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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色盡是花落處

十二 告別

漠色盡是花落處 人間的晚風 4347 2022-10-09 19:39:03

  第二天清晨,阿秀和白貍被押上了回王城的囚車。

  不知何時,綿密的烏云布滿了天空,風裹挾著冷雨,吹打在身上,帶來一種浸骨的寒涼。

  阿秀和白貍被捆綁著,沉默的依偎在囚車中,像是兩只,風雨中孤苦無依的雛鳥。

  忽然,一把刀從囚車欄桿的縫隙中伸了進來,那刀的刀尖將白貍的下巴挑了起來,隨即,一道戲謔的聲音響起,“還是落到我的手里了吧,狗雜種?!?p>  白貍手腳被縛,只能無奈的抬起臉,被迫看向欄桿外,正騎在馬上居高臨下俯視他的少年。

  這少年看著他的眼神充滿了憎惡,用刀抵在他脖子上叫囂著,似乎期盼在他的臉上看到些許驚恐神色,可惜的是白貍看著他的表情始終保持一種平靜的冷漠。

  少年覺得有些無趣,他撇著嘴收回刀,眼神中醞釀起另一種惡毒,“哈,現(xiàn)在先不殺你,等辦完了事,我再······”

  少年說著,突然察覺有一道冰錐一樣的視線正在死死的盯著他,他從白貍的身上收回了目光,轉(zhuǎn)而看向了阿秀。當看見阿秀用那種恨恨的眼神看著他時,他咧嘴輕輕一笑,用不太流利的關(guān)中話說道,“啊,是你,你放心,你也跑不了,到時候,我把你和他一起,剁成肉泥爛醬,喂狗······”

  這少年正是在廢墟中被白貍砸中了腦門的那一個,現(xiàn)在腦門上還纏著紗布。

  說出這么惡毒的話,和白貍之間的仇怨肯定不小。

  但顯然,阿秀并沒有被他的話嚇倒,反而是用無所畏懼的眼神不屑看著他。

  少年挑了挑眉,握住手里的刀,伸進囚車,想要往阿秀眼里刺去。白貍見狀,將阿秀擠到了一邊,那刀就抵在了他的面前。

  少年見白貍保護阿秀,愣了一下,然后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好玩的事,饒有趣味的笑起來,笑的有些瘆人。

  他哈哈笑著,這時有另外一匹馬走到他的旁邊,那馬上的人用西河話說道,“博納,不要鬧了。”

  阿秀認出另外的一個人,正是當時站在天橋上注視著她和白貍逃跑的那個黑衣少年。

  黑衣少年說完話后,被叫做博納的少年就哦了一聲,乖乖的收回了刀。博納雖收回了刀,卻仍舊在口頭上恐嚇著阿秀與白貍,“等把那個該死的叛賊抓住,我會好好讓你們死在我手上的。”

  阿秀聽博納說是要抓一個叛賊,內(nèi)心忽然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感,“你說要抓誰?什么叛賊?!”

  博納見阿秀激動起來,臉上露出看好戲的表情,“當然是你的同伙,那個叫鐵甲禁的······”

  當聽到鐵甲禁也處于某種危險的境地中時,阿秀下意識,急躁的大聲駁斥道,“你們不會得逞的!”

  “這不是有你們在這里嗎······”

  “你是什么意思?”

  博納見阿秀臉上的表情越來越精彩,還想說更多刻薄的話,卻被制止了,黑衣的少年警告的看著博納,“博納,不要再說了。”

  博納只得無奈的聳了一下肩膀,變得沉默,任憑后面阿秀怎樣大喊大叫的問,也不肯多說一句話。

  夜間,風雨驟急,押送阿秀白貍的車隊在一家小驛館落腳。

  或許是為了讓人有一種,能夠更輕易劫走他們的感覺,關(guān)著阿秀白貍的囚車,被很隨意的放置在,驛館后院的馬廄外。

  囚車不能遮風擋雨,冷風與雨水,就像是一場不假人手的酷刑,讓阿秀即使在夏夜,也有種裹挾冰雪前進的寒意。

  白貍的后背與阿秀的后背抵在一起,他注意到阿秀渾身冰冷,便盡量擋在風來那處,希望阿秀多少能夠好受些。

  阿秀無力的靠在囚車欄桿上,歪著頭,意識有些模模糊糊的,她認為自己是累了,但她不愿閉上眼睛,即使困意難擋,她也努力把眼睛睜的大大的。

  她不敢閉上眼睛,她很害怕一閉上眼,就會想起那個噩夢,同時,她也怕鐵甲禁因為來救她而陷入這個陷阱。她迫使自己保持精神,以便鐵甲禁真的來了,她能夠第一時間知道,提醒他。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意識越來越混沌,有時她以為自己是清醒的,有時她又覺得自己睡著了。

