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做協(xié)捕已經(jīng)三個月了。這三個月里,武松沒有參加任何一次捕快的行動。但是武松還是堅持每天都到衙門外等候。昨天一早,武松剛剛走到衙門外,就見到喬鄆城帶著幾個捕快急匆匆從衙門里出來。雖然武松曾遭到數(shù)次拒絕,但他還是跟著他們往前走。沒有人理會他,武松居然有些小激動,總算沒有人趕他走了。這個時候隊伍停了下來。喬鄆城慢慢走到武松面前。他盯著武松,毫無表情。武松與他對視片刻,然后扭頭看別處,似乎不敢看喬鄆城的眼睛。喬鄆城在他面前來回踱步,不說話,神情嚴厲。他在考驗武松的意志。
武松聲音有些低:“喬、喬都頭-----”
喬鄆城沒有搭理武松,仍然來回踱步。
武松臉上擠出笑意:“喬都頭,你們?nèi)ツ睦???p> 喬鄆城慢慢停下來,盯著他:“武松,這是你該問的嗎?”
武松:“我、我-----”
喬鄆城厲聲地:“我什么我!以后沒事不要到衙門口來轉(zhuǎn)悠!”
武松:“我-----”
喬鄆城:“你耳朵聾了沒聽見嗎?有事再叫你!”
武松想到這里,心里不免有些忿忿不平,當(dāng)初沒有我,你喬鄆城還在賣梨呢!
武松在衙門口轉(zhuǎn)了轉(zhuǎn),準備回家了。路過何況的酒館,他很想進去喝酒,可是身上一文錢也沒有。武松朝里面看了看,吞了一下口水,正要繼續(xù)往前走,何況走了出來。何況看了看他,像是不認得他似的。武松走了幾步,停下來。
武松笑笑:“何老板,先賒我一碗酒吃-----”
何況慢慢伸出手,意思是拿錢來。
武松忽然想起什么:“你爹何九叔呢?好久沒看到他了?!?p> 何況咬牙切齒地盯著他:“死了!”
武松有些呆呆地看著他,不知道說什么。他轉(zhuǎn)身要走。
何況:“武松!”
武松以為他要說何九叔的事情。
何況有些鄙夷地:“你咋混得這么慘?”
武松的臉紅了一下。他下意識地直了直腰。
何況一臉壞笑:“你曉不曉得,花千樹嫁給魯秀才了?”
武松:“啥----啥時候的事----”
何況壞笑一下:“啥時候的事?都要生娃了,哈哈哈!”
武松呆呆地看著他。
何況淫邪地:“魯秀才老牛吃嫩草,夠他喝一壺的,哈哈哈!”
武松有些口吃:“你、你不要、亂講-----”
何況變臉:“亂講又咋樣?你要打我?來,你打!”
武松:“我、我打你作甚----”
何況:“老子諒你也不敢打!武松,你以為還是從前么?”
武松漲紅了臉,慢慢捏緊拳頭。
何況夸張地:“哎呀,真要打我呀?街坊鄰居們快來看啊,武松要打人啦,快來看啊,快來看啊!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武松心里一陣發(fā)慌,一句話不說,趕緊大步開溜了。
武松回到家里,把花千樹的事情跟潘金蓮說了,潘金蓮只是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潘金蓮:“怪不得魯秀才對十八那么盡心盡力,學(xué)費也不收?!?p> 武松不言語,臉有些微紅。
喬鄆城跟幾個捕快喝酒的時候,看到花千樹和魯秀才從酒館前經(jīng)過。幾個捕快擠眉弄眼地輕聲說著什么。喬鄆城追問他們,這才知道花千樹已經(jīng)嫁給了魯秀才。喬鄆城心里一陣莫名的酸楚,夾起一個鴨腦殼使勁嚼著,鴨骨頭被嚼得山響,幾個捕快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喬鄆城:“看什么看!喝酒!”
