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董事長辦公室出來，聶二秒像看外星人一看著思凡：“總監(jiān)，你居然還是預言家??？你一年多前預測現(xiàn)在的事情是怎么做到的？”
思凡看了聶二秒一眼，想著怎么跟他解釋。
“人的大腦都有一個天然的建模公式，利用所有見到、聽到和感知到的數(shù)據(jù)信息及其規(guī)律進行建模分析，并迅速進行數(shù)據(jù)演算處理，得到對未知事物的判斷和描述。這就叫預言。”
“這不就是拉普拉斯妖嗎？”
“行啊，你還知道拉普拉斯妖？是個愛學習的好孩子。”
“總監(jiān)你可別小看我，我在小學和中學里從來都是老師眼里印象最深的那個人。”
“是嘛？”思凡饒有興趣地望著他。
“那當然，小學時為了證明我是個愛學習的人，我還特意比別人多讀了兩年！”
“你牛，”思凡想起聶二秒的一些奇行異徑，繼續(xù)剛才的解釋：
“其實每個人腦子里都有一個拉普拉斯妖，早就演算出所有的過去未來的信息并鎖定在記憶深處，但一般人都在現(xiàn)實的生存掙扎中丟失了鑰匙，只有少數(shù)天生具有策劃思維的人才能偶然間重新打開它?！?p> “這也太神奇了吧？”
“聶二秒，你也有可能就是這樣的人?！?p> 聶二秒自豪地瞪大了眼睛，“是嘛，難怪我老是覺得自己天生異相呢？”
思凡看了看他門口的大暴牙，深有同感：“二流子，有個事情我問過很多人了，今天我也問你一遍吧！”
“什么事啊，這么正式？”
“如果我說我能看到異空間的奇特事物，你會相信嗎？”
“信啊，為什么不信？”
思凡熱情地拍了拍聶二秒的肩膀，“好了，從現(xiàn)在開始，你已經(jīng)是一個策劃人了?！?p> 聶二秒莫名其妙地看著思凡，心想你就這么拍了兩下，就把策劃的內(nèi)功傳到我身上來了？金庸老先生都沒你能編，你不會真以為自己是異空間穿越來的吧？
“為了慶祝你成為真正的策劃人，今天我請你吃飯?！?p> “耶，升官羅?！?p> 聶二秒違心地配合著，兩人去地下車庫找車子。
葉菁為了業(yè)務方便，添置了一部新款雅閣，由于公司大部分人不會開車，加上思凡用車的機率大，所以這部車子基本上相當于思凡的專車。
思凡剛啟動車子，忽然一輛紅色進口寶馬悄沒聲息地竄過來，“呲”的一下停在思凡的本田面前。
車窗降下，丁潔的笑意從里面漾出來，“思凡，我知道有一家飯店，那里的佛跳墻很好吃，跟上我?！?p> 寶馬一溜煙地走了，有點像丁潔不由分說的個性，思凡苦笑了一下，只好跟了上去。
丁潔的車技一如她的性格，乖張桀驁，縱情恣意。寶馬車也似乎是給丁潔這樣的人定制的，超車并線，指哪打哪，絲毫不考慮后面人的感受。思凡跟在后面有點吃力，感覺這車子轉(zhuǎn)向的時候似乎總是需要思考下人生。
好不容易在東街口的聚春園，前面的紅車慢了下來，像是在尋找車位。
思凡喘了口氣，心想這個刁蠻孩子可是一點都不變。
聚春園是省內(nèi)歷史最悠久的百年老字號，“佛跳墻”的發(fā)明者。
思凡按下車窗，一邊看著氣派的酒店大樓，一邊搜索著車位，一抬眼看到春秋的馬總和黃昊幾個人搖搖晃晃地從酒店走了出來。
“好巧啊，思凡，你也過來吃飯么？”馬總幾乎是同時看到了思凡。
“是啊，聽說這里的佛跳墻很正宗?！彼挤餐Ｏ萝嚕蜌獾貞?。
“嗯嗯，不錯，很醇厚，思凡，你也是來跟盛世談包銷的吧？”
思凡坦誠地點點頭：“馬總上午見過丁董事長，現(xiàn)在還沒走么？”
“晚上的飛機。思凡，我看過你的方案了，簡單明了，厲害?！?p> 思凡知道他指的是早就提交的推廣代理方案，自己那個方案全是圖表，字數(shù)不過幾百，估計也就只是馬總這樣的人才能看懂。