  直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回蕩,阿秀猛的睜開了眼睛。

  一個高大的黑影在囚車外看著她,輕輕比了一個噓的動作。

  未等阿秀看清那個人影,她的眼淚便如決堤一般傾瀉出來,她感到絕望,像是在那個夢里,她喉嚨嘶啞,斷斷續(xù)續(xù)的說道,“鐵叔,你快跑,這是個陷阱啊······他們,是故意的······”

  淚模糊了她的眼睛,她甚至看不到那個人的臉,只覺得這雨夜黏膩黑暗,她迫使自己冷靜,可是心中卻有一個巨大的空洞,那空洞仿佛在吞噬著她,讓她感到頭重腳輕,呼吸困難,她逐漸語無倫次,“鐵叔,都怪我,是我把白貍帶了出來,如果不是我,你不會來的,鐵叔是我害了你呀······”

  一只手掌放在了阿秀的頭頂,那人緩慢的說道,“阿秀,鐵叔來救你了,不要擔心?!?p>  阿秀的意識輕飄飄的,像一陣即將被吹散的煙,她用盡全身氣力想要抓住自己無力的身體,卻只能無能為力的看著自己的身體變成一團爛泥。她的頭很暈,喉嚨像是在被灼燒,渾身使不上一點力氣。

  在一種世界都在旋轉(zhuǎn)扭曲的奇怪感受中,她聽到鐵甲禁用刀劈開囚車的聲音,然后是數(shù)不清的戰(zhàn)馬在嘶吼,她被鐵甲禁放在馬上,突然,馬兒就像一支離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

  在好多人聲和火把燃燒的聲音揉雜混亂中,她聽到鐵甲禁胸膛里堅定溫暖的心跳聲,還聽到身后有蝗蟲在啃噬般的簌簌聲,恍惚中,阿秀以為自己看到天空之中,有一個巨大的,銀色的圓盤。那圓盤撒下像霜一樣清冷的光輝,那光輝照耀著萬頃沙海,使得綿延的沙丘像是月光下波濤洶涌的海面。

  她聽見有好多人都在慘叫,血肉被撕裂,一個女人在她耳邊,顫抖恐懼著,告訴她,不要看······

  她不想要看,又好像是看到了,像是潮水一樣,成群的鬼怪伏地奔跑而來,它們的眼睛,在夜里泛著青色的光芒。

  他們騎在駱駝上逃跑,遠處的沙丘像是沒有盡頭,帶著他們逃進一片陰寒的絕望中。

  “鐵叔······”

  這場捕獵,就像是張先生預(yù)料中的那樣,誘餌完美的引誘出了森林里的野獸,而接下來,就是殺戮,他要將這些獸,斬盡殺絕。

  白貍被一個黑衣人保護著,他們坐下的馬,像是閃電般疾馳著??删退氵@馬跑的再快,它仍舊像是那已經(jīng)黏在蛛網(wǎng)上的獵物,不論怎么掙扎,都不過是在蜘蛛的毒鰲之下。

  伏擊叛賊的人從四面八方將他們包圍,他們怎么也無法突出重圍。

  白貍總感覺,在那片混亂之中,有一雙眼睛在死死的盯著他,他回頭看去,在火把紛亂的光火中,目光如鷹隼一樣桀驁的少年騎馬而來,手中一把短弓對準了他的腦袋。

  可他遲遲不肯下手,似乎是在,享受追逐獵物并將獵物逼入死地的快感。

  他一直都是那樣,像是一只桀驁不馴的猛禽,喜歡在抓住獵物后,將其狠狠折磨到死。

  在這個雨夜,廝殺叫喊的聲音幾乎震動蒼穹。

  不知道雙方搏殺了有多久,天邊微微明亮時,雨停了。

  零星存活的黑衣人被逼到了一處長滿樹木的矮坡,他們沒有后路了。

  阿秀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靠坐在一棵樹下,鐵甲禁正守候在她的身邊。她看見他布滿風霜的臉龐和焦急的眼神,喉頭一哽,自責的說道,“鐵叔,對不起,都怪我······”我害了你······

  鐵甲禁摸了摸她滾燙的額頭,然后將攏在她身上的披風又攏的緊了一些,才說道,“阿秀,該對不起的人是我,我不該把你帶到西河來,卷進這場紛爭中。”

  阿秀說不出話來了,事已至此,她無論說什么都改變不了現(xiàn)狀。

  鐵甲禁為她摘掉發(fā)間的落葉,認真的看了她半天,目光有些依依不舍,他笑著回憶道,“阿秀啊,我剛見你的時候,你就像是個蘿卜頭那么矮,誰知道時間過的這么快,你都長的這般大了??上愕哪赣H,她沒有福氣,不能看著你長大······我很高興,你陪在我身邊的這些年,只是,我可能不是一個多稱職的父親,叫你吃了不少的苦頭吧······”

