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里拿的?”
張洛的問題剛出口,就聽見張醒在一邊的鑄鐵籠子里,聲嘶力竭的大喊:
“寶磚!寶磚!”
岳虞候也傻了眼:“你拿完顏宗璟的包袱做什么?”
郭仙人笑吟吟的看向老陶。
老陶絕望地耷拉下腦袋。他突然抬起腳,朝郭仙人沖過去。
只見頭上掉下一個、比剛才八個鑄鐵籠子都要小得多的東西,好像個梯形磨盤,又好像一個放大了很多倍的熨斗,一下把老陶砸在地上。
他的手腳,露在外面,顫抖了幾下,就不動了。
張洛只覺得心突突的跳。
她以前在項目上,聽人講過吊車倒了,砸死隔壁一條街住戶的事情。當(dāng)時,同事雖然講的繪聲繪色,她還照樣吃肉,以為自己膽子包天大?,F(xiàn)在看見一個認識的人,自己眼跟前,也這么砸扁了,她就連腿肚子上最后一絲力氣,都沒了,只想嘔吐。
一邊的岳虞候,也沒了主意。他怕自己一動,不知道又要掉下什么來。
籠子里剛才還吵吵的平州人,一下都安靜了。
連禁衛(wèi)軍士卒,都只敢在籠子底下,窸窸窣窣的喘氣,怕動靜大了,再招下其他什么暗器。
“唉……求死呀,可悲。當(dāng)初要不是可惜這條狗命,也不會配合我父親,出來舉發(fā)賈道士。這幾日,如不是可惜這條狗命,也不會從女真人那里,把這磚頭拿來交換!現(xiàn)在反倒殺生成仁了,呵呵……”
郭仙人對著老陶的尸體,冷笑了兩聲,又對張洛說:
“張會計,你也不必太難過。那女真質(zhì)子……無論得過賈道士多少好處,又或者對賈道士許諾過什么,人始終還是愛自己的?!?p> 張洛這才抬起頭,看著郭仙人這副“草船借箭里諸葛孔明”的扮相,問:
“什么……什么意思?莫不是連開這小書店,也是你的奸計?”
“奸計不敢當(dāng)。貧道只是借這個機會,讓他……”郭仙人指指被砸死的老陶,“和完顏宗璟見面。前日,你在街上揭發(fā)我‘元豐年出生’的事情時,貧道就確認,你們已經(jīng)上當(dāng)了。果然,完顏宗璟為了得知那個假預(yù)言的真?zhèn)?,把這塊賈道士托付給他的磚,交給了老陶?!?p> “這磚有什么用?”
張洛努力壓抑住想嘔吐的肚子,問。
“這怕要問你!不過,大家馬上就要安全了。”
郭仙人再一次點亮了、他手邊最后的兩盞燈。
這兩盞小燈,初初只是和其他燈一樣,有豆丁大小的火苗。但是,呼一聲,這兩點小火苗,就點燃了兩個廂房背墻。
整個地宮,頓時亮的如同白晝一樣。
岳虞候和其他幾個人都捂住了眼睛。郭仙人順勢、就把張洛拽進了羊腸道里。
等岳虞候再向去追的時候,眼前剛才那條羊腸道在強光里,居然模糊,找不到了。雖然沒有什么暗器再射出來,但是岳虞候卻好像跌進了、一座到處都在發(fā)光的迷宮里,不得不一邊捂著眼睛,一邊大喊:
“張會計!張會計!”
卻只有四周的回聲,在答應(yīng)他。
距離岳虞候就十幾步遠,張洛被郭仙人扯到了麒麟大香爐的跟前。她還想掙扎,就被郭仙人用手里那塊包著包袱布的青磚,砸中了后背,疼得只能爬在地上。
那只,她也鉆過幾回的大麒麟香爐,第一次,這樣恐怖的矗立在她的眼前。
郭仙人先打開大香爐,在里面點了一爐、氣味異常濃烈的香料,然后又將青磚塞進、上次楊戩發(fā)現(xiàn)錯了一塊京磚的磚架子缺口上。
可惜,整個八角形地宮里,什么也沒發(fā)生,除了香煙開始不斷從大麒麟的鼻子里和下腹的爐門邊緣冒出來,弄得整個八角地宮里模模糊糊的、一團煙氣。
就在張洛揉眼睛的時候,郭仙人走到她跟前,拿磚朝著她的額角上、猛擊了兩下。頓時張洛的血就流了一磚頭面。
她覺得眼前搖搖晃晃,整個地宮里的光線似乎都在閃爍。
那座大麒麟,在郭仙人的背后,好像也活了過來。特別是他打開麒麟肚腹下面、噴著煙的香爐門的那一剎那,整個香爐就好像一個妖怪,要張開大嘴,吞噬活人。
郭仙人的身影,在香爐門門口、順著里面透出的光,似乎都卷曲了起來。
接著,張洛就失去了知覺。
她迷迷糊糊的覺得,自己又回到了新加坡那家公立醫(yī)院,就是那家搶救自己的醫(yī)院。
但是走廊很長,又沒有燈,透著遠遠的天窗,有種冷颼颼的寒冷,像極了去她以為的、去“太平間”的路上。
這時,一個非常不客氣又粗魯?shù)膭屿o,在張洛的耳邊響起來:
“這位小姐,麻煩你自己拿好吊瓶,直走,就是普通病房。今晚觀察一下沒問題,你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張洛心里猛地有種感動,就是做噩夢做到一半,忽然想起自己是在發(fā)夢、要叫醒自己的欣喜。
但是她旋即一想,不對啊,她在現(xiàn)代,不是也變成了那塊磚,被鎖在顧總的保險柜里了嗎。
張洛想指揮這身體看看,卻只見到了一對穿著大拖鞋、小孩子般的白胖腳丫,跟自己的那兩只腳,完全不是一回事。
“這是……?”
