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寒冬夜行人
“四月?為什么叫四月?”
“很久以前的事,我記不清了?!?p> “你愛我嗎?”
“我不知道?!?p> “那你干嘛來這?你干嘛非要跟我上床?干嘛非要故意傷我的心?”
“我們非要一大早就談論這種事?我想喝杯咖啡,你要來一杯嗎?加糖還是牛奶?”
四月離開臥室,在廚房里找到了煮咖啡的水壺,從櫥柜里拿出了咖啡豆清洗一番,接著把水壺放到火爐上煮沸。他通常愿意把時間花費在煮咖啡上,對他來說,煮咖啡的過程不亞于創(chuàng)造一件藝術(shù)品。他打開桌上的收音機,本地的音樂電臺正放著雷·查爾斯的歌曲。他唱道:
“我該怎么做你才會愛我?我該怎么做你才會在乎?在我遭受晴天霹靂的時候,醒來卻發(fā)現(xiàn)你不在我身邊,我該怎么辦?......”
“你想要......”四月轉(zhuǎn)過身,卻發(fā)現(xiàn)倚在墻邊的唐心早已淚流滿面。哦,這個老雷·查爾斯,無情的老混蛋。四月心想。他走到她的身邊,將她擁入懷中,低聲呢喃著:“你想我怎么做?你想怎么做都行,只要你說出口,我會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說出口?!?p> “樓下的那個家伙是誰?看起來他在車里睡了一晚上。”
“別為他擔心,這些寂寞的夜晚可難不倒他。隔壁的林太太怎么樣了?自從上次我?guī)退沿堈一貋砗缶驮僖矝]有見過她。”
“她上個星期剛剛住院了。她的兒子特地從外面趕回來照顧她。”
“是啊,大孝子,這樣的人已經(jīng)不多見了?!?p> “你今天怎么回事?我怎么聞到一絲妒忌的味道。”
“相信我,這種事對你來說不是什么好事。昨晚的莎士比亞戲劇怎么樣?”
“我更情愿待在家里看電影,演員已經(jīng)足夠努力了,但我看不出這場戲有什么出色的地方。藝術(shù)只靠努力是沒法做好的?!?p> “你該試試去做個戲劇評論家?!?p> “這是諷刺嗎?”
“只是個建議,要是有一天這家事務所倒閉......”
“為什么會倒閉?我們一向干的不錯,每個月接受到的委托已經(jīng)足夠使我們支付任何費用了?!?p> “我需要一趟遠行?!?p> “是因為樓下的家伙嗎?你還會回來嗎?”
“也許。我走以后這里就是你的了,你可以把它賣掉,然后去干任何你想干的事。”
“昨晚睡得怎么樣?夢到你可愛的老媽媽了嗎?”
“你知道我在這?”
“我只是想到你這里來聽聽球賽。體育頻道開播了嗎?我聽說昨天的英格蘭隊以三比一的優(yōu)勢大獲全勝。你真該看看那些小伙子們臉上的驕傲。巴列怎么樣?他今天有何指示?”
“你還有一天時間,四月先生?!?p> 四月看著矮男人把車子開出辦公樓外,駛出街道,在拐角處打了個微型漂移。四月懶洋洋地伸手打了個哈欠,昨晚他沒能睡好。今夜也注定是個無眠之夜。他想。
“四月先生,早上好。我家的咪咪不知道又跑到哪去了。”
“放心,老婆婆,我就是專門干這行的,為老人家尋找她們丟失的小貓。我會把咪咪找到的,不用擔心?!?p> “先生,你想喝點什么?”
“一杯黑咖啡,不加糖?!?p> 四月坐在咖啡館里的時候,想到了半年前的那個午后。那是個火熱的夏季,他打算就在那樣的季節(jié)里從人間蒸發(fā)。現(xiàn)在快要到冬天了,對于沙漠來說,四季并沒有很大的分別。冬天的沙城就會下雪,白皚皚的雪花鋪滿大街小巷,汽車挨著行人小心翼翼地行駛著。他想起很多年前的好幾個冬天,他還躲在紫羅蘭門前的那座大橋底下過夜。那時的天很冷,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撐過來的。
“嗨,起來!這里不能睡覺。”
“我這就走,警官。沒多大點事,我這就走?!?p> “下次再讓我看到你,就把你扔進監(jiān)獄里。”
扔進監(jiān)獄里也許還不錯,不愁吃穿,只需要一個女人就可以在里邊成家立業(yè)了。四月心想。他邁著步子離開大橋,遠遠地望著酒吧門口人來人往,叼著雪茄的老胖子一臉得意,仿佛他在做一份多么了不得的工作。四月在一家飯館面前停了下來,櫥窗的另一邊是人們聚餐的地方,他們在玻璃的另一頭打量著這個身材瘦弱的小孩,其中一個女人向他招了招手。四月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從櫥窗邊上離開。他找遍身上所有的口袋,只有幾個一塊錢的硬幣。
“你想要些什么?”
“我想找一份工作。”
“我們現(xiàn)在人滿了,你可以到隔壁的那家去,我聽說他們在招洗碗工?!?p> “謝謝。”
“嗨,你到這來干什么?”
“我想找一份工作?!?p> “我們這里不招人?!?p> “隔壁的......”
真是個冰冷徹骨的冬天。他想。
他在馬路上四處尋找人們?nèi)酉碌拈L煙頭,收集起來后他找到了一處安靜無人的地方,開始抽起那些煙頭來。他想著用抽煙來抵御饑餓,沒想到越抽越餓。他蜷縮在公園里的一角,不斷地往手里呼氣,整個身子都在瑟瑟發(fā)抖。這個時候,賣火柴的小女孩的面容開始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里??蓱z的小姑娘。要是我有一筆錢,就會把她的火柴全都買下來。四月心想。
傍晚時分,四月走出咖啡館,在小巷里檢查自己的點四五手槍。彈夾是滿的。他的身上還有兩個彈夾。他不知道是否足夠,眼下已經(jīng)沒有其他辦法了。這條路是他必須要一路走到底的,他沒得選擇。四月隱隱聞到空氣中飄浮的血腥味,他對這種味道再熟悉不過了,只不過這回是從一個很遙遠的地方飄來了。一個他不知道是否會到達的地方。要是還有一個夜晚能夠讓他入睡,他會夢到過去的很多事,寒冬燈光下的街道或者夜空下悶熱的沙漠。他會夢到這些夜晚的。他想。
他在鯨魚酒吧門前停了下來。對著旁邊一家服裝店的櫥窗理了理自己凌亂的上衣,他點了一顆煙,狠狠地抽了一口便扔在地上。他向酒吧里走了進去。斯芬克斯的殺手們圍在酒桌旁,巴列不在那里。
“嗨,幫我向一個朋友問好?!?p> 砰!砰!砰!
矮男人也倒在血泊里,臨死前手里還握著半碎的酒杯。
三具尸體。還有多少?他不知道。他疑惑這樣的事是否值得他這么做。客人們落荒而逃,酒保嚇的愣在吧臺后不知所措。酒吧里還放著雷·查爾斯的歌。
“我該怎么做你才會愛我?我該怎么做你才會在乎?在我遭受晴天霹靂的時候,醒來卻發(fā)現(xiàn)你不在我身邊,我該怎么辦?......”
又開始多愁善感了。他想。一個殺手一旦多愁善感,就會......
砰!
真是個寒冷徹骨的冬天。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