喬鄆城已經(jīng)過了三十歲了,還沒有結(jié)婚。他無父無母,也沒有人催他娶妻生子。他喜歡花千樹。雖然屢遭花千樹嚴詞拒絕,但是他一直不死心,總覺得自己有機會。也有人給他提親,但是喬鄆城都一口回絕,他心里只有花千樹。本來他以為武松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年的武松了,他就可以大張旗鼓地追求花千樹了,可是萬萬沒想到花千樹真的就嫁給了那個魯秀才!喬鄆城心中一陣絞痛,忽然就想,花千樹為什么會嫁給魯秀才呢?
從此,喬鄆城每天只要沒什么事,都會到魯秀才的書館去轉(zhuǎn)一轉(zhuǎn)。他開始注意到,魯秀才對武松的兒子武十八特別上心,經(jīng)常表揚夸獎他。難道這孩子是花千樹跟武松生的?喬鄆城計算了一下時間,好像不應(yīng)該是??墒囚斝悴旁趺磿ξ渌傻膬鹤幽敲搓P(guān)心呢?喬鄆城曾經(jīng)私下問過書館的其他孩子,得知魯秀才確實沒有在書館講過武松打虎的事情。
喬鄆城把魯秀才叫出來:“武松的兒子怎么在這里?”
魯秀才:“他到了上學(xué)的年紀了?!?p> 喬鄆城冷冷地:“你對他好像特別好?!?p> 魯秀才:“他的書念得特別好?!?p> 喬鄆城:“交學(xué)費了嗎?”
魯秀才點點頭。
喬鄆城:“他交得起學(xué)費嗎?”
魯秀才愣愣地看著他。
喬鄆城:“我問你武松交得起學(xué)費嗎!”
魯秀才:“你去問武松-----”
喬鄆城一下子火了,一巴掌打過去,接著就是一陣拳打腳踢,把魯秀才打翻在地:“我在問你話,你叫老子去問武松!”
魯秀才雙手抱頭,躲避著。
武十八沖出來:“你在干啥!不許打先生!”
喬鄆城一愣,惱羞成怒的揚手就要打武十八。武十八退后幾步,擺了一個迎戰(zhàn)的姿勢,無所畏懼。
喬鄆城大怒,正要上前打武十八,卻突然意識到這是武松的兒子。如果揍了這個小孩,不管怎么說,武松一定會報復(fù)的。武松現(xiàn)在敢報復(fù)嗎?他不敢??墒侨f一他敢呢?萬一他不要命了呢?喬鄆城還是有點心虛。他決定忍下這口氣,以后再說。
魯秀才在地上躺著,看得熱淚盈眶。
武十八下學(xué)回家,把喬鄆城打魯秀才的事情給父母講了。潘金蓮很生氣,也很傷心。武松默默不語。
武十八:“他還想打我哩!”
潘金蓮一下子抱過武十八,看看是不是受傷了。武松站起來,在屋里來回走著。他想發(fā)火,可是覺得喉嚨里有什么卡住似的,說不出話來。
武十八:“媽媽,沒啥,他不敢打我!我不怕他!”
武松牽著武十八的手:“我們?nèi)ゾ毚蛉??!?p> 潘金蓮想阻止他們,可又找不到什么理由。潘金蓮呆呆地坐著,不知道該做什么好。
武松輕聲地問兒子:“喬鄆城是不是打了你?”
武十八:“沒有,他不敢!”
武松點點頭,準備教兒子打一套新的拳法。
武十八:“爹,他打我,你敢不敢揍他?”
武松最怕兒子問這句話。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武松仿佛沒聽見,開始打拳。
武松:“十八,好生看著?!?p> 武松認真地打拳。這套拳就是當(dāng)年武松威震江湖的醉拳。武松打著打著,一種自豪感油然而生。這套拳武松使過無數(shù)次,但是他覺得今天打得是最酣暢淋漓的一次。
武十八使勁鼓起掌來。
武松覺得有滿腹的話要跟兒子說,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卻猛然感到有些頭暈,差點沒站穩(wěn)。他在石凳子上坐下,不停地流著虛汗,心里一陣發(fā)慌。
武十八:“爹,你有沒有打過老虎?”
