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是自己人

　　　　秋風(fēng)蕭瑟，吹黃了落葉，與野草編織成黃綠相間的地毯。

　　沉重的軀體從地毯上拖過，碾碎片片落葉，壓倒棵棵野草，又為地毯增加了一抹血色。

　　“殺……殺了我！”

　　霍老板的腦袋撞在落葉下的一塊石頭上，面頰被粗糙的石棱劃出好幾條口子。

　　但他毫無所覺，因為腿和胳膊粉碎性骨折，疼的他快要昏過去了。

　　卓成像拖破麻袋那樣輕松，拖著霍老板一條腿沿著來路往回走，暴力拆卸下來的破損機械臂和金屬血罐，被一根布條拴在霍老板骨折的正常手臂上，時不時碰到地上的硬物，乒乒乓乓亂響。

　　“生……生……而自由！”

　　這信念仿佛深入骨髓，霍老板大喊一聲，用盡全身力氣抬頭，后腦猛地撞向地面。

　　卓成看都不看，光禿禿的腦袋上，那張棱角分明的面孔，因為極限忍耐而變得扭曲猙獰。

　　每往前走一步，他都用了巨大的毅力，上牙緊緊咬住下嘴唇，嘗試不讓話冒出來！

　　但使用扭曲物紅蘑菇的負面效果，終究不是現(xiàn)在的他能對抗的。

　　又走出去十來米，卓成扔掉霍老板不管，一只手緊緊捂住嘴巴，朝遠處跑去。

　　“超大陸的神，你們愛好真特別！酗酒的山羊，喜歡屎尿味的邪神，別致！”卓成壓在肚子里的話瘋狂往外冒：“奇點的創(chuàng)世主，你們的信徒喜歡用鮮血引領(lǐng)科技，你不會像吸血鬼那樣喜歡吸血吧？”

　　“艸你這個破爛世界，老子一分鐘都不想待，哪個混賬把老子弄過來的，你出來！你給我出來！我絕對不打死你！頂多打得你生活不能自理！”

　　“飛天山羊的盜團，你們給我等著，老子非整死你們！老子吃不飽睡不好，好幾次差點叫人殺了吃肉，剛安穩(wěn)幾天容易嗎？這個破爛世界能吃口地瓜，喝口地瓜秧子湯容易嗎！你們不叫老子好過，老子先不讓你們好過！老子讓你們?nèi)克拦夤狻?p>　　終于，樹林里面安靜下來，卓成從遠處回來，抓住手腳全斷的霍老板一條腿，繼續(xù)拖破麻袋。

　　…………

　　甜水鎮(zhèn)大門后面，輪值的張福雙手掐腰，看著不遠處的農(nóng)田，地瓜在陸續(xù)收獲，有些動作快的鎮(zhèn)民，已經(jīng)開始翻地，等施過發(fā)酵的糞肥，就可以種上越冬的作物。

　　這么些年，甜水鎮(zhèn)秩序井然，穩(wěn)定的糧食產(chǎn)出和用水是基礎(chǔ)。

　　有個民兵跑過來報告：“卓成回來了，說是抓了兩個奸細，讓鎮(zhèn)長趕緊過來?！?p>　　張福擺了下手：“你去叫鎮(zhèn)長?！?p>　　他來到門邊，順著梯子上木架，手扶著厚實的石頭圍墻往外看，就見卓成一手倒拖著一個人，站在正對大門的壕溝外面。

　　“奸細是誰？”張福沒有貿(mào)然開門：“卓成，讓我看他們的臉！”

　　這種情況，小心謹慎很正常，卓成沒有怨言，放下兩條腿，先把手腳骨頭全斷的霍老板提起來，讓張?？础?p>　　張福去過奇點營地：“奇點的老霍？”

　　卓成又提起捆的結(jié)結(jié)實實、同樣四肢全斷的麥克。

　　張福忍不住驚訝：“麥克？卓成，怎么回事？”

　　不等卓成回答，杜奇的聲音響起：“老張，開門！”

　　吊橋放下，大門打開，沉重的腳步聲中，杜奇和張福先后出來。

　　羅漢帶著幾名民兵，手里端著機械連弩，小心戒備著卓成三人，一起進了鎮(zhèn)里。

　　卓成邊走邊向杜奇和張福說了具體情況。

　　杜奇面色凝重，指了指大門附近執(zhí)勤用的石屋：“卓成，你進去等著?！?p>　　卓成二話不說，直接進屋。

　　杜奇機械手臂紅霧環(huán)繞，提著麥克去了相距比較遠的一間石屋，邊走邊說：“你知道扭曲物，別放棄最后的顏面。”

