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張洛、徐師傅等人的身上時,突然聽見一聲疾跑的喘氣聲。
“哈……官家……”
眾人朝喊聲扭頭一看,居然是蔡大相公的長子,那位深受皇帝寵愛的蔡攸大人,提著半片袍子,從興化門外、急忙往宮里跑。
這位平時以風(fēng)采照人、玲瓏心智著稱的蔡大郎,現(xiàn)在,跑得連一只靴子都快掉了。
沒等他跑到跟前,只見一個按著蔡條的衛(wèi)士,手下就一較勁,剛才被絞殺到一半的蔡條,脖子完全錯了位,倒在地上,只有倒氣的份了。
不知道他臨死前一刻,是不是也看見了飛奔進宮的蔡大郎。
“……”
所有的大臣、太監(jiān)和侍衛(wèi),都看著皇帝。
地上崴且著的蔡京,才徐徐出聲:“官家面前,如何可以失態(tài)?”
說著,已經(jīng)失明的蔡大相公就掙扎著,自己爬了起來,對著趙佶應(yīng)該在的方向,深深拜了下去。
“大相公,你……”
剛才還在氣頭上的趙佶,徹底傻了眼:“混帳……還不快傳……太醫(yī)?!”
“傳太醫(yī)!”
“傳太醫(yī)呀!”
頓時,在場所有能跑能動的人,都跟著一起大喊找醫(yī)生,好像都忘了皇帝要賜死蔡條的事。因為人人都看得出,皇帝已經(jīng)改了主意了。
童貫也急忙擠過眾人,提著徐師傅的領(lǐng)子,一把把他摜在蔡條跟前:
“徐二郎!你會醫(yī)術(shù)的!六歲就在內(nèi)侍供需司學(xué)的本事!還在討伐宋江方臘時,救過軍士的!”
這話的真正意思是,這就是個打小從宮里長大的太監(jiān),并非什么賈道士,而且身上還有征討反賊的大功勞。
郭仙人聽得明白,知道,此刻是各人來認領(lǐng)自己地頭的人了,于是便翹起嘴角,微微笑了。
皇帝也趕緊就坡下驢:“你……你若是救蔡條,朕……便恩赦了你?!?p> “快,快為徐師傅開道,為用事郎救治!”
“快!快!”
于是,一眾人便簇擁著徐師傅、抬著蔡條走了。
很快,整條長街上,就只剩下了“罪大惡極”的張洛、岳虞候、地上不能動的劉太監(jiān)、老陶并三四個禁衛(wèi)、平州眾人和郭仙人。
張洛一開始以為郭仙人沒跟上去,是為了留下處置自己,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他是被平州來的張醒給攥住的。
“郭先生!我已經(jīng)把你交代的,都辦妥了。我要的東西呢?”
郭仙人笑著點點頭:“張相公是爽快人,貧道也不會爽約?!?p> 說著,他便示意禁衛(wèi)們把他的人犯一并押了、拖了,帶到了玉閣下的地宮。
等郭仙人點起一盞小油燈,黑乎乎的地宮入口,才露出了最外面的兩間廂房來。
這時候,廂房里,已經(jīng)被拆得只剩下磚墻了。原先那些屏風(fēng)和裝飾,都不見了。只剩下通往大麒麟香爐所在的八角形地宮正廳、那條細細的羊腸道。
要不是張洛從正門進來過,她一定以為郭仙人把他們領(lǐng)到了錯誤的地方。
只是這廂房的磚墻,都是清一色黑不溜秋的京磚。
“你們宋人,真有意思!居然用鋪地的磚砌墻……”
張醒在微弱的火光下,一邊用手摸唦著撞墻,一邊呲著牙,看起來很像他手下身上紋著的青狼。
“這墻不是宋人砌的,乃是……一個不知道打哪里來的人砌的。”
郭仙人數(shù)了一下人數(shù),就叫侍衛(wèi)把劉太監(jiān)扔在一邊的地上。他先看看老陶,然后又看看岳虞候,最后才看著張洛。
“張娘子,明白我的話。對吧?”
“不明白!”
張洛不知道郭仙人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張娘子,你一定很好奇,為何小太監(jiān)們會拿那些禁書,栽贓你,對吧?”
郭仙人一邊說,一邊背過身,慢慢的點燃了廂房墻上兩邊探出的八盞油燈。
地宮里慢慢的、還是很昏暗的,亮了起來。
這一回,非常有趣,燈光在兩個廂房并中間的羊腸道上,照出一個跟里間一樣形狀的八角形地面來。
而這些光線似乎被什么切割,在地上透出來的光,顯得有些奇怪。
“因為那些書,都不是現(xiàn)在人寫的。是從現(xiàn)在再往后一兩百年的人寫的,然后通過里間的大香爐,帶到這個時代來的。正如這磚墻,不,整座地宮!都是以后的人砌成的!”
