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交扣,雙眼亮晶晶地仰望著馨,讓他忍不住說「怎么覺得有點不爽」。
「我不是常常買東西給你吃嗎?這對我來說已經(jīng)像是一種習慣了,不知道是受到哪個人的洗腦造成的?!?p> 「你又講這種別扭的話。好吧,那你將來開始上班,每個月的零用錢變成兩萬日圓以下時,也要常常買東西回家來喔。」
「……什么?」
因此今天晚上我們吃了一頓奇妙的晚餐。不像高中生會吃的簡略餐點,配上馨請客的炸雞塊,餐后再吃高級年輪蛋糕撫慰身心。
從結(jié)果來看,這頓飯好像也并非那么簡略,無論怎么說,只要和馨一起吃晚餐,我就覺得安心而幸福。
但真正的地獄可能是明天……
我望著放餐費的小錢包中剩下的唯一一枚五百日圓硬幣,思索著明天晚餐該怎么辦而皺起眉頭。
〈里章〉馨抽的簽說中了?
在真紀家吃晚餐,一起看國外影集,度過了一個悠閑的夜晚。
我,天酒馨回到位于向島的自己家里,原本應(yīng)該只是一如往常地回家,可是……
「你說想分手,是什么意思!你說呀!」
「……」
「我是絕對不會離婚的!」
我們家……與其說是修羅場,更像煉獄。
老媽從剛剛就一直對著老爸怒吼說她不要離婚。
父親瞥見我回來了,于是說:「就跟你說了,我要跟你離婚。」
哦。老爸終于開口說要離婚了呀。也是啦,他們的婚姻早就破綻百出了。
「不要!我絕對不離婚……絕對不會離婚的!什么呀,你至今一心只有工作,一天到晚都不在家,在外面隨心所欲,現(xiàn)在卻……」
這點老媽不也是一樣嗎?我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老媽平常也都在外面跟其他男人鬼混,現(xiàn)在卻說不想和老爸分手。
實在搞不懂她在想什么,但也是啦,因為老爸的薪水非常高吧。老爸則似乎想要盡快舍棄這個家,恢復自由之身的樣子……
故事有點復雜,但我媽以前就離過一次婚,簡單來說,她是梅開二度時才生下我。
她和前夫之間還有別的小孩,雖然有小孩卻對現(xiàn)在的老公……也就是我老爸動了情,我媽就拋棄了之前的家庭。
現(xiàn)在也算是自己造過的孽,報應(yīng)到自己身上吧。
老媽完全忽略自己過去曾做過的好事,只是一味歇斯底里地肆意狂吼「開什么玩笑呀,你這個叛徒」……之類的。
老媽態(tài)度十分強硬。老爸雖然也好不到哪去,但他會想離婚也是情有可原。
老媽總是用老爸成天忙著工作不在家這點為借口,一天到晚往外跑,在外頭撒錢玩樂,真的是個無可救藥的女人。
只要稍微講她一下,就會立刻吵起來。那是激烈而丑陋,尖銳聲音和怒吼會響徹整個家中,讓人簡直聽不下去的夫妻吵架。相較之下,我和真紀的斗嘴根本就算是非??蓯?。
沒有任何一個老公能在這種家庭中獲得慰藉。
老爸自然會變得更少回家,在外面有了女人。
我又是這種淡漠的個性,從來不指望兩人恢復到原本良好的關(guān)系。自己一個人待在家里也不曉得要干嘛,所以漸漸地每晚都在真紀家度過。
情況至此,家人的心分崩離析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你說要離開這個家,就是想要把馨丟給我吧?你是想將照顧那孩子的責任全部推給我,一個人逍遙自在吧!」
我的名字突然出現(xiàn)在話題中,我不禁驚訝地抬起臉。老媽惡狠狠地瞪著我,伸手用力指著我,拿我當理由借題發(fā)揮。
啊啊,別開玩笑了……不要把我扯進去呀……
盡管學費方面不得不依賴他們,但自從上了高中后,我?guī)缀鯖]印象有受過爸媽什么好好的照顧。
飯也不煮,家里也不打掃,說起來她根本就都不在家,現(xiàn)在卻……
「你是男人,又有工作,或許很容易重新開始,但我不就是已經(jīng)走投無路了嗎!我可是為了你才拋棄之前的家庭耶!」
「……你要把這個責任推到我身上,我無法接受?!?p> 相對于激動怒吼的媽媽,爸爸的態(tài)度則是淡然到令人憎恨。他身上還穿著西裝,一副剛下班回來的模樣。
老爸看著老媽的眼神里只有冷漠,看來他已經(jīng)放棄她了。
事情走到這個地步,就已經(jīng)太遲了……這兩個人不可能再以夫婦身份相愛了吧。
我在這場煉獄如火如荼進行之中,突然想起明天還有作業(yè)要交,便回到房間。
只是,即使隔著墻壁,也擋不住那兩人間的沉重氣氛,我還是在意得不得了。我告訴自己別管太多,趕快專心念書,但等我回過神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拿筆叩叩叩地敲著桌子。
框啷!
