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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色盡是花落處

十一 入局

漠色盡是花落處 人間的晚風(fēng) 4662 2022-10-08 18:34:53

  能跟著阿秀走出王宮,是白貍沒有想到的,可當(dāng)他真的跟著阿秀走出地下水渠,看到寬闊的落日川被夕照染的的微紅時,他忽然有種難言的難過。

  即將瀕死的人,已經(jīng)認(rèn)命了,卻在無奈中抓住了一根稻草,本來以為這根稻草不會有什么作用,誰知道這根稻草真的救了他。

  白貍的內(nèi)心,一時極度的復(fù)雜。

  為了讓他逃出去,死了那么多人,為什么這一次會如此的輕易?

  真的走出地下水道來到落日川后,阿秀內(nèi)心是相當(dāng)喜悅的,她迫不及待的走到川邊一處清淺的水域,清洗自己在水渠里行走時,沾在衣服上的臭哄哄的淤泥。

  洗完后,她看著還在遠(yuǎn)處發(fā)呆的白貍,展開雙臂,像是將這個外面的世界展現(xiàn)給他,得意的說道,“看,怎么樣,我說能帶你出來的吧?!?p>  這時,落日的顏色像是胭脂一樣,將川水浸透。微風(fēng)卷起兩岸的炊煙,岸邊有零星的漁火,隨著搖晃的河水浮動。

  一切都是極其自然平和的模樣,這就是他渴求的世界。

  白貍目光貪婪的看著眼前一切,又生怕眼前是幻覺,呼吸都不禁變得小心翼翼。

  阿秀似乎看出了這白發(fā)少年的惶惑,她撥開河水,走到他面前,叉著腰,寬慰他一般,笑道,“走吧?!?p>  那邊天光漸斜,這邊暮色四合,無言的風(fēng)將少女黑色的長發(fā)吹的紛亂,仄仄暗色里,他竟然能瞧見她頰邊有顆小小的痣,在她笑起來時,很好看。

  白貍愣了下,聞言,點(diǎn)了點(diǎn)頭,輕輕說了聲好,然后跟在了她的身后。

  在臭烘烘的水渠里走了一天,阿秀和白貍二人都又餓又累。

  當(dāng)肚子叫起來的時候,白貍表現(xiàn)的有些不知所措,顯然一副還沒有適應(yīng)這個新世界的二愣子模樣。阿秀卻是極為熟稔的把身上有袋子的地方都翻找一遍,從暗兜里摸出一顆金豆子,然后帶著白貍走向岸邊亮著燈火的漁家。

  岸邊有漁戶扎堆的棚區(qū),但阿秀想到后面還有人在追殺他們,于是她和白貍沒有去人多的地方,而是去了棚區(qū)邊緣處的一個破棚子里。

  這個破棚子里有著一家四口人,當(dāng)這一家人看到阿秀拿出金豆后,就對阿秀的要求無一不應(yīng)。阿秀和白貍因此吃飽了飯,換了干凈的衣服,在黑夜降臨時有了一片可以暫時休憩的屋檐。

  長夜里,水聲和風(fēng)聲交織著,混雜在隔壁棚屋此起彼伏的鼾聲中,阿秀睜著眼睛翻了一個身后輕輕嘆了一口氣,忽然身后,睡在她邊上的白貍小聲的問道,“阿秀,你睡著了嗎?”

  阿秀當(dāng)然沒睡著,實(shí)際上她根本睡不著。她一邊想著那些追殺的人會不會找上門來,一邊又在想把白貍帶出來是不是對的。因?yàn)楹丸F甲禁的約定中,他只說過要她保護(hù)好白貍,旬月后帶她離開,壓根沒有說過可不可以把他帶走。

  阿秀不知道帶走白貍是不是在鐵甲禁的預(yù)料之內(nèi),可要是不帶走白貍,他被那些西河人抓住了,絕對沒有好果子吃。

  阿秀想了半天后,決定帶著白貍?cè)埾壬抢铩埾壬丸F甲禁那么熟,張先生一定知道鐵甲禁的打算,也肯定知道鐵甲禁的下落。

  阿秀腦子里想著,嘴上模模糊糊的答了一句,“沒有。”

  白貍聽到阿秀回答后,也翻了一個身,似乎是面對向阿秀問道,“接下來要去哪里?”

