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構(gòu)陷
“只有我一人活著?”巫夢寒完全沒聽到后面的話,只是喃喃道:“這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
“風(fēng)蘭衣呢?”他突然抬頭道:“那風(fēng)蘭衣竟也死了?”
“不錯?!?p> “不可能!”巫夢寒腦中一陣糊涂,對于當(dāng)時的情景,他已然記不大清晰,可自己那幾拳雖然出其不意,卻絕殺不了風(fēng)蘭衣!他愣了半晌,道:“他尸體現(xiàn)在何處?又是怎么死的?”
“這……”司馬璋面上突然閃過一絲尷尬,頓了頓才道:“當(dāng)日太過匆忙,他們并未帶了尸體回來?!?p> “竟是這樣?原來竟是這樣!”巫夢寒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他咄咄逼人的死盯著司馬璋,道:“真真笑話!怕是那風(fēng)蘭衣便是看透了他們,才敢用裝死搪塞!”
“風(fēng)蘭衣雖罪無可恕,見地卻非常明白,有句話令我大為欽佩?!蔽讐艉呎f邊笑。司馬璋看著少年,表情略顯尷尬,卻也好奇他想說些什么。只聽少年笑道:“風(fēng)蘭衣曾經(jīng)說,密防司皆碌碌之輩也!此言深得我心!”說完,復(fù)又大笑起來。
少年雖然傲慢自負,平日卻也知道收斂掌控,只是此時急怒攻心,早已拋卻生死,忘了方寸。這句話,便連司馬璋也一起罵了進去。
巫夢寒大笑不止,司馬璋不禁皺起了眉頭。他本就對蘭琳密防司的諸多行事極為不滿,此刻更是因此間接吃窘,心頭未免不忿。然則,司馬璋心機異常深沉,只是呆著一張臉,靜等巫夢寒笑完。
過了半晌,巫夢寒笑聲稍歇,邊喘氣邊道:“為何你們不想,我是將那細作擊斃,然后奪了云水鏡回來?我這番將功補過,也算功過相抵了?!?p> 司馬璋看了看他,淡淡道:“這笑話分毫也不好笑?!?p> “是了,這笑話分毫也不好笑?!彪m說不好笑,巫夢寒卻依舊大笑幾聲,只是聲音已見凄厲。
司馬璋皺眉道:“你可別有隱情?”
巫夢寒心頭激蕩,真想冷笑一聲“并無隱情”,痛快死去也罷。然而只是一轉(zhuǎn)念,他便冷靜了下來,此刻事關(guān)生死,絕非斗氣的時候。他深深吸了口氣,理了理紛亂的思緒,然后將自己所知之事從頭到尾講了一遍,司馬璋靜靜的聽著,一直也沒有插言。
“司馬大人,”巫夢寒最后道:“那風(fēng)蘭衣定是裝死無疑,他當(dāng)日受我數(shù)拳,傷得并不太重。他就是料定那些人只顧逃命,無暇細察才膽敢如此?!?p> 司馬璋看著眼前的少年,那張俊美的面孔宛若冰玉雕成,玉光流轉(zhuǎn)。實際上,從一進牢門,他的心神就一直盯在少年身上,他能感到那份真誠與睿智,這些決計偽裝不來。
“可惜了?!彼抉R璋暗自嘆息:“這少年……可惜了……”
他心頭感嘆,面上卻無波動。待巫夢寒把話說完,停了一會兒才道:“若當(dāng)真如此,你非但無過,而且有功?!?p> “司馬大人,小子何敢言功?”巫夢寒冷笑一聲,拱了拱手道:“然則那些莫須有的罪名,卻也不敢領(lǐng)受?!?p> “此事干系重大,”司馬璋沉吟道:“并不能憑你一面之辭。就你剛才所講,雖然有幾分可信之處,然則關(guān)鍵所在,卻無法證實。”
巫夢寒冷笑道:“莫非他們所言,便有什么可以‘證實’之處不成?”