  鐵甲禁難得這樣絮叨,阿秀想說不是的,他很好,他對她用盡了所有的溫柔,還有母親,她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就是遇見了他們。

  “本來應(yīng)該帶你回關(guān)中的,卻帶你來這里······我只希望,你能過的比我好,”鐵甲禁眼圈微紅,他好像覺得自己不該輕易的掉下眼淚來,于是重重的吸了一下鼻子,扭過頭去,擰著眉頭笑,“阿秀,我還有好多的話想跟你說的,只是忽然就想不起來了,可能,是人的年紀大了,我老了,記性沒有以前那樣好······”

  “你不要怪我。”這句話,他說的極輕。

  在他說這些話的時候,阿秀心中就生出許多惶恐來,她害怕的抓住了他的衣袖,生怕他會消失一樣。

  鐵甲禁別過臉,淡淡笑著,“阿秀,待會兒有幾個哥哥,會帶著你和白貍離開,你要保護好自己,還有白貍······”

  “你要去哪里?”為什么要像交待遺言一樣?

  “對不起,你一定要保護好白貍,照顧好自己,這是我對你唯一的請求。”

  鐵甲禁說著,將阿秀的手從自己的衣袖上掰開,他依舊笑,笑容顯得很苦澀,“鐵叔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和哥哥們先走,我們到時候,就在關(guān)中會和,怎么樣······”

  “不要!我們一起走不行嗎?”眼睛不由的酸痛,淚不受她的控制,像是斷線的珠子一樣,墜落下來。

  鐵甲禁不敢看她,自顧站起來背過身去,聲音沙啞,“阿秀,聽話,我會在關(guān)中等你的?!?p>  說完這話后,他決然徑直離去。

  阿秀看著他高大的背影越走越快,越走越遠,情急下想要去追,用力站起來的一瞬間,眼前卻是一花,是白貍扶住了她。

  阿秀看著那快要消失的背影,要追不上了,她只能拼命,嘶聲呼喚,“父親!”

  女孩子的聲音驚飛了林中的鳥雀,那男人高大的背影也停了一瞬,然后,她未見他有躊躇,舉刀策馬,帶著十多個黑衣人奔下山坡去,頃刻間,就再也不見了……

  “父親,他去了哪里。”她低聲問。

  白貍垂眸,沒有回答。

  只有林間潮濕的風,在幽幽的吹著。

  “兩位小主人,我們也走吧。”

  幾個身著輕甲的黑衣人牽來了馬匹,阿秀卻垂頭,固執(zhí)的站在原地。

  她如一片風中落葉,伶仃飄落,瑟瑟顫抖,白貍不忍看她淌滿淚水的臉,手指蜷了又蜷,才輕輕說,“阿秀,不要辜負了他······”

  好久,阿秀吸了一下鼻子,啞著聲音問白貍,“他不是騙我的,對嗎?他會在關(guān)中等我······我,我沒有聽錯是不是,白貍?”

  “······是的。”

  白貍將阿秀扶上馬,然后坐在了她的身后,幾個黑衣人便擁護著他們,往另一個方向策馬而去。

  她顯然聽到從山坡后面?zhèn)鱽淼模鑱y的砍殺聲,她用力的抓住了白貍執(zhí)韁的手腕,好像抓住了一根浮木那樣用力,“白貍,我······”

  白貍將懷里的女孩子抱的緊了一些,從呼嘯過去的風中,他似乎感覺到了來自她眼中的潮意。

  “阿秀,我們一定要逃出去?!?p>  或許是鐵甲禁引開伏軍的方法奏效了,黑衣人帶著阿秀和白貍,從一側(cè)稍薄弱的包圍處沖殺了出去。

  他們一直往南方跑,卻被一條大河阻攔了去路。

  雨季時的大河,河流寬闊,流水湍急。

  看到白茫茫一片河面后,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恰巧這時,身后有隆隆的馬蹄聲逼近而來。

  他們沒路可逃了。

  負傷的黑衣人組成一道屏障,擋在阿秀和白貍的馬前。阿秀不知道他們說了什么,白貍便駕著坐下的馬,沿著河邊奔跑。

  坐下的馬兒吭哧,吭哧的喘著氣,在白貍將它架進河邊的樹叢中之后,它就不堪重負的把阿秀白貍兩人摔在了地上。

  白貍不甘心的想要將馬推起來,然而那馬只是十分安靜的倒在地上,片刻就沒了呼吸,這時,白貍才看見馬腿上扎著一根帶毒的斷箭。

  他懊惱的放棄了馬,轉(zhuǎn)而過來,將一邊高熱昏迷的阿秀背到背上,步伐沉重的朝著林子更深處鉆去。

  然而,走了沒有多久,洛蓮和兩個士兵就抓住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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