  白貍幾乎沒有問過阿秀問題,以往都是阿秀在問東問西?,F(xiàn)在白貍居然主動向她問起話來,阿秀也想學(xué)白貍閉口不答,以作報復(fù),但她畢竟不是白貍,于是說道,“去張先生那里找我鐵叔,然后離開西河?!?p>  離開皇宮已經(jīng)不是白貍能想的了,阿秀還要帶他離開西河,白貍怔住了,“離開西河?”

  白貍驚訝的語氣讓阿秀有些好笑,阿秀接著說道,“你不是說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嗎,那我就勉為其難的帶上你?!?p>  白貍接著問,“你到底是誰,鐵叔又是誰?”

  他似乎是不敢相信阿秀真的帶他逃出了牢籠,總覺得阿秀的出現(xiàn)也許又是一個別有目的的陰謀,種種的不真實(shí)感,讓他也不禁恍惚困惑起來。

  阿秀聽出了白貍語氣之下的心思,本想回答,奈何報復(fù)心又上來了,“你先回答我之前問你的那些問題,我就告訴你?!?p>  “······”

  白貍又開始沉默,阿秀明白,白貍還不信任她,所以無法說出藏在心里的那些秘密。于是,阿秀習(xí)慣的想到,算了,他不愿意說就算了。就這樣想著,她緩緩?fù)鲁鲆豢跉?,閉上了眼睛。

  清晨,當(dāng)晨霧如薄紗散開在江面上時,棚屋的女主人已經(jīng)在爐子上煮好了吃食,她想叫起睡在隔壁的兩位客人,可掀開小房間的簾子后,卻發(fā)現(xiàn)那兩個少年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離開落日川之后,阿秀與白貍徑直往城中而去。只是城中與多日前繁華熱鬧的景象有所不同。大街上,行人寥落,冷清非常,還有許多拿著武器騎著大馬的官兵在搜查,城中隱約有股肅殺之意。

  阿秀想這些官兵應(yīng)該是在搜捕白貍,至此,她對白貍身份的好奇之心越來越重。她不時就在想,鐵甲禁在西河有著什么樣的故事,而白貍在這個故事之中,又充當(dāng)了一個什么樣的角色。也許,白貍對于這些西河人來說一定有著什么重要的意義,要不然,怎么會引得西河人又是囚禁又是追殺的。

  為了躲避官兵搜捕,阿秀與白貍再一次喬裝打扮。

  力求達(dá)到改頭換面的效果,阿秀把白貍拉進(jìn)一個無人的小巷子,從墻上糊了一手灰抹在臉上后,對白貍說道,“把衣服換一下?!?p>  阿秀邊說邊飛快的脫下自己的衣服,全然沒有發(fā)現(xiàn)對面少年那呆滯的表情與微紅的臉頰。阿秀見白貍愣著,一副不明白的樣子,又解釋說道,“你穿我的衣服,我穿你的衣服,這樣就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了?!?p>  “······”

  本來,西河人的夏裝是頭紗與一件外氅薄衫罩著內(nèi)里的寬松長裙,所以當(dāng)阿秀解下頭紗與外衣時并不覺得有失妥當(dāng),直到她察覺白貍表情古怪,才自己也臉頰微熱。

  她脫的太快了,都脫完了,才發(fā)現(xiàn)白貍沒有反應(yīng)過來,于是終于覺得有一些不好意思的背過了身,表情卻又是嚴(yán)肅的,并小聲催促道,“快點(diǎn)?!?p>  夜半時,阿秀敲響了張先生家的家門。

  開門的是洛蓮,在見到阿秀和白貍時,她沒有表現(xiàn)出太多的驚訝,反而如同早已恭候他們多時般,說道,“你們來了。”

  阿秀以為必定是鐵甲禁與張先生他們交待過,她帶著白貍進(jìn)門后便迫不及待的問洛蓮,“鐵叔呢?他在哪里?”

