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兵部左侍郎鄭朝蹇坐著轎子到了衙門，他整了整官服，所遇之人看到他都要叫聲“大人”，兵部尚書一直都是由本朝大將軍司燕北兼任，其下又分左右侍郎，右侍郎懸空，所以兵部實(shí)際上是由他在執(zhí)掌。
“嗯，今天北境可有什么消息傳來么？”鄭朝騫對一名書令史問道。
書令史一臉堆笑，“大人英明，大將軍神武，自從上一次北征大勝之后，北岷已經(jīng)安靜了許多，這些日子傳回的部文也不過是些零星騎兵巡境偵查之類的，不足為懼，要我說大將軍這一仗打的好，北岷大抵不敢輕易犯境了”
“嗯，那是自然，不過像英明神武這樣的詞匯用在我等臣子身上不妥吧？”鄭朝騫打了個哈哈說道。
書令史嘴上接連告罪，“大人教訓(xùn)的是，只是小人一時詞窮，想不出更為恰當(dāng)?shù)脑~匯，以后定當(dāng)認(rèn)真讀書，大人莫怪，莫怪”
鄭朝騫微微點(diǎn)頭，似乎對他知錯善改的態(tài)度頗為認(rèn)可。
“好了好了，此間并無外人，說說實(shí)話倒也罪不至死，以后注意便是”
然后，他便朝里面走去，哪知書令史一路小跑跟著，似乎有話欲言又止，這讓鄭朝騫頗為不快，板起臉來。
“怎么，莫非還有什么事不成？”
書令史腰彎的更低，咧嘴干笑，知道到了不說不行的地步，只好硬著頭皮道：“大人，咱衙門里可是又來了一位，此刻正在正堂等著呢”
“您要不要去見見？”
鄭朝騫一聽停了腳步，眼睛拉的很長，有些不肯置信問道：“新來了一位？干什么的？”
“這…聽說是新任右侍郎，咱…咱兵部不是一直懸虛著嘛”書令史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道。
“走，去看看”
兵部正堂前已聚滿了人，東陽王朝兵部官吏設(shè)主官尚書一人，其下有左右兩侍郎，分掌兵曹、職方、車駕、武庫等四曹營，各有主事二人，又有史令、書令三十人，甲庫、亭長、掌固各十余人。
所有人除了公務(wù)外出者皆已到齊，大家都面面相覷，顯然都跟鄭朝騫一樣對朝廷突然派來一位右侍郎這件事持有懷疑態(tài)度。
兵部尚書一直有大將軍兼任，作為東陽全軍的真正掌管者，他的權(quán)威自然毋庸置疑，但別人就不好說，左右侍郎論職分屬四品銜，可鎮(zhèn)北、西兩位將軍顧西風(fēng)和王右軍都是三品銜，而且是大將軍的左膀右臂，才不是兵部所能管轄的了的。
就在議論不止的時候，鄭朝騫走了進(jìn)來，一看到他的出現(xiàn)，大家頓時像是有了主心骨一樣。
“你們看，鄭大人到了”有人叫道。
“對，這下好了，一切全憑鄭大人作主”有人隨聲附和起來。
“好了好了，各位同僚，大家都聚在這里，難道整個兵部就沒事做了么？”鄭朝騫目光望向堂上，他很想看看朝廷突然派來的人物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看之下，他差點(diǎn)驚掉下巴。
堂上坐著的竟是個光頭，雖然也穿著官服，但明明就是個和尚，這讓他差點(diǎn)笑了出來。
“咳咳”
大家分開一條路，讓他得以穿過。
“這位…同僚”他一開口才發(fā)現(xiàn)對方竟低著頭連看都沒看他一眼，不免有些尷尬。
跟著他的書令史這時發(fā)揮了作用，急忙說道：“這是咱們兵部的左侍郎，尚書以下最高長官，還請…”
秦殊觀突然抬起頭來，雙目放出一道光芒，讓書令史慌忙后退兩步，心頭氣血翻涌翻涌。
“在下秦殊觀，見過鄭大人”
“秦…殊…觀”鄭朝騫一個字一個字的重復(fù)一遍，想起昨日皇上突然召集京城二品以上官員之事，司燕北不在京城，他職位不及，所以并不在場，但也聽說皇上心血來潮封了個三侍郎。