　　想到詭異的紅蘑菇，麥克心理崩塌。

　　沒過太久，杜奇又讓人把霍老板抬了進來。

　　慘叫聲不斷響起，連卓成都聽得一清二楚。

　　鎮(zhèn)長不是心慈手軟的人。

　　沉重的腳步聲中，杜奇的話音從外面進來：“卓成，跟我來?！?p>　　卓成出門，杜奇正在下令：“那兩人分開關(guān)押，看管好！林生，你去通知采集隊回來！帶人守好大門，有情況立即示警！張福，你去鎮(zhèn)里讓民兵隊集合！通知潘恩開會。”

　　他略一沉吟：“叫上艾琳！”

　　張福騎上駑馬，沿著碎石路飛奔而去。

　　杜奇沖卓成招手，走向鎮(zhèn)里。

　　卓成跟上，這事關(guān)乎他自己的前途命運，有疑惑就說：“盜團都是飛天山羊的信徒……”

　　杜奇明白他的意思：“潘恩是自己人。”

　　卓成不再糾纏這個問題。

　　杜奇看他一眼，專門問道：“你有什么想法？”

　　卓成有點意外，鎮(zhèn)長竟然問自己的意見？但他真的有點想法，快速說了一遍。

　　杜奇聽完，直接說道：“你要冒很大風(fēng)險?！?p>　　卓成笑了笑：“鎮(zhèn)長，我在外面當(dāng)拾荒者，每天都面臨生命危險，隨時可能死。就說上次，沒有你和大鼻子，早變成別人嘴里的肉了，甜水鎮(zhèn)的生活很好，好到我不想再成以前那樣?！?p>　　他話音陡然狠厲起來：“盜團不想讓我好過，我先讓他們不好過！”

　　來到鎮(zhèn)廣場，民兵隊駐地聲音雜亂，民兵們正在集合。

　　杜奇帶著卓成直接進食堂，一進去就看到紅色圓錐尖頂高帽，潘恩靠在一個墻角，似乎精力不濟，長滿魚尾紋的眼睛閉著。

　　身材健美的艾琳穿著鉚釘皮衣，正來回走動。

　　張福耐心坐在長條桌邊。

　　艾琳看向卓成，眼神帶著疑問。

　　杜奇拉開凳子坐下：“卓成是當(dāng)事人?！彼比胝}：“飛天山羊的徒子徒孫們，攻破廢墟中的奇點營地，正沖我們而來，他們在鎮(zhèn)上的內(nèi)應(yīng)，被卓成揪了出來……”

　　迅速將情況介紹一遍，又說道：“盜團已經(jīng)出了城市廢墟，隨時可能抵達，他們在為飛天山羊的大祭做準(zhǔn)備，需要糧食釀酒，不要心存僥幸！鎮(zhèn)子一旦被攻破，我們過冬的糧食儲備會被搶光，沒有價值的老人會被殺掉，其他人都會賣給奴隸主！”

　　“鎮(zhèn)長，商隊無條件配合你們！”艾琳的商隊就在甜水鎮(zhèn)，一損俱損。

　　杜奇看向潘恩：“你呢？”

　　潘恩的尖頂高帽微微晃動：“關(guān)鍵時刻我會出手。”他嘆了口氣，顫巍巍說道：“飛天山羊本來是荒野上的泛信仰組織，從上一任大祭酒開始，荒野人漸漸變成盜匪，行事越發(fā)極端，連帶飛天山羊在其他組織眼里都成了邪神。”

　　卓成有所猜測，是不是因為這些，潘恩才離開荒野，來了甜水鎮(zhèn)？

　　畢竟信仰理念一旦分歧，再難彌合。

　　潘恩顫巍巍的聲音中，竟然帶了嘲諷：“生而自由？只是搶劫自由，掠奪自由，殺人自由，一言不合互相殘殺的自由，盜團已經(jīng)變成了真正的邪教徒！該殺！”

　　卓成捕捉到關(guān)鍵：“老師，他們自相殘殺？”

　　潘恩頷首：“現(xiàn)在的飛天山羊教徒，尤其荒野盜匪，信奉生而自由，推崇能在生理上、心理上和情感上滿足的罪惡，主張肆意放縱，感覺受到侵犯立即復(fù)仇，進行烈火一般的報復(fù)，內(nèi)部亦如此。”