“不瞞您說，馬總，我也看過你們的方案了，同感?！彼挤灿X得在馬總這樣的人面前任何隱藏都是不必要的。
“哈哈，思凡兄弟，看來你們的暗樁也很厲害嘛！”
“暗樁不重要，重要的還是這里的思路?！彼挤仓噶酥缸约旱哪X袋。
“說的對，思凡，上午跟丁董談方案的時候，他居然當我面夸你，說一定要見到你的詳細方案才能定，唉，后生可畏?！?p> “馬總過獎了，其實董事長剛剛跟我也是這么說你的?！?p> “好好，很久不曾有這樣的感覺了，很開心有你這樣的對手，勝負不重要，重要的這種策馬江湖的感覺又回來了?！瘪R總幾個人一邊說一邊離去。
思凡聽著馬總的感慨，心想他一定是憶起了那個只看能力不看臉的崢嶸歲月，那個年代，沒有鬼魅伎倆，大家胸懷坦蕩，俠士盛行，熱血春秋，以文會友，單刀定乾坤……
思凡腦補了一個理想中的策劃時代，不禁心甚神往。
什么時候開始，年輕人在生活中摔得鼻青臉腫還是一事無成，問生活這是為什么？生活說你跌得不夠狠。
年輕人明白了：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于是更加拼命地摔打，跌倒又爬起來，跌倒又爬起來，還是沒有成功，又去找生活講理：不是說跌得夠狠就能成功嗎？我怎么還沒成功呢？
生活冷笑一聲：現(xiàn)在是拼爹時代，你爹地夠狠嗎？
“喂喂，那里不能停車，往這邊來……”
思凡一抬頭，發(fā)現(xiàn)一個收費員走到車前，聲音有點熟悉，定睛一看，居然是盛世車間的黃領(lǐng)班。
黃收費員聲音一如既往的大，吵得剛走出不遠的馬未鳴，黃昊等人都不自禁地回頭看了一眼。
老黃來到思凡的側(cè)窗，從打開的窗戶里也看到了思凡，頓時一愣：“是你？”
氣氛有點尷尬。
“咳咳，黃領(lǐng)班，你怎么在這做收費員了？還好吧？”
“馬馬虎虎，還得感謝你呀！”
黃領(lǐng)班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接著說：“這里不能停車，拜托往前開點，那里有停車位?！?p> 思凡看到丁潔已經(jīng)停好了車，也在前面等著他，便輕點油門，繼續(xù)前進。
不遠處的黃昊回頭深深地看了一眼黃領(lǐng)班，又看見盛世集團的千金大小姐迎著思凡談笑風生，不禁若有所思。
“思凡，什么事聊得這么熱乎？”
思凡看到丁潔臉上有點不耐煩的表情，心想讓這么個小姐性子的人等自己這么久，確實有點難為她了。
“不好意思啊，剛剛跟馬總多說了兩句，剛好還碰上黃領(lǐng)班了。”
“黃領(lǐng)班？在哪啊？”
思凡這才想起丁潔一直在廠部，估計沒親眼見過車間里的老黃，于是搖了搖頭：“算了，走吧?！?p> 作為百年老店，聚春園果然名不虛傳，16000平的面積，里面亭臺樓榭，假山噴泉，自成意趣，既有宮殿廣廈，又有西式裝點，中西合璧，別具神韻。
丁潔熟門熟路，拉著思凡直上三樓，聶二秒在后面跟著，感覺氣氛不對，很是尷尬。
“總監(jiān)，我，我有點事，還是先回去吧?！?p> “好啊，你有事就先走吧，下次再請你吃。”丁潔巴不得聶二秒開口。
“不行，”思凡轉(zhuǎn)身死死拽著聶二秒的手，“吃了飯你跟我一起回去，晚上還有事找你?！?p> 思凡隨便編了個借口，聶二秒現(xiàn)在是他唯一的救星，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跑了。
丁潔慍怒地看了思凡一眼，想了想，沒發(fā)作。
思凡心想：難道大小姐也學會遷就了么？
“丁……潔，”思凡思考了一下稱呼，邊看菜單邊聲明道：“先說好，按老規(guī)矩，這餐飯，我來請?！?p> 在丁潔面前，思凡習慣了打腫臉充胖子，為這事以前沒少被丁潔嘲笑。
