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的像是一張寫滿憂愁的臉,寥落的星辰跟月亮一起在云層深處時隱時現(xiàn)。
風與夜色裹在一起,在九龍山周圍回蕩如陰森的妖魔鬼怪。
等待永遠是人一生中最難熬的時光,不管是等待新生,還是死亡,都不容易,哪怕一向自詡豪邁不羈的大俠。
張鳳白躲在陰影里,第一次感覺到活下去的艱難,曾幾何時,他于法場與死囚對飲,那是何等豪邁壯烈之舉,就算身處陰森的死牢他也從未感覺過無助,因為那時不過是一人一命而已,而現(xiàn)在他肩負著另外一個人的命運,還有一個承諾。
大丈夫一諾千金,寧死而不悔其諾。
夜盡天微明,三更十分已至,可下山的小路上仍舊一片寂靜,寂靜的可怕。
張鳳白再次望向隱在山峰和霧氣之中的山寨,眼神逐漸變得更加堅定。
多少次天地山河,多少次出生入死,他何曾將性命放在心上,這一次也不例外,只可惜這一次沒有了一向形影不離的太白劍和大白馬,也許正是命該絕于此吧,不過也沒什么好可惜的了。
楚琳和蔡文姬都淪落于此,他又豈能茍且偷生。
說話間,他走出山峰落下的陰影,任憑自己沐浴在清涼的霧氣當中,一道并不明晰的光輝正逐漸吐露于天際。
而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微微噓噓的腳步聲,張鳳白警惕同時也深感自責,若是平時這樣的距離他一定早就發(fā)現(xiàn),可是如今武功盡失,他居然連個普通人都尚且不如。
過不多時,只見一個細細高高的身影緩緩而來,身上披著一件披風看不清樣貌,可是很快,那人身后又闖出一匹白馬,一見之下,張鳳白幾乎大呼出來。
大白闖出隆隆的霧氣,它天生靈性,比蔡文姬更早的發(fā)現(xiàn)了前面的人,但它還是極力的隱藏起激動的情緒,跟著蔡文姬與張鳳白緩緩的接近著。
直到相距越來越近,它再也忍不住分別后重聚的激動之情,前蹄一掠而起,只是忍住嘶鳴。
大白如此一來,險些將張鳳白撞翻在地,經此一下,大白似乎也在奇怪,以往一人一馬相處從不客氣,怎知今日他竟變得如此脆弱起來。
不過張鳳白倒也并沒有過多在意,他安撫的摸了摸大白的鬃毛,然后目光就移向身披披風的蔡文姬,只見她白皙的臉頰上帶著些許憔悴,但身上并無傷痕,想來這一夜雖然過的不易,但也沒有受到什么傷害。
“事不宜遲,我們還是先快些離開這里,不然天色一亮,再想脫身必然又多波折”
蔡文姬吐了口氣,可腳卻沒有向前邁一步,遲疑間似有什么話,張鳳白知道現(xiàn)在他們的處境是如何艱險,他武功未復,只要有人發(fā)現(xiàn),想要應付難如登天,只是此刻不及過多解釋。
突然,他也愣住了,猛然想起楚琳竟沒有跟她一起。
“楚琳她,怎么”他剛說出口,不禁啞然失聲。
蔡文姬慘然搖了搖頭,淚水頓時奪眶而出。
“她,她為了就我們,自己卻陷在里面不得脫身...”說到這里她再怎么也說不下去了。
這一瞬間,張鳳白如遭雷擊,楚琳當時與他分別之際,言語篤定,說是一定能將蔡文姬救出,讓他放心等候,她自己也有脫身之策,現(xiàn)在想來倒是自己輕信了,想來她再怎樣心思縝密智計突出,只憑個人之力能夠救出蔡文姬已是千難萬難,恐怕所謂的脫身之策只不過是當時安慰自己罷了。
張鳳白咬了咬牙,從馬背上取下久違的太白劍,沉聲說道:“你騎著大白迅速離開這里,走的越遠越好,天亮之前我自有辦法帶著她來尋你們,若是不然...”他沒有說下去,更不忍去看蔡文姬的表情。
蔡文姬怔怔的望著眼前的男子,曾經也只因一面之緣便不惜自己性命與眾賊生死大戰(zhàn),在她心中早就明白他是怎么樣的為人,所以就算明知這條回頭路上是刀山火海,她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一句阻攔的話。
“好,我等你回來,一天沒回來我就等你一天,一年沒回我便等你一年,哪怕一輩子...”
張鳳白沒有回頭,一步步走向山峰,他這半生以來經歷過無數(shù)次生死一線,但沒有一次比此刻更加艱難。
在二人幾乎近于訣別之際,楚琳正抱著雙臂站在山寨布置的哨塔疊樓上,望著腳下的兩人,眉宇間一直陰晴不定。
她身后只有雷霆一人,肅立而恭謹。
直到二人相見就要離去,雷霆攥了攥拳頭,此刻他明顯感覺到面前的少女失落的心境。
“小姐舍命相救,他們便離你而去,這樣的人毫無情意,不如我?guī)讼律角叭?..”
楚琳似乎被他打斷了思緒,由來一陣惱怒,“說什么八大金剛之首,難道你也只懂得打打殺殺而已?”
雷霆閉上了嘴。
“我救他們?yōu)榈囊膊皇鞘裁椿貓?,如果有一天他們知道了我的目的,大家終究是敵非友,在那一天到來之前,真希望他們能多記住我今天的好”
“你們也不要怪我,要怪就怪把你們送出玉門關的人”
“雷霆,我要你去做一件事”
“屬下僅憑小姐吩咐”雷霆一聽,立刻認真起來,要說這位“小姐”年紀不大,八大金剛也不是每個人都對她唯命是從,但自己卻知道,就是這個小丫頭武學天資之高曾令天下四大宗師之一的八荒刀刮目相看,甚至想要收為關門弟子,而她根本沒把武學一道放在心上,卻將天下權謀之術發(fā)揮到了極致,就連那位位高權重的“主上”也甚為欽服,以畢生所學悉心傳授,更將其視為左膀右臂。
如此女子,實在是百年難得一見。
“我要你帶人去截殺東陽的和親使團”
“哦?可蔡文姬不是就要進入我國疆域,又何必惹怒東陽王朝?”雷霆是個耿直之人,心里的疑問立即便問了出來。
楚琳看了他一眼,輕聲笑道:“這你就不懂了,世上人人都知道蔡文姬要來我朝和親,要是有一天玉玲瓏的傳聞散開,到時候必然天下之人都欲染指,豈非我朝就成了眾矢之的”
她依然笑的眉眼彎彎,讓人根本無法跟她說出的這些話混為一談。
“由你來動手,人們會以為是大漠里的食人魔,便不會直接聯(lián)系到我朝,而且也只有讓和親使團盡數(shù)掩埋于大漠才能真正斷了蔡文姬的行蹤,這樣一來便沒有人知道她掌握在我的手中”
雷霆心里不禁一陣發(fā)涼,更不敢輕視眼前的這位小姑娘,如此年紀就智計百出殺伐果斷,以后又將如何,實在難以想象。
楚琳伸出一只手,好像能遮住張鳳白和蔡文姬頭頂?shù)哪瞧炜?,她笑得更加燦爛而自信。
“好好珍惜此刻的平靜吧,以后這樣的時光可能不會再有”
說完,她便轉身離開。
就在這時,雷霆突然驚訝起來。
“小姐,你看”
楚琳猛然回頭,就看到張鳳白轉身告別蔡文姬,毅然往山寨的方向而來。
瞬間,她的笑容仿佛凝固在眉間,許久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