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從冗長的夢中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榻上。
剛剛醒來,她還有些分不清現(xiàn)實和夢境。
她扶住有些混亂的頭,半天都回不過神來,繼而只好茫然的打量起周圍來。
這是一個陌生的房間,房中除了她身下的臥榻,僅有一張矮案。矮案上點著一盞油燈,燈光昏黃,剛好能夠照清這個逼仄狹窄的房間。
這個房間全都是木頭打造,沒有什么多余的裝飾,很像是船艙。
就在阿秀仔細看房間時,房間輕微搖晃了幾下,阿秀這才確定不是她腦子出現(xiàn)幻覺,而是她現(xiàn)在可能是在一艘船上。
未等她想清自己怎么會在船上的時候,她聽見房間門外有陣陣嘈雜聲傳來。
阿秀起身下床去,想要弄清楚自己現(xiàn)在究竟是在何處。下床的時候,一根長長的東西卻險些將她絆倒。她回頭一看,是她的刀被她踢倒在地上。
想來這刀一直靠在她的床頭,她沒有注意。
阿秀將長刀拾起,冰涼的刀身使得她一愣。
阿秀記得,這把刀在南都的客棧里,就被洛蓮收繳走了,又怎么會出現(xiàn)在此地呢?
她想不明白,便拿著這刀,走出房間去。
房間外是一條長廊,長廊兩邊都是艙房。
她執(zhí)刀,孤零零的站在長廊里,直到路過的人奇怪看她許多眼,她才抬起腳步往船艙外走去。
走廊的盡頭是一架長長的木頭梯子,她順著梯子來到甲板上,夏日炙熱的陽光便一下落了她滿身。
甲板上有許多人正在搬運著貨物,人來人往,異常的雜亂,于是根本沒有人注意到阿秀。
阿秀走到大貨船的船舷處,發(fā)現(xiàn)船此時正??吭谝惶幩疄炒a頭,而在船的左右還??恐S多這樣的貨船,這似乎是一支龐大的商船隊伍。
貨物裝卸完畢,群船隨風張開船帆,這時大大小小的風帆在耀眼的陽光下,像是成群的白鳥張開了翅膀一般。
沿著風的方向,阿秀遠眺大河的盡頭,看著大河蜿蜒消失在地平線上,然后被一座連綿不絕的黑色山脈橫腰攔截。
她呆呆的看著那座山,想起初來西河時,鐵甲禁就和她一起站在這個位置。
一切皆歷歷在目,好像就發(fā)生在昨日。
想到這里,想到鐵甲禁,她無法抑制的流下淚來。淚水一下模糊了她的眼眶,把她的世界變得白茫茫,空蕩蕩。
四面來風冰涼,她無助的站在那里,抽咽著。
“阿秀……”
也是在這時,一個人從這片慘淡的世界中走了出來。白貍走到了阿秀的面前,為她披上了斗篷,他的動作輕柔,聲音溫和,“你生病了,不能吹風。”
他仔細的給她系上斗篷的帶子。忽然間,滾燙的淚水滴落在他的手背,一滴又一滴,把那里的皮膚變得溫熱又濕潤。
白貍愣了愣,手指蜷了蜷,他本來想收回手,但最終還是不忍心的抬起了面前這張可憐巴巴的臉。
他有意不去看那雙紅通通的眼睛,只是耐心十足,一點一點抹去那臉上洶涌流淌的淚痕。
女孩子的皮膚和眼淚一樣滾燙,好像是烙鐵一樣,可一旦離開,手指碰觸的位置,又是一陣浸人的涼。
白貍的心和風一樣,變得紛亂。
不知該出何言安慰,白貍沒有說話,兩個人便沉默站立著。
站了有一會兒,白貍見阿秀沒有哭了,他才說道,“回去吧,你的病還沒有大好。”
阿秀如若未聞,好久才問道,“我們這是要去哪里?”
白貍看向遠處,柔柔一笑,“你想去哪里,我們就去哪里?!?p> 看著這少年溫柔的笑臉,阿秀知道,他是在寬慰她。
阿秀確實有些疲憊了,悲傷使她無法去想太多事情,她垂下臉,低聲說道,“我們回去吧?!?p> 他們轉(zhuǎn)身欲往船艙里去,卻在甲板上看見了洛蓮。
洛蓮站在不遠處,端著一個藥碗,她的目光與阿秀短暫的交匯,表情有些復雜。
白貍連話都來不及說完,阿秀就已經(jīng)和手中的刀一樣沖了出去,他聽到她憤怒的咆哮,“是你害了他,我要殺了你!”
阿秀本來要將洛蓮大卸八塊,以消心頭之恨,誰料這時白貍突然從后面抱住了她的腰,使她揮刀不能,她實在沒有想到白貍會幫洛蓮,腦子一下被氣的更糊涂了,“你在干什么?!”
看洛蓮不作閃躲,也不作解釋,白貍生怕阿秀真的一刀把洛蓮劈了,趕緊說道,“阿秀,你先冷靜一下,是洛蓮救了我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是什么樣???就是她把我們帶到南都抓起來的,還是說你們也是一伙的???”
阿秀越掙扎,白貍箍的越緊。
阿秀憤怒極了,“白貍,如果你要幫她,我連你一起宰了,啊!”