沒等她醒過神來,就聽見背后有一個很耳熟、聽起來相當(dāng)有磁性魅力,卻不知道為什么叫她毛骨悚然的聲音。
“這位……這位姑娘,可……還記得剛才發(fā)生過什么?”
張洛想去看說這話的人,卻只看見一團極其模糊的黑影:
“您……哪位???”
接著,黑影對她、似乎砸過什么來。
張洛覺得腦袋就好像一個核桃,被人使勁砸。她條件反射式的要踢打黑影,卻不小心砸到了硬物上,咯得整條手都快斷了。
“?。?!”
然后,張洛看見眼前有些紅紅的東西,模模糊糊看見了郭仙人的輪廓,和另外一個人的輪廓。
“仙人,可問出什么來了?瞧著,好像不行了?!”
這是個極其年輕的高音,像極了皇帝身邊的小牛兒的動靜。
“內(nèi)相……不必擔(dān)憂。雖然暫時還沒問出什么有用的來,但是貧道用了夢魘迷魂香,必然能問出來的。不知道張都都知遣內(nèi)相過來,還有其他的事情?”
郭仙人似乎有點驚訝小牛兒不請自來。他干脆隱去了那塊“寶磚”的事情,還順手扮自然的、把那塊沾滿了血跡的磚頭,塞回磚架上。
“師父說,官家見蔡條就這么死了,心就軟了,剛才還好好勸慰了蔡大相公一番。連斗原院老徐都恩赦了。所以,仙人不可就這么害了……她的性命。”
“內(nèi)相放心,她看著雖然虛弱,抬去內(nèi)獄救治看守一下,便能緩過來的。至于外面的幾個人?”
“也可以先看管起來?!毙∨核坪跣α艘幌拢骸巴忸^那個半死的,還在爬呢。”
張洛以為他們是在說老陶沒死。
“呵呵,難得他是個忠心的。平時還真沒看出來。貧道定照張大夫的意思操持……”
等這兩個人走遠了,又過了不知道多久,又來了兩個萬壽山的道士,把一個黑紅的人,拖過來,甩在磚架上,再看著他自由落體倒在張洛邊上。
“劉高班,我們師尊說,瞧你忠心,特別開恩。這張會計該入內(nèi)獄的,你若是能拖她到內(nèi)獄哪里,她便在哪里住……可說好了,內(nèi)獄門口都是幾十人住的大牢,氣味熏人,而且……嘿嘿?!?p> 他欲言又止的、猥瑣奸笑起來。
另外一個,聽起來像極了碩鼠道士:
“嘻嘻,劉高班,這不是緣分嘛。若沒你我在靈虛宮門口爭執(zhí),她便不能來宮里。如沒來宮里,也不會整的頭破血流,險些沒了性命!”
第一個說話的道士也樂了:
“說起來,這個妖女還真有些手段。那岳虞候本來在宮里供奉的好好的,這不都叫她害了?唉?可是那岳虞候人呢?”
“師尊說,怕是走到這地宮的岔道上,出不來了。要困死在里面!”
碩鼠道士很手賤的、叭嚓著這八角地宮的磚頭架,因為上面還放著那些裝“禁書”的盒子。
突然,他發(fā)現(xiàn)上面有一處磚頭似乎是松動,還新染了很多黑黑紅紅的血,就順手拔下來,朝著劉太監(jiān)拍過去。
“X的閹狗,看你弄臟的!抱著!回頭給洗干凈送回來!”
另外一個道士,擔(dān)心碩鼠道士不小心砸死劉太監(jiān),趕緊轉(zhuǎn)回話題:
“這地宮還有岔道?”
“有啊,聽說有九條岔道呢,都是死路。而且這地宮的圖,還只有死了的老陶才有!聽說,就是他當(dāng)初幫賈道士印書的時候,偷偷留了靈虛宮太乙殿地宮的建造地圖,又幫師尊復(fù)原了這地宮。不過,師尊說,這妖女曾挖通過一條,好在他打發(fā)宮里的太監(jiān),幫忙給新堵上了?!?p> 說著,兩個道士,就踹了半死不活的劉太監(jiān)一腳。
劉太監(jiān)忍著渾身的傷口,勉強抬起兩個肘子、夾住磚頭,然后慢慢的咬住了張洛的后衣領(lǐng),半立著身體,死命往外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