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揚州水門不遠的酒樓二樓,一間包間內。
巡鹽御史、鹽商、縉紳和衛(wèi)所軍官們,個個臉色慘白,毫無形象地癱坐在官椅上,瑟瑟發(fā)抖。
誰也沒想到,一場十拿九穩(wěn)的攻營戰(zhàn),卻是一敗涂地。
而時間前后不到一個時辰。
兩刻多鐘后,一名家丁來報:“大人,官軍在打掃戰(zhàn)場,沒有攻城?!?p> 一聽畢自肅沒趁機攻城,一干人頓時活泛起來。
巡鹽御史急問:“快說,有多少人逃回城?”
那名家丁嘴角抽抽,臉色為難。
“說!有多少人逃回城?”
巡鹽御史面目猙獰地怒吼,那家丁嚇得一哆嗦,結結巴巴地回道:“大,大人,只有六……六七人騎馬逃……逃脫,但沒回城。其余全……全死了。”
很顯然,那幾只小貓小狗被殺怕了,不愿跟他們這幫傻叉混。
咚!
巡鹽御史一拳砸在案幾上,疼得捂著手,直齜牙。
半晌,一位鹽商小心翼翼地開口:“大人,有點不對勁?!?p> “有什么不對勁?”巡鹽御史怒火未減半分。
那鹽商回道:“我們中計了,守營的不是漕丁、役夫,而是畢自肅的標營……那支訓練有素、紀律嚴明的衛(wèi)隊?!?p> “衛(wèi)隊?”
巡鹽御史聞言,身體頓時一直,目光炯炯地盯著那鹽商片刻,唉地嘆聲氣,咬牙切齒道:“畢自肅,本官不殺汝,誓不為人!”
隨后,他突然兩眼圓睜,掃一眼包間內眾人,怒道:“畢自肅是如何知道我們襲營的?一定有內奸!誰?說,到底是誰!”
在他看來,一萬多亡命之徒,遭三千精銳衛(wèi)隊屠殺,當在情理中。
但不能接受的是,自己陣營中有內奸。
除了目光不住掃來掃去的巡鹽御史,其他人皆面面相覷,看誰都像內奸,而自己也被別人當內奸。
“御史大人,會不會是南京方面泄露的?”還是那位鹽商打破僵局。
沒等其他人附和,巡鹽御史已下結論:“對,我等與畢自肅不共戴天,不可能與之合作,一定是南京方面泄得密。要是讓本官知道是哪個混蛋泄密,絕饒不了他!”
也只有這樣解釋才合情合理。
一萬多鹽丁和家丁死亡,這個損失不可謂不大,可以說是元氣大傷。
鹽商、縉紳和衛(wèi)所軍官們,皆是怒火朝天,紛紛怒罵南京的內奸。
可罵又有何用呢?
罵夠了,但極其不爽,胸口反而堵得慌。
“御史大人,接下來怎么辦?”仍是先前那位鹽商開的口。
巡鹽御史左手輕撫長須,故作高深地沉吟良久,方回道:“畢自肅沒趁勢攻城,說明其沒把握攻下揚州?!?p> “一萬多鹽丁和家丁,轉眼間被屠個干凈,他畢自肅會怕揚州這些老爺兵?”一位衛(wèi)所軍官質疑。
巡鹽御史頓時大怒:“你懂個屁!衛(wèi)隊沒裝備盔甲,揚州城池高大,他攻城得死多少人啊?乾圣衛(wèi)隊不過萬余,經得起這般損失嗎?”
被他怒罵,包間內氣氛反倒熱烈起來。
鹽商、縉紳和衛(wèi)所軍官們,臉上頓時有笑容。
沒錯,衛(wèi)隊是精銳,但數量少。
畢自肅能將計就計,設伏全殲萬余鹽丁和家丁,如此智慮高深之士,豈會做出這等腦殘之舉。
“大人高見!”
“大人高見……”
一人拍馬,眾人紛紛開口拍馬。
巡鹽御史恢復自信,得意地擺擺手,讓眾人安靜下來,道:“諸位,你們繼續(xù)與畢自肅對峙,本官即刻過江,與忻城伯商量對策。”
“大人,萬萬不可,您要是不在,我等就群龍無首了。”
仍是那位鹽商開口勸阻,但他的意思大家都明白,于是紛紛勸起巡鹽御史來。
尼瑪的,壞老子好事,遲早有你好看!
有三千衛(wèi)隊在臥榻旁,心豈能安?巡鹽御史正是有避禍之意,被人看破,心里頓時大怒。
不過,他裝作糊涂,捻捻長須,語氣平淡道:“諸位,爾等有誰可與南京勛貴接得上頭?”
勛貴鹽利是要的,但不會放低身段,與鹽商談兄論弟。
“這……”
被大義凜然地一反問,其他人都張口結舌。
“諸位,單靠揚州,是成不了大事的?”巡鹽御史語重心長道,“揚州的依靠在南京,在蘇州。本官不去聯絡,誰去聯絡?”
一陣沉默過后,那位鹽商再度開口道:“大人,那揚州這邊怎么辦?”
“畢自肅撫標就讓操江水師操心去,爾等只須聯絡揚州各州縣,將鹽價漲起來,繼續(xù)給朝廷施壓?!毖阐}御史似乎胸有成竹。
那位鹽商卻聽得目瞪口呆,怔怔半晌,說:“大人,揚州鹽價每斤已高于一百五十文,早沒人買鹽了,再漲也沒用???”
“沒用也要漲!”巡鹽御史大怒,“漲鹽價是為賺錢嗎??。∈菨q給朝廷,漲給乾圣看的,明白嗎?”
“明白,明白?!?p> 一頓怒火下來,鹽商、縉紳和衛(wèi)所軍官們,頓時噤若寒蟬,連不迭地點頭附和。
“好了,本官從北門出城,你們自個分工,將整個揚州府的聲勢搞大?!?p> 不給眾人細思機會,巡鹽御史起身便走。
“御史大人,淮安那邊怎么辦?上午已派人報訊,讓他們即刻鬧起來?!比允悄俏畸}商詢問。
巡鹽御史頭也沒回,喝道:“封鎖消息,讓他們鬧起來,鬧得越大越好!”
死貧道不如死道友,淮安怎么樣,關你揚州什么事???
他心里吐槽,開門便走。
揚州這邊大敗,長江操江水師卻是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
揚州三炷狼煙升起,親自坐鎮(zhèn)操江水師的趙之龍頓時大喜,即刻下令:“追擊!給本伯纏住衛(wèi)隊。”
中軍官一聲令下,攻擊令旗升起。
可衛(wèi)隊的漕船退往運河,操江水師卻沒追擊。
當然,也不能完全算沒追擊。
至少,趙之龍所在的旗艦乘風破浪,朝運河口直追過去。
眼瞧著就要追上,中軍官才發(fā)覺旗艦孤軍深入,剛慌張高喊:“退!退!快退!”
咚咚咚……
前方漕船中一陣急鼓聲響起,后退的漕船隨即紛紛調頭,朝還處于懵逼中的操江水師旗艦沖來。
“快退?。 ?p> 中軍官一聲嘶喊,旗艦上的水師官兵才驚醒過來,用盡全力調頭。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趙之龍嚇得臉色蒼白,驚怒中被家丁拉扯進船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