武松有些心慌地看著兒子,也有些神情恍惚。
武十八:“爹,你到底有沒有打過老虎嘛?”
武松:“別聽人瞎說!”
李達天對武松這一個時期以來的表現(xiàn)感到滿意,但又覺得武松成天在衙門口晃悠不是個事兒,于是他決定把武松安排到東門去掃大街。
李達天:“怎么樣?”
武松有些遲疑。
李達天:“可以多點銀兩補貼家用?!?p> 武松:“武松聽?wèi){大人差遣?!?p> 李達天:“你去東門找老孫頭,他給你安排事情做?!?p> 武松:“是,大人?!?p> 看著武松走出去,李達天愣了片刻。隨后,一種莫名其妙的快感充溢著他全身。
時間過得很快,武松在東門掃大街已經(jīng)一個多月了。對于這個新的工作,武松很滿意。他有時候甚至還去南門幫著別人掃大街。他說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一天,西門慶從南門回城,看到武松正低頭掃大街。他讓隨從原地等待,慢慢走到武松面前。武松是先看到西門慶的腳,再抬頭看到西門慶的。
兩人對視片刻。西門慶似笑非笑。武松沒有什么表情,低頭繼續(xù)掃地。
西門慶:“武松,這是你掃地的地方嗎?”
武松不言語,只管掃地。
西門慶:“武松,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嗎?”
武松停止掃地,看他。
西門慶:“回答我的話,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嗎?”
武松聲音不大:“反正沒事----”
西門慶打斷:“沒事就可以亂走嗎?亂走就有事!”
武松:“不會的-----”
西門慶:“回東門去!聽見沒有?不許來南門掃地!”
武松站著不動。
西門慶:“還想要這個差事嗎?”
武松不吭聲。西門慶一腳踹過去,武松退了兩步。
西門慶:“滾到東門去!”
武松默默地朝東門方向走去。
西門慶看著武松的背影,突然意識到是該把潘金蓮搶回來的時候了!雖然西門慶有很多女人,但是對潘金蓮他是有感情的。當(dāng)然,最重要的還是面子問題。當(dāng)年,武松當(dāng)著全清河縣人的面,把潘金蓮從自己家里強行娶走,這是西門慶一生中最最屈辱不堪的事情。他無時無刻不想著把面子掙回來?,F(xiàn)在,西門慶認為時機已經(jīng)成熟。他要當(dāng)著全清河縣人的面,把潘金蓮搶回來,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用八抬大轎把潘金蓮重新娶回家。
李達天:“大官人,這、這又是何必呢?”
西門慶陰沉著臉。
李達天勉強笑笑:“大官人,這個年紀了,何必嘛?何必給自己惹麻煩嘛-----”
西門慶冷笑一聲:“武松能給我惹什么麻煩?”
李達天故意做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西門慶大聲地:“李大人,你怕他?”
李達天若有所思的看著外面。
西門慶:“我主意已定,你不要阻攔我,你還要幫我!”
李達天遲疑地:“這個、這個-----”
西門慶:“武松聽你的話,你知道該咋做。”
李達天看著已經(jīng)發(fā)福的西門慶,不說話。
西門慶拿出一張銀票放在桌子上:“李大人,我們是兄弟。”
李達天看著銀票上的數(shù)字,不由得心跳加速。他看著銀票,想著潘金蓮。唉,不管潘金蓮是跟著武松還是跟著西門慶,我都沒有什么機會了。別再去想了,讓她去吧,她的男人不是我。李達天想到這里,竟有些傷感,眼睛也有些濕潤。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輕輕搖了搖頭,閉著眼睛。
李達天意味深長地:“一寸相思一寸灰啊-----”
三天以后,李達天找武松談了一次話??粗袂閲烂C的李達天,武松有些發(fā)怵。
李達天:“武松啊,看來本官很難保你了啊。”
武松心一緊:“咋了李大人-----”
李達天來回走著,盡量營造一個他所需要的談話氛圍。
武松越發(fā)緊張害怕了。李達天輕輕卻有些夸張的嘆氣。
武松:“大、大人-----”
李達天大聲地:“唉!”