這番話到此已然說僵,再談下去也沒什么趣味。蘭琳密防司雖然也無實證,但眾口鑠金,三人成虎,自不是巫夢寒的供詞就能改變的。巫夢寒心頭怨恨不已:自己雖平日和同僚不睦,又何須這邊落井下石,欲置他于死地?
“既是這樣,且容我們回去思量,慢慢從長計議?!彼抉R璋慢慢轉(zhuǎn)過身去,提了水晶燈走出牢門。那鐵柵哐的一聲關(guān)閉,然后就是清脆的落鎖聲。
最后一點光芒,也終于消失不見。
司馬璋持了燈,慢慢走過狹長的通道。門口有兩名守衛(wèi)朝他躬身行禮,他擺擺手,然后將等插在門前的燈座上,徑自出了門去。
“司馬大人,那人可是招了什么?”一個青年早就等在門口,見司馬璋出來,連忙迎了上去。
“嗯?!彼抉R璋淡淡應(yīng)著,仰頭看了看天色,天空滿是青藍色的光輝,剛從不見天日的石牢里出來,驟然兩重天地。
“先回西城吧……”司馬璋的聲音有些疲倦。
慕華城大了蘭琳整整五倍。并不是冰罩更加龐大,而是慕華城乃由五個大小相仿的冰罩連接而成。這五個冰罩按方位劃為五城,中間有通道貫穿,密防司就坐落于西城一隅。
“司馬大人,那人……”青年隨著司馬璋一路行去,已經(jīng)自南城走到了西城,看著依舊沉默的司馬大人,他不禁有些著急。
“你可是想問那巫夢寒是哪國細作么?”司馬璋突然站住了腳。
“不錯,”青年愣了一下,直言道:“我已在那地牢周圍下了埋伏,若有同伙來救,正可一網(wǎng)打盡。要是能事先知道對方底細,也好針對布置?!?p> “哪國也不是,他就是云夢人。”司馬璋突然道:“不光如此,他還是這次蘭琳的唯一有功之人?!?p> “怎么?”那青年大吃一驚,道:“那為何不去獎賞,反而還要關(guān)著他!”
“齊云,你還想不明白么?”司馬璋冷笑一聲,道:“那蘭琳城守趙翎什么背景?那蘭琳密防司之人又如何的眾口一辭?那云水鏡如今又在何處?”他連珠般發(fā)問,聽得青年面色數(shù)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最后,司馬璋慢吞吞道:“此等情形,豈容他再活下去?!?p> 那被稱為齊云的青年呆了半晌,兩只拳頭攥了又攥,終于頹然吐了口氣,道:“是了,有功便是有罪……匹夫無罪,懷壁其罪也?!?p> “你明白便好,其余的話,也不消我囑咐你了?!彼抉R璋突然嘆了口氣,道:“其實那孩子……當(dāng)真是個人才……”
說這話的時候,他朝天空望了望。在冰罩的掩映下,湖底水波翻動,帶起一抹幽深的藍芒。
※※※※
巫夢寒等待著司馬璋為他昭雪,而形勢卻一天比一天嚴峻起來。連等四五日,司馬璋再也沒來過,卻來了兩個密防司的普通人員。這些人就像從不知道司馬璋和巫夢寒那天的談話一般,一切從頭問起,表情冷漠。巫夢寒開始還耐著性子配合,過了幾次之后,終于不耐煩起來。
“據(jù)你說,你被風(fēng)蘭衣打落了天柱塔,后來又如何了?”一人扳著面孔問。
巫夢寒瞧了他一眼,又用余光掃過一旁的記錄者,心頭冷笑一聲,道:“后來我便暈了過去,又怎么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那人的聲音毫無波瀾,淡淡道:“你既然暈了過去,又怎么知道風(fēng)蘭衣沒有死?”