“今天，我是主你是客，別跟我見外了好不好？”丁潔真誠地說。
“不行，我付錢?！彼挤舱Z氣簡潔，不容置疑，他不想拖泥帶水，欠下丁潔的人情。
丁潔臉上的失望漸漸轉(zhuǎn)成忿恚，
“好，你付錢是吧，行，我讓你付錢，服務員……”丁潔招招手，對著服務員不假思索地說：
“我昨天訂了兩份金尊佛跳墻，你再給我加一份吧。”
“可是金尊佛跳墻是要預訂的，要不給您加一份至尊佛跳墻，您看行嗎？”
“那行，再給我來三罐壇燒珍八味，煎糟鱈魚塊，蚧籽龍蝦片，脆皮九孔鮑，全節(jié)大黃魚，白蜜黃螺珠，炸熘荔枝肉……”
服務員猶疑地看著賭氣的大小姐：“您后面還有沒到的客人嗎？”
“就我們?nèi)齻€，吃不完打包?！倍崨]好氣地說。
“那佛跳墻和珍八味您確定都要嘛？”
“要，當然要，各有各的味?！?p> “等等，您先忙去吧，我們商量一下再點?！?p> 思凡示意服務員先下去，坐到丁潔身邊低聲說：“小潔，我們難得出來吃頓飯，就不要使小性了好嗎？我同事還在這里，看著會笑話的。”
思凡聲音很輕，丁潔卻如沐春風，瞬間轉(zhuǎn)晴，“思凡，你剛才叫我什么？”
思凡一愣，剛才為了哄這位大小姐，不自禁地叫了丁潔的小名，他瞟一眼聶二秒，聶二秒假裝看向窗外。
“小潔，你還當我是朋友嗎？你還記得你、我，還有楊正直三個人在一起時有多開心，我們回到以前的狀態(tài)不好嗎？”
丁潔悠悠地嘆了口氣，“好吧，我聽你的，還是你來點吧?！?p> “我沒來過這里，還是你點，別浪費就行?！?p> 丁潔看著眼前這個上陣能籌劃未來，下場又善解人意的大策劃家，想起他其實就是當年那個為了自己的一句醉話放棄了名校畢業(yè)機會的激情少年，往事歷歷在目，卻又不復從前，不由的癡了。
“思凡，好久不見，酒量長進了沒有？喝什么？”
“對不起，不喝?！?p> 丁潔一愣，忽然笑起來，“我知道，你是怕喝多了又答應什么吧？好，我不逼你了，我自己喝?！?p> 這頓飯，丁潔一改盛氣凌人的性子，儼然以主人的身份地給思凡和聶二秒兩個外地人介紹每道菜的特色和吃法，以及菜品背后的故事。
“佛跳墻最正宗的是大壇裝的，需木質(zhì)白炭，武火燒沸，文火慢熬8小時，所以必須預訂。我們?nèi)松?，只能點小壇的這種，這里面又分幾種檔次，其中金尊佛跳墻也要預訂，我爸昨天說你可能會來，所以我就訂了……”
聶二秒瞥了一眼思凡，心想總監(jiān)，這個小公主可是來真的了。
“金尊佛跳墻雖然和極品佛跳墻、至尊佛跳墻的配料、做法一樣，但食材的區(qū)別是很明顯的，這里的鮑魚用的都是連江的江灣海的五頭鮑，加上刺參、魚翅、花膠、瑤柱、魚唇等海味細火慢熬，鮮而不油、滑而不膩，來，你們嘗下這個湯，口感怎么樣？”
聶二秒一口氣喝了半盅，砸吧了一下嘴唇，“別說，這至尊版也挺醇的?！?p> 丁潔“撲哧”一下笑出聲來，“哪有你這種餓鬼一樣吃法的？正宗的佛跳墻品嘗的是那一口綿醇的回味，跟品茶識人是一樣的道理，真正頂級的佛跳墻，嘗一口就能讓人回味一生……”
思凡見她直勾勾地盯著自己，擔心她借題發(fā)揮，趕緊轉(zhuǎn)換了話題，“小潔，你現(xiàn)在越來越變成美食家了，這個地方你沒少來吧？”
“吃過幾次，也不常來，主要是預訂太麻煩了，不需要預訂的又沒了那種味道。好東西就是這樣，要有耐心，”
丁潔盯著思凡不放：“我當年就是沒耐心，讓人家跑了……”
“咳，小潔，我記得你以前喜歡吃這個炸溜荔枝肉，來?！彼挤糙s緊打斷她，夾了一粒肉丸到她碗里。
丁潔看了一眼肉丸，“好久沒吃這個了，小時候喜歡它酸酸甜甜的口感，現(xiàn)在再吃它，心會酸……”