此時的阿秀顯然已經(jīng)失去了理智,白貍怕阿秀掙脫,用了十足的氣力抱住她。
阿秀一時掙不開,本身有些虛弱,氣憤之后,就更加頭昏腦脹了。她漲紅了臉,喘著粗氣,很快就脫力,徹底倒進了白貍的懷里。
見阿秀無力了,白貍呼出了一口氣,手上還沒來得及放開,誰知道,阿秀又竭力掙扎起來。
阿秀見自己掙不脫白貍,干脆用力蹬著地向后倒去,白貍未做防備,這一下被她壓在地上,呼痛時手上力度稍有松卸,阿秀一個翻身就已逃脫。
白貍只想把人拉住,下意識便去扯這女孩子的衣服,或許是阿秀心中未對他設防太多,這一下又被他得逞。
意料之外的是,他這一下過于用力,阿秀整個人再次跌在他身上,她的雙唇更是落在了他的唇邊。
阿秀未有預料到,驚惱之余,一下呆住了。
而白貍表情也是有些發(fā)愣,他手還抓著阿秀的衣擺,一時不知該不該放開。
“阿秀,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兩人的臉貼的那么近,白貍說不出話了,只是松了手,心虛垂眸并看向別處。
阿秀平穩(wěn)呼吸后,抬起頭,重重的吐出了一口長氣,被白貍這么一鬧,她胸中殺意大減。
半天聽不到阿秀的回答,白貍偷偷側(cè)臉觀察阿秀的表情,只見她表情有些呆,但好歹是冷靜下來了。
就在兩人僵持時,一旁,洛蓮走到了兩人面前蹲下來,她把藥碗遞到阿秀面前說道,“把藥喝了吧,我們好好的聊一聊。”
阿秀惡狠狠的看了洛蓮一眼,反手將藥碗打翻在地上,然后從白貍身上爬了起來。她再次把刀對準了洛蓮,眼中沁出絲絲涼意,“說吧,到底怎么回事?!?p> 白貍起身仍想阻止,卻被阿秀警告的目光釘在原地。
洛蓮不在意阿秀那仇視的目光,她看著打翻的藥,面露可惜,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做的這一切,都是你父親的計劃?!?p> 洛蓮話音剛落,阿秀立即紅著眼,嘶聲駁斥道,“放屁,明明是你帶著我們?nèi)ツ隙嫉?,還有張先生,是你們騙了我,你和張先生都是我的仇人,我會讓你們所有人都付出代價,我要殺光你們……”
說到最后,阿秀止不住哽咽,眼里又流出眼淚,但被她粗暴的擦去了。
看著眼前這張充斥滿仇恨的倔強面孔,洛蓮輕輕說道,“是,我該死,但不是現(xiàn)在?!?p>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洛蓮凝眉,緩緩將事情原委道來。
原來,從鐵甲禁踏入西河起,張先生就知道了。他一直都在替王監(jiān)視著鐵甲禁。而鐵甲禁的一個選擇,注定了他難逃一死。
洛蓮說道,“先生想要控制西河,可王的命數(shù)已盡,王死之后,真正掌權的人就是那位王妃了……想必你也見過了那兩位殿下,大王子阿那罕和二王子博納,他們的母親就是王妃?!?p> “王妃是一個心狠手辣的女人,王上的怪病,白貍殿下生母的死,都是因為她。她的權力太大了,失去了控制,所以先生想要讓王禪位給你的父親,可是你的父親并不同意,他最終只是答應了王保護白貍殿下這一個請求?!?p> “這是先生所不能接受的,先生只好倒戈。以那支原本要用于扶植白貍殿下和你父親的力量,做為投誠的代價?!?p> “先生欺騙了你父親,他告訴你父親,王妃手眼通天,想要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帶走白貍殿下,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但是有一個機會值得利用和把握,”
“先生說,王妃一直忌憚著當年你父親和王親手建立的暗衛(wèi)組織。她認為,如果王去世了,這支暗衛(wèi)也許會幫助白貍殿下叛亂。”
“所以先生讓你父親前往南都尋找暗衛(wèi),做出要擁護白貍殿下反叛的假象,先生則會勸說王妃,把你們放去南都當誘餌,借此絞殺暗衛(wèi)。”
“他告訴你父親的是,等把你們放去南都,他會幫助你們就此離開西河?!?p> “事實卻是,等你們到了南都,先生利用你們,將你父親和所有的暗衛(wèi)通通殺光?!?p> “我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了你的父親,他卻選擇了將計就計,他說這個計劃很危險,但值得嘗試……他拜托我,如果他沒有把你們救出來,就請我照顧你們,帶你們離開西河。”
聽完洛蓮的話,阿秀的心中止不住的酸澀,“你在說謊……”
她不想相信。
如果真的是鐵甲禁的計劃,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會面臨什么樣的結(jié)局了,白貍在他心中的份量竟然有這么重嗎?為了救他,他甚至愿意犧牲自己的生命······
“我不信,”嘴上說著不相信的話,眼淚卻止不住的流淌下來,阿秀持刀的手顫抖著,“明明是你們害死了他……”
“阿秀······”
看著阿秀傷慟的樣子,白貍有些手足無措,他將手指掐進手心,“阿秀,對不起,都是因為我······”
阿秀沒有搭理白貍,她死死咬住下唇,努力克制著自己那難過的,無處安放的情緒,可最后還是像個被遺棄的孩子,委屈的哭了。
“我,我,我從來不叫他父親,不,不是覺得,他不是我父親,我只是怕,以后有一天,他不要我了,我一定,會很難過······”阿秀再也忍受不了,嚎啕哭起來。
“我沒有了父親,我沒有親人了啊······”
人間的晚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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