“有理有理!我卻怎么沒有想到?”巫夢寒怒急反笑,大聲道:“風(fēng)蘭衣將我擊下之后,便吊在了冰罩之上。那冰罩又滑又冷,風(fēng)蘭衣功力在密防司倒數(shù)第一,手無縛雞之力,又怎么抓得住?自然是掉下來摔死了!”
“不對不對,”那人搖頭道:“他既然手無縛雞之力,又怎么可能打得敗你?這里明顯是在說謊。”
巫夢寒見那人問得一本正經(jīng),不由一愣,譏笑道:“這有什么不明白的?我既然是別國細作,自然是大大的反派。反派如何也斗那英雄不過,自古都是這個道理?!?p> “不錯,這便合情合理得多了。”那人點點頭,對身旁人道:“這些話可都記下來了?”
巫夢寒一怔,看著認真抄寫的人,奇道:“你們當(dāng)真傻了不成?”
執(zhí)筆之人瞄了他一眼,又低頭自顧往紙板上抄寫,并不答話。
“等等!”巫夢寒終于發(fā)覺不妙,蹭地站起身來,怒目而視道:“你們竟想構(gòu)陷我不成?”
問話之人笑道:“這話可奇了,明明都是你說的,哪里談得到構(gòu)陷?”
“你!”面對明目張膽的陷害,巫夢寒一時竟無話可說,他愣了片刻,突然伸手朝那紙板奪去。那執(zhí)筆者輕輕伸手一擋,便將少年的手臂格開,指尖順勢一彈,一枚水箭正擊打在巫夢寒胸前,將他打翻了一個跟頭。少年只覺得胸悶欲吐,一時喘不過氣來。
“老實點,尚可少受些活罪?!眻?zhí)筆人慢吞吞道。
“混蛋……”巫夢寒扶著墻壁勉強站立起來,他胸前起伏不定,顯然憤怒已極,“司馬璋呢?他怎么不來?我要見他!”
那兩人相互看了一眼,目中含笑,都是嘲諷的神態(tài)。問話人道:“我們司馬大人怎會與你見面?”
巫夢寒死死攥著拳頭,心中充滿了被欺騙的憤慨。過了一會兒,他冷冷地問:“你們到底想要如何?這事究竟要如何了結(jié)?”
“落實罪證罷了?!眻?zhí)筆人道。
“如今便算落實了?之后便是要我的命吧?”
“大抵如此。”
“好!好!”巫夢寒突然放聲大笑起來,連眼淚都笑了出來。許久他突然收住笑,狠狠盯著那兩人道:“我若能僥幸不死,定取你們性命!”
對著少年的威脅,兩人本該一笑置之。可不知為什么,一種陰冷的恐懼竟從心底升上來,毛孔都有些收緊。他二人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眼中讀出了一種想法:這少年必須死!
“死到臨頭,還敢說這些話,也不嫌可笑?”問話之人突然有些怒了,他揮手招出六七只水箭,劈頭蓋臉朝巫夢寒打去。少年靈氣被鎖,無法抵擋躲避,只是抱住頭臉,任由水箭將自己打得滿地亂滾,渾身骨節(jié)都像碎了一般劇痛,他卻咬著牙一聲不吭。
“哈哈,你定是怕了!”少年倒在地上,口鼻都溢出血來,卻依舊哈哈大笑:“不單是你!便是那司馬璋,我也要殺他后快!”
問話人氣得渾身哆嗦,抬手還要再打,卻被那執(zhí)筆人抓住了手腕,輕輕搖了搖頭。那人哼了一聲,緩緩收了手,道:“且容你多活幾日。別忘了今日的教訓(xùn),看你還胡說八道么!”
兩人轉(zhuǎn)身出了牢門,大門咣的一聲合攏,接著是粗大的鎖鏈滑動的聲響。
“我定要殺了你們!我定要……”少年一時起不得身,他攥著拳頭發(fā)誓,凌亂的長發(fā)擋不住眼眸中的略帶狂亂的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