佩服了。
“你們這樣的好人，不該落得那般下場，”十一眼神變得堅定，喃喃道：“若是我強行插手，能不能為她挪走這一劫？”
“不行，此劫是天道，想要挪走也只是將她的這一劫挪到別人身上，這樣太過惡毒，就算我能做到，恐怕武玲玨也難以接受?！笔贿鹑桓实溃骸半y道好人就該遭受橫禍？”
“只能減輕此劫帶來的創(chuàng)傷，”十一慢慢踱著步子，眉頭緊鎖。
“不是好人就該遭罪，而是弱者只能遭罪，”一個有著特殊韻味的女聲傳來。
十一抬頭，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不覺中走回了小院，他皺眉道：“這是我的小院，”說罷，他又環(huán)視周圍，石桌，石凳，沒有桃樹，質問白衣人：“你來做什么？”
正是那白衣人，白衣人坐在石凳上，石桌上放著兩杯熱氣騰騰的茶。白衣人看著十一，歪頭打量，一言不發(fā)，似乎在斟酌言語。
“賊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居然敢入室行竊，偷喝我的茶，如今被我抓個正著，咱們官府走一遭吧！”十一眼珠一轉，立馬跳了過去，指著白衣人大呼。
白衣人好氣又好笑道：“你這小鬼，莫要再胡鬧了。”
“胡鬧？你也知道是胡鬧？”十一頓了頓，狐疑的打量著白衣人，怪聲怪氣道：“你到底是男是女，怎么變了聲音？哼，莫要以為裝成女人我就不會怨怪你，不就是想免費讓我花大代價幫你窺探天道么，用得著使用這種手段？”十一越說思緒越是清晰，他仿佛明白了白衣人詐騙他的原因。
“你當真不知我是誰？”
這時，屋門推開，蘭兒小聲道：“公子，那可是天魁大人，莫要冒犯。”
“天魁，天魁是誰？”十一反問道。
天魁無奈的嘆了口氣，懊惱不已。還以為經過今天的這一鬧，這小賊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所以才決定不再偽裝，用本來的身份同他交流?！澳愕男∈膛⑽匆娺^我，今天只是聽到我的聲音，看到我的模樣，便猜出我是誰來，結果你…我早該想到的，畢竟你來自求如山，近些年才進入九州境內?！?p> “你的模樣？你戴著面具，誰能看清你的模樣！”十一坐在了天魁對面。
梅兒的聲音從屋內傳來，很是焦急：“你個豬，天魁大人一直都是一身白衣，面著玉面，聲音醇厚?！?p> “人人都知道天魁是這副模樣，那你為何要變聲偽裝？”
“原來如此，你這對眼睛果然有些玄妙，”天魁細細打量著十一的雙眼，道：“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樣子？”
“白玉面具，一身華貴白衣，腳踩白靴?！?p> “現(xiàn)在呢？”天魁周圍空氣震蕩片刻。
“還是一樣，”十一搖頭道。
“果然如此，你的雙眼居然能看破我的偽裝，我這面具有特殊功用，可以使我在別人眼中的模樣發(fā)生改變，在他們眼中，我的模樣是白衣中年商人，我撤去偽裝，才是你說的那副模樣?！?p> 十一猶豫片刻，問道：“我能察覺到，你對我沒有惡意，你為何要這般刁難于我？”
天魁道：“我前幾日去了趟求如山?！?p> “你去那做什么！”十一緊張道，眼神冰寒。
“驗證你的身份，九州境內突然多出一個本領高超的卦師，任誰都會疑惑。我花費了五天的時間，查清了你的一切過往?！?p> “我只是個普通人，你查我干什么?！?p> “普通？哈哈，”天魁搖頭大笑，道：“你可不普通，本是…棄嬰，卻得到了萬年雪蓮四成的精華，那精華中蘊含著世界本源。另外四成歸于求如山，剩下兩成被那兩只小雪狐得到，那兩只雪狐原本只是普通小獸，連荒獸都算不上。得此機緣，一只化作人形，成為這世上的第一只妖，另一只獲得通天修為。你想想，你一人獨吞四成，何來普通一說。”
“你想干什么？”十一警惕的看著天魁，身子向后挪了挪。
天魁促狹道：“只要有生靈吃了你的眼，便可一步登天，荒獸晉升，野獸合道，人類成圣。”
“咕嘟！”十一咽了口唾沫，不由得好奇道：“那我吃了是不是就能打贏你了?！?p> 聞言，天魁愕然，道：“我說這些，你居然是這樣想的？不愧是，在山野間與妖獸做伴長大的人?！?p> 十一搖頭道：“我能察覺到別人對我的敵意，這算是……呵，野獸本能，這是我從它們身上學到的本事。”
“這等大機緣，倒是令我眼紅不已?！?p> “你說謊，”十一看到天魁面具下那對寒潭似的狹長雙眼，正色道：“我能感受到你的傲然?！?p> “言歸正傳，”天魁一揮手，有一道無形的屏障把她與十一包裹在內，緩緩道：“從現(xiàn)在開始，我和你的話將不會再有第三人聽到。”
十一坐直了身子。
“你覺得有沒有這樣一種人，一出生便能出口成詩，不曾接觸過紙墨筆硯，卻能信手作畫，描繪河山。”
十一想到了自己，但不經過學習他也是萬萬做不到的，回想起小時候每晚板著臉拿著板子督促自己學習的主位，十一就感到一陣酸楚。“不可能！天才只是學習速度比常人快，并不代表他們的知識就能憑空而生。”
“不錯，”天魁贊許，繼續(xù)道：“這種人被庸人稱作天驕，其實本質上僅是武學中的奪舍者。奪舍的意思就是，一個人身死之后，靈魂并未消散，反而成功占據(jù)另一具身體，消滅原本的靈魂，鳩占鵲巢，取而代之?！?p> “我見過奪舍者，他們的道強行加在別人的道上，身體原主人的道怨氣滔天，因此二人后面的道雖然合而為一，但總體上帶著極其濃烈的煞氣?！?p> “原來如此，我一直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天魁恍然，又說道：“那些奪舍者是九州本地強大的武者，大部分來自蕭家，他們修煉靈魂，靈魂強大，因此有能力奪舍。除此之外，還有天外而來的靈魂，他們奪舍后身上沒有煞氣，極難分辨，他們才是我們的頭號敵人?！?p> “我也見到過這樣的人，他們不受九州天道約束，大道奇怪，原來真的是天外來客?！笔幌氲搅酥軉⒄?。
“客？哼，”天魁殺氣騰騰，冷聲道：“他們自稱，穿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