  洛蓮眸光溫和的掃過阿秀,看到她身后的人,頓了一下,聽到阿秀有些急迫的詢問,她回答道,“別急,張先生一直在等你們,讓他和你們說吧。”

  張先生曾經(jīng)告訴阿秀怎么逃出王宮,所以她理所當(dāng)然的以為,張先生一直在等她逃出來。

  事實(shí)上,也確實(shí)是這樣,張先生就像是那伏在網(wǎng)上的螯蛛,一直在等著阿秀與白貍步入他精心織就的局中。

  能再見到阿秀,張先生表現(xiàn)的很欣喜,當(dāng)看到阿秀身邊的白貍時,他表情微斂,對白貍行了一個西河的禮節(jié),尊稱白貍,“殿下?!?p>  白貍也對張先生一禮,恭敬的說道,“老師,我都知道了,一定是您讓阿秀帶我出來的,老師的恩德,我會永遠(yuǎn)銘記?!?p>  張先生揮手,搖頭否認(rèn),“殿下,我只是盡綿薄之力,真正想讓你平安的人,是王上。”

  白貍聞言,沉默一瞬,目光有些復(fù)雜,“······”

  張先生嘆了一口氣,“唉,王,他,將至大限······他放心不下你,擔(dān)心離去后沒有人能再保全殿下,于是拜托阿秀的父親帶著殿下離開西河?!?p>  一聽事關(guān)與鐵甲禁,阿秀連忙問道,“請問,我鐵叔他現(xiàn)在在哪里?”

  張先生道,“他在南都等你們,我會讓洛蓮護(hù)送你們前往南都?!?p>  在張先生的安排和洛蓮的護(hù)送下,阿秀和白貍連夜離開王城,前往南都。一路上,為了躲避官兵搜查,三人喬裝打扮,晝伏夜出,終于在三天后,抵達(dá)了西河的舊都,南都。

  初到南都這天,天空陰沉,下著小雨。

  一路走來,三人都筋疲力竭,洛蓮提議先到客店休息一下,再等待鐵甲禁。出于對張先生和洛蓮的信任,白貍和阿秀沒有懷疑,跟著洛蓮去了所謂的客店??傻鹊搅怂^的客店,阿秀和白貍才發(fā)現(xiàn),所有一切,全都是一場計劃好的陰謀。

  之所以,他們能暢通無阻的逃離王城到達(dá)南都,只是因?yàn)?,那些追捕他們的人,早就在洛蓮安排好的客店里靜侯多時。

  阿秀和白貍剛一踏進(jìn)客店,一群鐵甲士兵就將他們包圍了起來。

  洛蓮將刀抵在了阿秀脖子上,在阿秀一臉震驚中,抱歉的說道,“阿秀,對不起?!?p>  阿秀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感到無法抑制的憤怒,她想要反抗,鐵甲士兵卻已經(jīng)奪去了她的武器,將她押著捆了個結(jié)實(shí)。

  一心想要早點(diǎn)和鐵甲禁會合,阿秀沒有想到洛蓮和張先生會借此誆騙她和白貍。只是,阿秀有太多想不明白的地方了,至于仍舊不敢相信,洛蓮和張先生出賣了他們。

  她想不通,明明鐵甲禁和張先生還是故交,他們到底為什么?

  阿秀想不明白,便立眉質(zhì)問洛蓮,“你們到底想干什么,還有鐵叔呢???”

  從阿秀進(jìn)入王宮后,鐵甲禁就一直沒有消息了,而她沒有遵守和鐵約定好的旬月之期,私自決定,將白貍帶出了王城。

  看到阿秀因?yàn)樗谋撑眩錆M憎惡的眼神,洛蓮不在意的一笑,“放心,你很快就能見到他了。”

  不等阿秀明白她話中深意,她便示意士兵將阿秀和白貍押下。

  到此時,阿秀和白貍已無法再做反抗,只能老老實(shí)實(shí)的被士兵們押下去。

  阿秀和白貍被五花大綁,關(guān)在了客棧的柴房里。

  白貍對于被抓住這事,并沒有表現(xiàn)的像阿秀那么激動,好像早就知道是這么個結(jié)局一樣,躺在柴禾堆里,他神情安詳?shù)拈]著眼睛,彷佛已經(jīng)進(jìn)入夢鄉(xiāng)。