武松聲音都有點顫抖了:“大人,有、有啥你就說----”
李達天慢慢回到座位上,喝了一口茶,又嘆了一口氣。
李達天:“武松,一失足成千古恨??!”
武松呆呆地看著他。
李達天:“東平府發(fā)來文書,要徹底追查宋江盧俊義的余孽,把他們送到西山,永遠不許回來!”
武松肝膽欲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李達天看著武松,揣度他現(xiàn)在的心情想法。
武松弱弱地:“大人,啥、啥叫余孽------”
李達天簡明扼要:“就是剩下來的孽種、壞人?!?p> 武松著急地:“我、我-----”
李達天痛心疾首:“武松啊,當(dāng)年你怎么會跟著宋江盧俊義上梁山造反啊?”
武松語無倫次:“我、我、他們----上梁山-----”
李達天夸張地“唉”了一聲,這讓武松心驚肉跳。
李達天:“武松,準備回西山吧。”
武松幾乎要哭了:“大人,我沒有做錯啥呀-----”
李達天低沉地:“來人!”
武松撲通一下跪下來:“大人救我,大人救我啊-----”
李達天揮了揮手,示意進來的兩個捕快出去。
李達天:“武松,你知道上面為什么要這么做嗎?”
武松呆呆地望著他。
李達天:“上面怕你鬧事啊!”
武松冤枉地:“我沒有啊,我沒有鬧事啊-----”
李達天:“你現(xiàn)在是沒有,可是誰能保證你以后會不會鬧事?如果你以后遇到了你不能接受的事情,誰能保證你不會鬧事?”
武松:“大人,大人,只要不讓我回西山,啥事情我都可以接受,我發(fā)誓!”
李達天做出一副不相信的表情看著他。
武松跪著往前兩步:“大人,小人發(fā)誓,只要不回西山,別人打我左臉,我把右臉給他。大人,小人說話算數(shù)!”
李達天來回走著,做出思索的樣子。武松眼巴巴地望著他。
李達天停下,長嘆一聲:“武松!本官這一輩子就搭在你的身上了!”
武松向李達天叩頭不止。
李達天:“武松,我可以救你。但是,如果你敢鬧事,我立刻把你送你回西山,然后向東平府請罪。武松,你聽明白了嗎?”
武松叩頭謝恩:“小人明白,小人明白。多謝李大人開恩!”
李達天意味深長地:“武松,本官會一直看著你?!?p> 在回家的路上,武松一直低頭走路,也沒有人注意到他。但是他心里還是蠻愉快的,終于可以不去西山了,這個問題終于解決了。武松抬頭看了看天,覺得天氣挺好。武松有些奇怪,怎么自己一點也不想喝酒了?按理說,今天應(yīng)該好好的喝一頓酒啊!武松放慢腳步,想起了自己年輕的時候。他想來想去,就是覺得喝酒誤事,喝酒誤了自己的一生。如果不喝酒,那該多好啊!
武松快要到家的時候,看到家門口有很多人。武松趕緊走過去,眾人立刻閃開讓武松進屋,臉上的表情各有不同,但總的表情是興奮好奇,還有不明不白的笑意。
武松看到院壩里站著喬鄆城和七八個捕快,心里一緊,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喬鄆城大聲地:“武松,你回來得正好。西門大官人命令我們來接五姨太回府?!?p> 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擊中了武松。
喬鄆城:“武松,你沒有聽明白嗎?”
武松確實沒有聽明白,他仿佛在夢中:“你、你說啥?”
喬鄆城:“我們奉西門大官人之命來接五姨太回府!”
武松一股熱血沖上頭頂:“你們敢?!”
九把樸刀一齊對準了武松。
武松狂怒不止:“阿蓮是我的老婆,我的老婆!”
