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操江水師炮火轟擊下，畢自肅撫標(biāo)漕船退回運河。
趙之龍死里逃生，但旗艦上水師官兵卻折損大半，包括他的四個家丁，氣得他直跳腳。
他派去問罪的副將怏怏不快地返回，稟報道：“伯爺，水師錢糧不足，船舊炮老，追擊就是送死?！?p> “什么！”趙之龍暴跳如雷，“剛撥給你們十萬銀兩，你跟老子說錢糧不足？”
副將面不變色心不跳，非常認(rèn)真地回道：“伯爺，操江水師欠餉五年，您那點銀兩扔下去，一點水花都沒有?！?p> “你，你，你……”
手指著副將，趙之龍氣得直哆嗦，他是勛貴，哪會不知道軍隊中的門道。
十萬銀兩，發(fā)到底層軍士手中，估計一萬兩都不會有，基本被這些將領(lǐng)給貪了。
遠(yuǎn)距離炮擊沒問題，可若要近戰(zhàn)，底層軍士誰愿意送死？
半晌，氣好容易順過來，趙之龍怒罵道：“這種要命的錢，你們也敢私吞，腦袋被驢踢了嗎？”
“伯爺，大家都窮得揭不開鍋了?！?p> 見副將還腆著臉嘆苦，趙之龍怒吼道：“閉嘴！”
他氣得在船艙里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手反指著副將，恨鐵不成鋼道：“爾得逡巡不前，放虎歸山，痛失大好形勢，罪不可恕，罪不可?。 ?p> “伯爺，只要錢糧充足，衛(wèi)隊絕過不了長江。”
聽了副將這一番話，趙之龍恨不得一腳將其踹下旗艦，可心里卻很冷靜，自己敢動真格，沉入江底的將是自己。
氣乎乎坐了老半天，他一臉疲憊地擺擺手道：“收兵，收兵吧?！?p> 回到府上已是傍晚，也不顧詢問戰(zhàn)局的勛貴、文官和蘇松常縉紳們，趙之龍坐在主座沉默不語，臉色甚是陰沉。
許久，他沉重地嘆口氣，正要開口，卻聽家仆稟報，巡鹽御史來了。
巡鹽御史怒氣沖沖，一把撥開忻城伯府家仆，兩眼怒瞪趙之龍，責(zé)問道：“忻城伯，能給本官一個解釋嗎？”
“解釋啥?。俊壁w之龍沒好氣道，“操江水師損失嚴(yán)重，連本伯都死了四個家丁，你讓本伯解釋啥？”
巡鹽御史一愕，隨即怒吼道：“趙之龍，你蒙誰呢？三千衛(wèi)隊埋伏在營中，誰讓操江水師損失嚴(yán)重，是那些沒拿過武器的漕丁、役夫嗎？”
“衛(wèi)隊埋伏在營中？！”
趙之龍氣得跳將來，順手從案幾上抓起幾枝鋼制箭矢，朝巡鹽御史扔去，吼道：“睜大眼睛瞧瞧，這是什么？?。±献佣疾铧c被衛(wèi)隊射死，你特么的還說衛(wèi)隊埋伏在營中。”
叮當(dāng)！
幾枝鋼制箭矢落在眼前，箭頭上還沾滿赤褐色的血。
巡鹽御史真是瞪大眼睛瞧，一回過神來即搖頭道：“不可能，不可能。一萬鹽丁被屠，除了衛(wèi)隊，還有哪支軍隊做得到？”
“一萬鹽丁被屠？”
這下不僅趙之龍大驚，堂中勛貴、文官和蘇松?？N紳皆是大驚失色。
雙方冷靜下來，將戰(zhàn)局分別一說，大家立馬想到一種人。
內(nèi)奸！
掃一眼徐弘基，見他也是一臉驚愕，趙之龍率先搖頭道：“此次謀劃，南京方面只有本伯一人知曉，內(nèi)奸定出在揚州?！?p> “不可能！”巡鹽御史矢口否認(rèn)，“參與此事的，連家底都拿出來了，如何會自尋死路？”
“御史大人，你不會認(rèn)為是本伯泄露了機密吧？”
“反正不是揚州泄的密?！?p> 兩人又要爭吵起來。
徐弘基插嘴道：“兩位，會不會是操江水師泄的密？”
巡鹽御史兩眼剛一亮，趙之龍已滿臉不屑道：“國公爺，不懂就別瞎嗶嗶！揚州狼煙升起，本伯才下令追擊，操江水師根本不知情?！?p> 自從成了南京勛貴帶頭大哥，他已經(jīng)不把徐弘基這老東西放在眼里，尋到機會就要諷刺幾句。
徐弘基氣得面目扭曲，要不是被李鳳翔給警告過，他真的要與趙之龍反臉。
大堂內(nèi)，除了粗重的喘息聲，一時沒人開口。
許久之后，東寧伯焦夢熊弱弱道：“之龍兄，御史大人，會不會是孫傳庭部秘密南下了？”
“不可能！”巡鹽御史斬釘截鐵，“昨日早上，孫傳庭與褚憲章鬧翻，已率部前往鹽場?！?p> 焦夢熊繼續(xù)弱弱道：“那會不會中途轉(zhuǎn)道……”
揮手打斷他的話，巡鹽御史抬高聲音道：“漕船都在淮安，即便轉(zhuǎn)道，又如何一夜之間趕到揚州？”
淮安到揚州三百多里路，走運河也不可能一夜之間到達(dá)。
這點常識大家還是有的，于是都像看白癡一樣瞧焦夢熊。
焦夢熊訕笑不語。
徐弘基卻暗自一驚，這姓焦的，什么時候有這等城府了？
兩邊都是強大衛(wèi)隊，也扯不清內(nèi)奸來自何地，在蘇松常縉紳周旋之下，雙方都不再糾纏此事，轉(zhuǎn)而商議對策。
“諸位，揚州損失嚴(yán)重，只能嚴(yán)防緊守了。接下來該如何行事，還得拿出個章程才是。”巡鹽御史喧賓奪主。
趙之龍皺眉，不過為了共同利益，還是忍住沒怒懟。
見大家都望著自己，他心情方好些，開口道：“操江水師中計，損失慘重，船艦要補充，陣亡將士得撫恤，這些都是需要銀兩的。”
“忻城伯，不是剛給三十萬銀兩嘛?！毖阐}御史話中充滿責(zé)備之意。
趙之龍和顏悅色道：“御史大人，操江水師五年前的餉銀都還欠著呢。船要修，武器要制備，還要發(fā)餉銀，三十萬銀兩夠什么用??？要不是那些將領(lǐng)給本伯面子，他們才不會出兵攔截衛(wèi)隊呢？”
他話中也是滿滿威脅之意，讓大家明白軍權(quán)在誰手，對他放尊重點。
“忻城伯說得沒錯，三十萬銀兩的確不夠。”附和的是南京兵部的一名侍郎，他參與瓜分銀兩，自然要站在趙之龍一邊。
“需要多少？”事到如今也沒回頭路可走，巡鹽御史不得不折腰。
趙之龍皺著眉頭，嘴里無聲動著，裝作計算好久，才回道：“御史大人，這次至少得五十萬銀兩?！?p> “五十萬兩？！”巡鹽御史驚叫，隨即搖頭道，“揚州鹽商被堵在城內(nèi)，南京這里只有十萬兩。”
說到這里，他眼望向蘇松常縉紳們，以商量的口吻道：“諸位，要不你們先湊點？”
一位白須縉紳神色一凜，淡淡道：“不是商量好的嘛，銀兩由鹽商出，我蘇松?？N紳負(fù)責(zé)官員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