  阿秀咬牙掙了半天的繩子,無果后,她放棄掙扎,靠在了身后的柴草上,看著對面的少年,過了一會兒,她愧疚的說道,“對不起,我沒想到張先生他們是壞人······”

  閉著眼睛的少年睫毛微動,半天,喉嚨里模糊的嗯了一聲。

  白貍那種連失望都談不上的態(tài)度,讓阿秀的內(nèi)心感到更加的歉疚。她以為,她帶著他逃離了那個囚籠,誰知道,她是帶著他走進(jìn)另一種絕望。

  可能是阿秀這十?dāng)?shù)天來,第一次在白貍面前表現(xiàn)的極其的消極,雖然不知將要面對何種結(jié)局,但難得的,他好心的安慰她道,“我已經(jīng)很滿意了,能看到外面這么美麗的世界,我很滿意······”

  白貍的話并沒有使得阿秀的心得到稍稍的寬慰,反而使得阿秀越發(fā)的惆悵起來,因?yàn)樗粌H沒有完成鐵甲禁讓她保護(hù)白貍的任務(wù),還失去了鐵甲禁的下落,有一刻,阿秀憂心忡忡的想著,會不會鐵甲禁也被張先生他們害了······

  阿秀翻來覆去的在柴草堆上想了很久,一種從未有過的驚懼與疲憊在她全身擴(kuò)散,在不知不覺中,她陷入睡夢中。

  阿秀覺得自己極其的疲憊,她行走在一望無際的沙丘上,陽光像是烙鐵一樣烙在她的背上,她口干舌燥,耳鳴目眩,想要停下來休息,身體卻像被人上了發(fā)條一樣,停不下來。

  她不記得自己這樣走了有多久,也不記得自己為什么會走在沙漠里,她只在隱約中知道,她如果不走的更快一些,她就永遠(yuǎn)也追不上前面的人。

  可是,前面哪里有人呢,天地寂寞蒼茫,只有她在踽踽獨(dú)行。

  她從白天走到黑夜,又從黑夜走到白天,沙丘還是那座沙丘,綿延著,被風(fēng)吹著,被烈日炙烤著。

  為這沒有盡頭的道路,她開始哭泣,血從她枯槁的臉上淌落,她卻還是無法停下,一直到某個夜晚,在沙丘的后面,她見到有微紅的火光。

  她以為她終于趕上了,她想振臂高呼,卻只是拖著沉重的步伐,緩慢的行走。

  她會遇見誰呢?她不知道。好久之后,她才翻過沙丘。

  沙丘后面是一個營地,凌亂的篝火在風(fēng)中奄奄一息,一頂帳篷孤零零的立在火光外。

  她聽到那帳篷里有人在說話,她以為自己終于見到同類,欣喜的快步走了上去。

  她掀開帳篷的門簾,卻看見,一群青面獠牙的夜鬼在帳篷里啃食著斷肢殘骸,血,把地毯染的極紅,鬼們張開血盆大口,笑瞇瞇的看著她。

  她從那些殘骸里,看到鐵甲禁和母親,她不敢置信的捂住了嘴巴,沙啞的喉嚨發(fā)出凄厲的吼叫。

  “我要?dú)⒘四?!?p>  “阿秀,阿秀!”

  阿秀從夢中驚醒,眼角還掛著淚,她茫然的看著眼前的一切,直到看見對面藍(lán)色瞳孔的少年關(guān)切的臉龐。

  “你做噩夢了。”

  可能是夢里的場景過于可怕,即使醒過來,她仍舊不能停止哭泣,于是白貍聽見她的眼淚掉落的聲音,還有她細(xì)弱的回答,“我知道?!?p>  白貍從來沒有見過她這么脆弱的樣子,比起那個將要?dú)⑷硕疾徽R幌卵鄣纳倥@個彷佛才是真正的她。

  聽她在夢里吼的那么傷心,哭的滿臉是淚與鼻涕,白貍便不忍心的,像條蟲子一樣,扭到她旁邊,然后把肩膀放在了她臉頰邊,溫柔的說,“給你擦臉?!?p>  阿秀沒有拒絕,在他肩膀上猛揩了一下眼淚鼻涕,懨懨的說道,“謝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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