他轉(zhuǎn)身想進屋,卻發(fā)現(xiàn)房門關(guān)著,推不開:“阿蓮,阿蓮---”
里面沒有聲音。
武松一拳砸開了門,只見潘金蓮端坐在桌前,手里攥著一把鋒利的剪刀,看著虛空。武松一把抱住她。
潘金蓮:“阿武----”
潘金蓮的淚水一下子涌了出來。武松轉(zhuǎn)身就往外走。潘金蓮抱住他不讓他出去。
喬鄆城和兩個捕快走進來。
喬鄆城:“五姨太,西門大官人正等著你呢?!?p> 潘金蓮抓起剪刀,憤怒地盯著喬鄆城:“滾出去!”
喬鄆城:“五姨太-----”
武松上前卡住他的脖子,怒目而視。
喬鄆城漲紅了臉,吃力地:“你、你要、鬧事嗎-----”
一聽見“鬧事”兩個字,武松情不自禁地松開了手。李達天那些嚴厲的話在他耳邊響起,猶如重錘在他心里擊打。
喬鄆城:“五姨太,請吧!”
圍觀的人已經(jīng)擠到院壩來了,興奮地議論著,期待著。
潘金蓮平靜地:“除非我死?!?p> 武松聽了這話,羞愧難當(dāng),同時心中的怒火又開始慢慢升起。
喬鄆城笑笑:“五姨太,這又是何必呢----”
武松:“你再說一聲五姨太,我擰斷你的脖子!”
喬鄆城反應(yīng)非??欤骸皢押?!武松,你膽大包天?。∮窒媵[事去西山了啊?!”
武松心里一緊。
喬鄆城囂張蠻橫地:“武松,你來弄死我,你來弄死我呀!”
武松有些不知所措。
喬鄆城更加肆無忌憚:“狗日的!你想翻天?。±献蝇F(xiàn)在就去稟報李大人,今天就讓你去西山!”
看到武松不敢吭聲,喬鄆城愈發(fā)猖狂,一把抓住武松的衣襟,惡狠狠地:“想去西山不?想去西山不?!”
武松看著他,不吭聲。
潘金蓮看著如此囂張跋扈的喬鄆城,又看看一言不發(fā)的武松,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很多。
喬鄆城:“李大人跟你說的那些話,你記住沒有?我問你,你記住沒有!說話!”
武松不說話。
喬鄆城走到潘金蓮面前:“五姨太,請吧?!?p> 潘金蓮還是那句話:“除非我死?!?p> 喬鄆城突然大聲地:“帶五姨太出門!”
幾個捕快上前,架著潘金蓮就往外走。潘金蓮掙扎著,但無濟于事。武松痛苦得幾乎全身抽搐。
院壩圍觀的人們發(fā)出刺耳的驚嘆聲和唏噓聲。
就在潘金蓮即將被架出院壩的時候,武松大喊著沖過來擋在門口,扭曲的臉很難看,仿佛死神一般。
喬鄆城:“武松滾開!”
武松低著頭,一動不動。
一個捕快拔出樸刀威脅著要砍武松。武松一拳打在他的胸口上,捕快慘叫一聲,身體朝后飛了出去,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圍觀者發(fā)出尖叫聲,紛紛后退。
喬鄆城:“武松!你闖禍了!”
武松低著頭,直冒冷汗。
喬鄆城覺得今天可能帶不走潘金蓮了。武松打傷了捕快,這件事要盡快向西門慶和李達天匯報。于是,他讓人把受傷的捕快抬走。出門之前,他陰沉地盯著武松。
喬鄆城:“武松,你就等著去西山吧!”
武松攙扶著潘金蓮回到屋里,兩人都久久不說話,就那么坐著。潘金蓮看著武松,突然發(fā)現(xiàn)丈夫老了一頭。
潘金蓮:“阿武,李大人要你去西山?”
武松點點頭,把李達天跟他說的話講了一遍。講完之后,兩個人又陷入了沉默。
良久,潘金蓮:“阿武,要好好照顧十八。好好念書,不要再學(xué)打拳了?!?p> 武松不明白她的話,只是點點頭。
西門慶聽完喬鄆城的匯報后,臉上居然浮起了笑意。他叫來管家,吩咐派人去打掃潘金蓮住過的院子,而且還要張燈結(jié)彩。
管家不解:“大官人喜從何來?”