這餐極品美食，聶二秒?yún)s吃得坐臥不寧，這兩人一個赤祼祼地發(fā)暗號，另一個卻一直裝傻不接招，看得聶二秒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只好找了個尿遁的借口逃之夭夭。
“謝謝你，小潔，你費心了?！背弥櫠肴バl(wèi)生間的當口，思凡決定跟丁潔把話說清楚。
“我很感謝你的心意，像你這樣的條件的女孩天下難找，可是，我們，回不去了，我心里已經(jīng)有人了……”
“我明白，我聞到你身上的Dior香水味了，是那個葉小姐吧？”
思凡看到丁潔眼角已經(jīng)濕了，趕緊抽了張紙巾給她，“對不起……”
“不怪你，”丁潔笑了，“是我不好，我沒眼光，我脾氣不好，又沒耐性……”
“思凡，祝福你們！”丁潔擦了擦眼睛，頓時容光煥發(fā)。
思凡一呆，逗她道：“這才是我認識的那個靈氣的小公主嘛？小潔，你也該認真考慮下你自己了?！?p> “考慮什么？人都跑了?！?p> “小潔，你的人生向來都是眾星捧月?！?p> 思凡認真地說：“追你的那一整支球隊中，我是最沒出息的一個，沒錢沒勢又瘋言瘋語，所以你要向前看，我覺得，楊正直挺適合你的。”
“你真的這么想？”
“是的?！彼挤灿嵉哪抗庹嬲\地說。
“那家伙倒是跟我道了好幾次歉了，但我覺得他不實誠，先晾著他再說?！?p> “你呀，就是那脾氣，沒得到就燥動，得到了又不珍惜，人家道歉你還不稀罕？本來你也有錯嘛！”
“思凡，你也覺得我錯了？”
“我說了你別生氣啊，那次雖然是楊正直言而無信，但情有可原，因為是你在醉酒后強迫人家承諾的，你有錯在先?！?p> “他言而無信還情有可原？那你為什么能做到他就做不到？”
“我？我傻唄?！?p> 丁潔忽然傻笑起來，“你說的對，你是傻，那種話你也當真？我這輩子只碰見過你一個這么傻的人，可是我居然還放棄了，你說，我是不是更傻？哈哈哈！”
思凡聽著丁潔那夾著哭音的笑聲，心里也很難受。
“你醉了，小潔，等聶二秒回來，我送你回去吧。”
“不要，我自己能開車?！?p> “小潔，聽我的，讓我送你。”思凡用不容置疑的口氣命令道。
丁潔撐開迷離的眼睛望著思凡，不再倔強。這個男孩子以前對自己百依百順，自己卻毫不珍惜地拋棄了他；現(xiàn)在他變了，變得殺伐決斷，歷練老成，也不再事事附和自己，可為什么反而覺得他更有魅力了呢？
唉，誰的初戀不是心口那顆朱砂痣呢？
初戀是那么的美好，哪怕偶爾想起，心也會猛的一痛。當?shù)弥ㄋ┙K于有新的歸宿后，明明想祝福的，卻不禁鼻子一酸，任憑淚水模糊了視線，也算是阻止自己回望過去的一種方式吧。
愛玲姐姐說：之所以有朱砂痣，只是因為它沒有經(jīng)歷生活，生活考驗完之后，它就成了一滴蚊子血。
當然也有經(jīng)歷過生活拷打的人，仍然心系對方，拼命追逐，哪怕對方?jīng)]有回眸。兩顆心一點點的接近，終于追上了。對方說：求求你不要再追了，就讓這份感情埋在心底不好嗎？被生活熄火的人冷冷地說：感情可以埋掉，欠我的錢還是要還的吧？
回盛世的路上，三人一路無言，丁潔似乎有點激動，不停地抽紙巾揉眼，思凡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
算了，事情終要過去。就讓雙方成為彼此心里的那顆朱砂痣吧！
思凡想著，心里卻一陣陣的揪著痛。
終于到了，丁潔沒急著下車，無言地看著思凡，眼睛里寫滿了復雜。思凡也不催，他理解丁潔的心情，讓她緩緩，會好過點！
好一會兒，丁潔推開車門，回頭看著思凡，笑笑說：
“思凡，我們還是好朋友嗎？”
“當然，你永遠是我最好的朋友。”
“嗯，拜拜！”丁潔用力揮了揮手，思凡看得出來，她是在跟自己的過去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