「……什么?」
突然傳來有什么東西破裂的聲音,我忍不住嘆息。
走向客廳,發(fā)現(xiàn)有個碎裂的玻璃杯躺在桌旁,玻璃碎片則飛散地到處都是。
從眼前狀況來看,似乎是老爸終于受不了了,拿起玻璃杯摔到地板上。他剛剛只是任憑老媽崩潰抱怨,現(xiàn)在終于超過忍耐極限了。
「……我說你,明明就是你不好,還反過來對我發(fā)火!」
「吵死了!你有資格講別人嗎?每天都用別人辛苦賺的錢四處玩耍,從來也沒有好好做家事……!少裝作一副被害者的樣子!」
老媽聽到這些話后整個抓狂,沖過去狠狠揪住老爸。老爸則用力揮開她,打算直接走出家門。
「你說呀!你要去哪里!給我等一下!」
她緊緊抓住頭也不回的老爸,使盡吃奶力氣往回拉,不肯讓他走。
吵架已經(jīng)嚴重到開始動手了,我還是得出面喊停。
「喂,不要吵了啦。你們也差不多一點,會吵到鄰居。」
我抓住互相扯住對方頭發(fā)和胸前的爸媽,打算將他們拉開。
但是老媽用非常猙獰的表情瞪向我,用力推了我的胸口一把,我失去平衡,一腳踩上滿布玻璃碎片的區(qū)域。
「……」
痛。超痛。
我的腳底一片血肉模糊,傷口頗深,鮮血汩汩流出將地板染紅。
不會吧。我完全沒想到在淺草寺抽到的「大兇」,居然會以這種方式實現(xiàn)……我腦中居然還有余裕想這種事情,看來自己還相當冷靜。
但是爸媽看到我的腳流血,兩人頓時當場愣在,都說不出話來。
特別是老媽臉色發(fā)青,情緒不安定地開始顫抖,大哭起來。
「為……為什么老是這樣……好像所有一切都是我的錯一樣。」
「我又沒有覺得是你的錯,是我自己不小心……」
「你就是這樣!我就是討厭你這樣!為什么……嗚……總是這種高高在上的態(tài)度……好像你已經(jīng)看破紅塵,超脫一切的口吻……馨……嗚……」
「……」
什么呀,那我到底該說什么才好。
我眼神漠然地直直盯著老媽看,她似乎也不喜歡我的這個態(tài)度。在某種層面上,她害怕我。
簡直就像是我上輩子的母親,也是這樣用宛如看著異形的表情望著我……
「……呼?!?p> 我大大吐了口氣,單腳跳到沙發(fā)上坐下。
爸爸立刻拿了毛巾過來。
「喂,我們現(xiàn)在去醫(yī)院。」
「現(xiàn)在半夜耶?!?p> 「這樣下去傷口會發(fā)炎吧,急診室應(yīng)該有開?!?p> 「那我搭計程車去,反正你和老媽現(xiàn)在都要離開家里吧?!?p> 「至少這種時候……你就依賴我們吧?!?p> 老爸瞇細雙眼,露出復雜的神情,像是焦躁,又像惱怒,但又透著幾分歉意。
對這個人來說,我大概不算個可愛的兒子吧?
他常常用透著疏離的眼神,望向個性不討喜的我。
也是啦,畢竟我是個曖昧的存在。他可能也猜想過,我搞不好是前夫的小孩。
雙親的長相都不特別出色,卻生下一個美形的兒子……啊痛痛痛痛。
腳底突然傳來劇烈疼痛,絕對還有碎玻璃刺在里面。
「……唔……」
但好久沒看見自己的大量鮮血,不知怎地心中也有種莫名的安心感。
上輩子我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激烈戰(zhàn)役,施展自己的力量賣命拼搏。
奮戰(zhàn)不懈,受了更重的傷,流了更多的血。
在這種和平盛世中,平常沒有什么機會看見自己的鮮血。
「馨,走啰?!?p> 在一片混亂的深夜中,爸爸開車載我去醫(yī)院。
穿著白衣、身材圓滾滾的中年醫(yī)生仔細檢查我的腳底,將刺在肉里的玻璃碎片取出。值晚班的年輕護士,用繃帶幫我仔細包扎。
我似乎暫時都得靠單腳走路了。
真的還假的呀。才剛剛決定要去參加百鬼夜行耶,情況實在不太樂觀……
我又不是骨折,卻還是借了拐杖,再搭老爸的車回家。
○
「鬼的兒子,鬼的兒子!你才不是我的小孩!」
在貧窮村落的某個女人的子宮內(nèi),寄宿了十六個月才出生的孩子。
那就是千年前的我。
當時的母親一看到剛出生的嬰兒,就對于已經(jīng)長齊的頭發(fā)和牙齒感到畏懼,驚愕地如此大喊。而那個小孩還用超乎尋常的速度成長,到了能夠稱為幼兒的年紀時,已經(jīng)擁有不輸大人的智力和體力。