　　卓成琢磨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完全可以實施，看向杜奇：“鎮(zhèn)長！”

　　杜奇抬起機械臂，往下壓了壓寬邊牛仔帽：“我有兩個作戰(zhàn)計劃。第一，民兵隊做好準(zhǔn)備，所有青壯發(fā)放武器，隨時投入戰(zhàn)斗！第二，張福，你陪卓成出鎮(zhèn)跑一趟……”

　　聽著杜奇的話，張福總覺得哪里不對，鎮(zhèn)長的風(fēng)格，不都是大吼一聲奇點的口號，直接莽上去開干嗎？

　　卓成這時插話：“有個問題，我不會騎馬?！?p>　　艾琳看了卓成一眼，主動說道：“我?guī)伺阒麄內(nèi)ヒ惶耍醒苣ν?，來去方便?！?p>　　杜奇點頭：“也好！”他叮囑卓成：“不要勉強，安全第一?！?p>　　卓成再次檢查物品，尤其得自霍老板的信物。

　　紅蘑菇扭曲下，霍老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杜奇做了兩手準(zhǔn)備，塔樓的大鐘被敲響，老弱病殘全部回家躲進石屋，健壯青年男女在廣場上集合領(lǐng)取武器。

　　站在廣場邊緣，艾琳對著商隊駐地伸出手，長長的手指張開閉合，連續(xù)幾次之后，噗通噗通猶如心跳的聲音響起，一輛摩托車冒著紅煙，自動開了過來。

　　艾琳先上車，接著招呼卓成：“上車！”

　　卓成坐上后座，隔著近了，看得更為清晰，摩托車上的血色管線，真的如同血管一樣，流淌著血液。

　　類似于越野車造型的血能摩托，后座很小，坐著不太自在，卓成試探問道：“換我開？”

　　艾琳笑了：“我的摩托，你開不了?！?p>　　血能摩托包裹著肉質(zhì)層的發(fā)動機，心跳聲越來越快，摩托車往鎮(zhèn)外沖去。

　　張福和背著長槍的防毒面具騎馬跟了上來。

　　過了一段時間，杜奇親自帶著一部分民兵出鎮(zhèn)。

　　…………

　　太陽轉(zhuǎn)向西邊，遍布沙礫和苦麻草的戈壁上，一支數(shù)百人的隊伍停了下來，就近在路邊找到塊避風(fēng)的洼地，準(zhǔn)備安營扎寨。

　　隊伍相當(dāng)散亂，地位最高的一批人，騎著較為健壯的馬匹，其他人基本都是步行。

　　手里的武器更是五花八門，刀棍、復(fù)合弓、十字弩和奇點的機械連弩等等。

　　唯一相同的，每個人都戴著一頂尖角朝天的山羊頭盔。

　　有個戴黑色頭盔的人下了馬，走上一片風(fēng)化礫石堆起的高地，眺望東方，問旁邊的大胡子：“鞭子，老霍還沒有消息？”

　　叫做鞭子的人回道：“祭酒，老霍一直沒消息，會不會叛變……”

　　另一個大下巴打斷他的話：“老霍信仰虔誠，是大祭酒親自挑選的人，沒有他配合，我們攻不破奇點營地。”

　　他看向黑頭盔：“祭酒，這里距離甜水鎮(zhèn)不算近，總要給老霍一點時間?！?p>　　鞭子看一眼大下巴，暗自唾罵一句，爭辯：“我們一直等？”

　　祭酒任憑兩名下屬爭吵，他們之間的不和，本就是他故意挑起來的。

　　荒野盜匪的德行，能當(dāng)上飛天山羊祭酒的人一清二楚，幾個非凡扭曲者下屬要是團結(jié)了，當(dāng)祭酒的就危險了。

　　祭酒左右看看，問道：“羅子呢？”

　　大下巴說道：“她找到抓住她的那個奴隸主的骨架了，這會應(yīng)該在埋人憑吊。”

　　祭酒皺眉：“她總是眷戀抓住她的人，有病！”

　　“那邊有人！”

　　祭酒看向東方，有人沿著車轍壓出的路跑向這邊。

　　路口放哨的荒野盜匪，立即端起弓弩。

　　那人稍微近一點，大聲喊：“祭酒！別放箭！我是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