西門慶:“這個你到時候就知道了?!?p> 西門慶隨后就去找李達天。李達天正在考慮如何處置武松。
西門慶:“還用考慮么?直接叫他滾到西山去!”
李達天:“大官人,我跟你說過,武松死也不愿意去西山?!?p> 西門慶哈哈大笑:“那也由不得他了!”
李達天:“我還是有點擔(dān)心武松會鋌而走險-----”
西門慶打斷:“老李,你怎么這么膽小怕事呀?我跟你說,武松現(xiàn)在早就是一條狗了!”
李達天:“可是他現(xiàn)在還敢打傷捕快!”
西門慶:“那是因為那個捕快拿刀想砍他。我敢說現(xiàn)在武松的腸子都悔青了!”
李達天看著他。
西門慶自信滿滿:“李大人,你現(xiàn)在下一道文書叫武松去西山,他肯定跪在你面前求你?!?p> 李達天似笑非笑,沒有表態(tài)。
西門慶:“武松最怕官府。”
李達天聽說武松打傷捕快非常震怒,同時也不免有些憂心忡忡,這么多年了,武松好像并沒有被徹底馴服??墒菫槭裁此謺蛟谖颐媲捌蚯笪也灰屗ノ魃侥??他是怕我李達天還是怕官府呢?
西門慶幾乎是命令似的吩咐李達天:“立刻下一道文書,叫武松滾到西山去?!?p> 想著那張無法拒絕的銀票,又想到武松終究是個隱患,李達天終于下定了決心。
第二天一早,在焦慮和害怕中度過了一夜的武松等來了一份措辭嚴厲的文書。文書申斥武松屢教不改、作惡多端,實難寬免。在接到文書一個時辰之內(nèi),由喬鄆城等一眾捕快押解去西山。如敢反抗不從,后果自負,等等。
這是意料中的事,武松無話可說。
喬鄆城冷冷地:“愣著干什么?上路吧!”
潘金蓮想去收拾一下東西,喬鄆城攔住她,說任何東西都不能帶。
武松:“我想見一下李大人----”
喬鄆城:“李大人正在寫請罪書,沒工夫見你。”
武松徹底絕望了。他一把抓住喬鄆城,帶著哀求的眼光看著他。喬鄆城轉(zhuǎn)過頭去。
武松快要哭出來了:“喬都頭,幫我說句好話吧,求你了,我不想去西山----”
喬鄆城:“說句好話?武松,你把我手下的人打斷了三根肋骨,你讓我?guī)湍阏f好話?李大人氣得差點吐血!”
武松跪下:“喬都頭,求你了!”
潘金蓮:“阿武,起來?!?p> 武松哭了:“我不能去西山。我去了西山,你和十八咋辦?。俊?p> 潘金蓮:“阿武,不要哭?!?p> 武松帶著哭腔:“喬都頭,喬都頭,昨天的事情你看到的,是那個人想拿刀砍我------”
喬鄆城:“我什么都沒看見?!?p> 武松幾乎要崩潰了:“西門慶要搶我老婆-----”
喬鄆城:“武松,誰搶誰的老婆?”
潘金蓮:“阿武,起來說話。”
喬鄆城:“啰嗦什么?上路吧!”
武松有些歇斯底里:“我不去西山,我不去西山!我死也不去西山啊-----”
喬鄆城一巴掌打在武松臉上。武松似乎被打清醒了。他捂著臉,安靜下來。
喬鄆城:“上路!”