郭仙人認真的看著張洛的臉:
“這些話,都是你父親當年說的。他說,那唐朝大名鼎鼎的袁天罡,就是從現(xiàn)在之后兩千四百年后,來的。不過,我必須先確定,你就是我要找的那個賈誼!所以我安排了那些書……你果然識得其中的隱秘?!?p> 張洛立即想起,其中一本上的幾行“簡體字”來。
沒等她有機會問郭仙人,就聽見、張醒手下的軍漢聽見這摸不著頭的話,倒先興奮起來:
“哈!太好了,那遁地術(shù)果然是真的了!”
張洛看見岳虞候在一邊四處觀望。他正在打量兩邊的禁衛(wèi)軍,思忖自己該不該一拳打翻這些禁衛(wèi),活捉這個奸邪道士,然后逼他向皇帝坦承自己污蔑好人。
但是,郭仙人卻好像能讀懂岳虞候的心思:
“虞候小哥兒,貧道要是你便不動。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怕你母親和妹妹不得善終?!?p> “你敢!”
郭仙人把手指豎在嘴唇上:
“官家就會以為是你……截殺了這里的禁衛(wèi),開封府就會下海捕文書,你的家人自然要被你連累……”
這話往里再一想,好像說的是跟進來的衛(wèi)士們也得死?!
但是,現(xiàn)場,這個時候,只有張洛聽出這話不對勁,她猛一回頭,就發(fā)現(xiàn)進入玉閣地宮的大門已經(jīng)關(guān)上了。
她剛要去試試那門,就聽見郭仙人陰沉的笑起來:
“張娘子,你不愧是賈道人的獨女,仁宗皇帝的親血脈,這里就你想明白了。”
紋著青狼的平州軍漢剛要走動,就聽見頭上傳下一聲巨響,一個生鐵鑄造的籠子扣了下來,把他扣在里面。
這下,押著張洛他們進來的禁衛(wèi)也害怕了,大家一窩蜂的要往外沖,誰知道,頭頂上又掉下好幾只籠子,把每個人都準確的扣在了下面。
剛才還準備跟郭仙人小心談買賣的張醒,也終于“醒了”:
“郭仙人,我們說好的……”
“張相公,你莫急,貧道一定讓你見識遁地術(shù)……”說完,郭仙人用手在離著他最左邊的燈前晃了晃,張醒就聽見自己腦袋上傳來一聲“咔嗒”響。他就想一個箭步跳開,但是那光卻好像能感知他要往哪里跑一樣。
又一個籠子,精準的把他也扣在了下面。
然后,就是兩三聲巨響,平州人都被扣在了生鐵籠子里。
還在外面的,只有郭仙人、老陶、岳虞候和張洛了。
“妖道,你這是玩的什么法術(shù)?!”
張醒急了,在籠子下大聲吼。
郭仙人卻笑著,偏著頭,問老陶:“陶先生,人家問你呢?你怎么不說說,這地宮的秘密?你是如何從靈虛宮得到的圖紙,幫我把搬來的磚頭復(fù)原成這、好像活著,能捕捉人靈魂的地方的呀?”
老陶的頭都快埋在胸膛里了:
“郭道士,這不是妖術(shù),只是數(shù)學(xué)。咱們原先說好的。我?guī)湍?,你就讓她平安活下去的……?p> “我……我本來活的很好!”張洛真想這么喊。
但是,老陶這話說的卻很像話里有話,她忍不住偏著頭、看這個肚子胖卻四肢纖細的大叔。
郭仙人抱著兩只胳膊,對張洛朝地宮深處努努嘴:
“只要她說了里面的秘密,我就會讓陶先生你,把她送去任何你覺得安全的地方。這樣,你就不會永遠對害了賈道士、內(nèi)疚了。老實說,我和你真是感同身受??!”
剛才還抽抽搭搭的老陶暴怒了,但是他不敢亂動:
“你們父子……當初……投靠靈虛宮,卻如此害賈道士!”
“沒有‘子’,這里頭只有‘父輩’的恩怨。我父親才高八斗,卻總被那賈道士拿出一份正人君子的模樣壓制著。他還把我父親,從靈虛宮這天下第一大觀趕了出去,只因為我父親編了個預(yù)言,耍了女真的傻子們。賈道士卻非得說,我父親存心不正,害了那女真質(zhì)子不說,也害了大宋!哈!大宋現(xiàn)在還在!可是我大遼卻不在了~!”
郭仙人只顧慷慨激昂,終于自己承認了自己是“郭仙人”的兒子,不過是小郭仙人而已。
“難道你……也是想知道這遁地術(shù)的秘密,以便革命不成功、就跑路?”
張洛很是時候的在一邊戳破了郭仙人的氣球。
“張娘子不就是這么來這里的嗎?”
郭仙人一點也不生氣:“你并非那個被劉貴妃灌了毒藥、險些死了的賈誼,而是你父親說起,要通過那大香爐而來的賈誼?!?p> 張洛就覺得,自己掉進了一個“賈誼賈誼賈誼”的繞口令:
“大爺,不,大兄弟,你別胡說了?!?p> 郭仙人從墻上,抽出一塊用藍色花布包裹的長方塊,然后,舉在張洛跟前,慢慢打開了布包。
張洛的眼睛差點瞪得掉出來,那……那不是……自己穿越到北宋、變得那塊磚頭嗎?不是在胡子哥那里,怎么跑到郭仙人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