“也好也好，這大將軍素來在外，衙門里的閑雜事我啊也是心有余力不足，既然皇上和朝廷體恤，我自然是歡迎的”鄭朝騫坐了下來，端起衙役送來的茶杯，一邊吹著熱氣一邊說道。
秦殊觀微微頷首，然后站起身來，對著眾人道：“那好，既然鄭大人并無異意，那么...就請諸位將近三年來兵部文牒與各處屯兵要列都找出來，我要詳看一遍”
鄭朝騫霍然抬起頭來，眼睛有些飄忽，但很快就平靜下來。
他沒有說話，各曹營的主事和令史自然不敢輕動。
“各曹主事！”秦殊觀叫了聲道。
四曹八個主事，一起將目光聚在他身上，其中一個白胖兵曹左主事抱著圓滾滾的肚子，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
“呵，連毛都沒有一根，也不知道仗了誰的勢，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就來撒野”
他小聲的嘀咕著，突然被人捅了一下，他不服氣的提高了聲音嚷道：“你推我干嘛，難道說錯了嗎？”
他梗著脖子回頭看起，就感到脖頸上仿佛蓋了一層寒霜，刺骨的冷一直傳遍全身。
一把劍頂在他脖子上，著實(shí)把他嚇了一跳。
“你...你這是要干什么，我...我有什么罪，你...你，你這樣對我是...不合禮法！”胖子雖然還在嘴硬，但氣勢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
秦殊觀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從懷里拿出一枚黃金令牌，上面寫著“御賜”二字，恍若明燭，讓人不敢直視。
“這是御賜金牌，見之如見君”
此言一出，如雷貫耳，就連鄭朝騫也立即跪了下來。
“你敢抗旨不遵，我也可以先斬后奏”
胖子嚇得幾乎魂飛魄散，雙腿一陣顫抖，也跪了下來，拼命的磕頭謝罪。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小人有眼不識泰山，不不，是瞎了這雙狗眼”
秦殊觀掃視眾人，“那就有請諸位了”
裴綸急急忙忙的到了蔡問天府上，蔡問天正在擺弄著這盆冬菊，他沒有好氣的坐了下來，說道：“帝師好閑情，好逸致”
“怎么，又有什么事了？”蔡問天問道。
“嘿嘿，你還不知道？秦姓小子開弓第一箭就射到了兵部，偏偏又擊中了靶心，現(xiàn)在正熱鬧呢”
“哦？這個時機(jī)選的倒是妙，大將軍不在，只靠一個鄭朝騫是抵不住皇上的”蔡問天瞇起眼睛道。
“什么，你是說皇上...”裴綸有些不解。
“你難道還想不明白？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皇上的主意，陛下登基之后兵部權(quán)力仍在司燕北手中，就算是他也無從插手，朝政則全賴秦延年，秦延年死后，刑部交給了你，吏部在我這里，現(xiàn)在想想這本就有不妥之處”
裴綸深吸一口氣，“你的意思是說陛下已經(jīng)開始猜忌我們了？”
蔡問天沒有回答他，繼續(xù)說道：“帝王之術(shù)從來講究平衡和制約，不管是誰，一旦有人打破了這種平衡就會引起猜忌，別以為他還是當(dāng)初的九皇子，在那之前他可是當(dāng)了多年的樓主！”
“可是明明秦延年...”裴綸忍不住說道。
“他怎么能...這何異于引狼入室”
“這現(xiàn)在不是要緊的，要緊的是秦殊觀為什么會第一個就選了兵部，就算大將軍不在，但總有一天他會回來”蔡問天道。
“是啊，我也不解他為什么會第一個就選了兵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