武松看著潘金蓮,潘金蓮面無表情。
武松低著頭,慢慢朝外走。
潘金蓮叫住喬鄆城,這他耳邊說了幾句話。喬鄆城愣了一下,隨后吩咐幾個捕快在門外守著,自己快步走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武松和潘金蓮。
昨天晚上,因為不知道會有什么大難臨頭,他們把武十八送到了花千樹那里。臨走的時候,潘金蓮給花千樹和魯秀才深深的鞠了一個躬。
武松低聲地:“我答應(yīng)過李大人不鬧事-----”
潘金蓮嗯了一聲,良久,慢慢說道:“阿武,十八要念書,不要再學(xué)打拳了?!?p> 武松遲疑片刻,點點頭。
潘金蓮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說,但是又不知道該怎么說。她的眼圈紅紅的,很是傷心的樣子。
潘金蓮:“阿武,你要好好的----”
武松又點點頭。
潘金蓮:“本來,我還想給你生一個女兒的-----”
潘金蓮的眼淚流下來了,但是臉上卻是笑容。武松不懂得潘金蓮的意思。
潘金蓮:“阿武,謝謝你?!?p> 武松:“阿蓮,我可以去西山。等喬鄆城回來我就走?!?p> 武松說完這話,覺得有些納悶:“喬鄆城怎么走了?”
潘金蓮:“阿武,活下去,死也要活下去?!?p> 武松使勁點點頭。
外面?zhèn)鱽硐矐c的喇叭聲和嗩吶聲。
潘金蓮站起來:“阿武,我要走了?!?p> 武松不解,愣愣地看著她。
潘金蓮哭了:“阿武,抱抱我-----”
武松緊緊的抱住她:“阿蓮,不是你要走,是我要走了----”
潘金蓮不說話,閉著眼睛享受著武松的擁抱。
武松:“阿蓮,我會回來的,我一定要回來。你和十八等著我,我死也要回來?!?p> 潘金蓮“哇”地一聲哭出聲來,哭得很傷心,簡直是放聲大哭。
武松:“咋了阿蓮----我、我-----”
潘金蓮哭著:“阿武,不要恨我,不要恨我-----”
武松不知怎么的,也跟著哭起來。武松想起了這些年的各種遭遇各種屈辱,一陣難過傷心,竟然也嚎啕大哭起來。
潘金蓮哭著:“阿武,我走了,你不要恨我----好好撫養(yǎng)十八,好好念書,不要再學(xué)打拳了-----”
武松兩眼紅紅的,茫然地看著她。
西門慶出現(xiàn)在了兩個人的面前。
西門慶:“老五,走吧?!?p> 武松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潘金蓮止住哭泣,替武松擦干眼淚,對武松笑了笑。這是潘金蓮對武松,對全世界做出的最后一次最嫵媚動人的微笑。然后,潘金蓮面無表情地走出了屋子。
武松:“西門大官人-----”
潘金蓮?fù)O铝四_步,想回頭看武松,但是終于還是沒有回頭。她不愿意看到武松猥瑣的表情,但是她依然愛著這個男人,一點也不怨他。潘金蓮知道,如果不是為了她,武松不會是現(xiàn)在的武松。她不愿意看到武松受苦受難,所以她跟喬鄆城說,只要不讓武松去西山,她答應(yīng)西門慶的條件。潘金蓮明白,事到如今,只能這樣了,她跟武松的好日子到頭了。很久以前,潘金蓮就預(yù)感到遲早有這么一天。
西門慶居高臨下地看著武松,眼里盡是蔑視和嘲笑:“武松,你要干什么?”
武松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恥辱,他兩眼冒金花,卻什么也說不出來,只覺得渾身沒有一點力氣。
西門慶:“我要用八抬大轎接老五回去。怎么,你不服呀?”
武松一股熱血沖上來,可是他覺得全身乏力。
西門慶:“過幾天來我府上喝杯喜酒,哈哈哈!”
西門慶揚長而去。
武松想追出去,可兩腿好像有千斤重。他奮力走了幾步,突然感到一陣眩暈,腳下一軟,倒在了地上。
武松瞪大眼睛看著天空,仿佛覺得天要壓下來了。
喬鄆城走過來:“武松,你不用去西山了。”
武松張大嘴巴,什么也說不出來。
喬鄆城:“武松,你記住,在清河縣,西門大官人說了算。你什么都不是,你就是一條狗。”
武松的眼睛一動不動。這時候,他聽到了外面的嗩吶聲和歡快的喇叭聲。接著就是人聲鼎沸,好像全城的人都出來看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