村里的人對我異常的聰明才智感到不可思議,都在暗地竊竊私語﹕「該不會是妖怪的小孩吧?」
十二歲時,我長成一個能夠迷倒所有女性的美男子,但我根本無從理解這種思慕之情,不停拒絕前來接近的女子們,將情書當作冬季爐火的柴薪燒掉。不曉得是不是因為這樣,那些女子們都因為飽受相思之苦而過世了。
這故事聽起來像胡謅,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那真的是無法解釋的現(xiàn)象。
但因為這件事,眾人開始當面痛罵我是「鬼的孩子」,采用各種手段來凌虐我。
媽媽原本就不太將我放在心上,光是疼愛其他兄弟。
在村里開始出現(xiàn)「他們該不會是和妖怪做了交易吧?」這種流言蜚語時,她深感受傷,為了反駁謠言,對我更加抗拒。
你不是我的小孩,為什么會從我的身體出生呢?她每天晚上都如此哀嘆。
我明明是她自己生的孩子,她卻無法相信這件事。她身心俱疲,精神上出了問題。
爸爸似乎也無法認同我是他的孩子,將我?guī)У竭b遠的寺廟,朝我說了好多次抱歉后,就這樣把我留在寺廟里。
簡單地說,我被遺棄了。
沒有任何一對父母能夠真心愛著長得和自己一點也不相像,還老是招致災(zāi)難的孩子。
這是沒辦法的事……一切都是我不好,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罪惡。
我就在寺廟中認真修行。我心想,只要勤勉學習,舍棄俗世,就能忘懷無法被雙親所愛的空虛和憂傷吧?
但或許是因緣際會,或許是命中注定,我在滿十五歲、鮮紅月亮高掛的夜晚,變成了真正的鬼。
結(jié)果連寺廟也將我趕了出去,沒有任何地方愿意收留我。我只好四處流浪,最后輾轉(zhuǎn)來到京都。
魑魅魍魎蠢蠢欲動,遭到詛咒的平安京。
如果是這里,或許有人能夠接受我的存在吧?
或許能有我的容身之處吧……?
我懷抱著如此虛幻的希望。
這就是現(xiàn)在的我所記得的,后來的大妖怪「酒吞童子」的誕生。
○
「……噫!」
早上,喚醒我的是腳底劇烈的疼痛。
不,反倒是因此才會作惡夢的吧?
「不對,肯定都是真紀害的啦,都是那家伙提到上輩子的夢……」
不管怎樣,現(xiàn)在我只想先吃一顆止痛藥。我咕噥著起身,單腳跳到廚房吃藥。
看了一眼玄關(guān),沒有老爸的鞋子,他應(yīng)該去上班了。
也沒有老媽的鞋子。不過昨天晚上我們從醫(yī)院回來時,她人就已經(jīng)不在了……恐怕還要兩三天才會回來吧。
也罷。
爸媽不在,我就不需要有所顧慮,反而比較輕松,也不用受到無妄之災(zāi)。
我靠單腳跳著移動,烤吐司吃,收拾書包,然后就急忙出門。我還得去接真紀咧。
我拄著拐杖走在路上,路人紛紛向我行注目禮。
傷患這么顯眼呀?我試著將受傷的左腳輕輕放在地上。
「……唔……好痛……啊啊,這實在是沒辦法。」
我昨天晚上有用靈力治療腳底的傷口,但離完全康復還差得很遠。
這種事還是由理擅長多了,不然就得去那個討厭的水蛇的藥局買藥……
話說回來,今天才五月中旬,炎熱程度卻已經(jīng)像七月上旬了。
汗水從臉頰滑下,令人容易疲倦。
人類真的是一種很弱小的生物,受這種程度的輕傷就會感到劇烈疼痛,光是要移動就必須費盡功夫,還馬上就累了。
當我還是酒吞童子時,才不會因為這點小傷就泄氣,畢竟身體更加強壯許多。妖怪,就是這樣的存在。
「要到真紀家,看來可能得花上許多時間……我先來叫那家伙起床好了。」
我打算打電話叫醒她,走過言問橋后,就在隅田川旁邊公園里的長椅坐了下來。
突然,河邊景色躍入眼底。
公園里能看到帶狗出來散步的大叔,正在慢跑的老爺爺,還有上班前牽著幼稚園小朋友的爸爸。
「……」
我小時候好像也是那樣。印象中每天早上老爸上班時,會順便帶我去幼稚園,包包里還裝著老媽親手做的便當……
那時老媽和老爸的關(guān)系還很正常。因為我、真紀和由理都讀同一所幼稚園,他們和真紀跟由理的爸媽互相還有交流。
我們會聚在公園里,媽媽們談天說地,我們則偷偷開發(fā)一些打發(fā)時間的游戲。絕不能輸?shù)亩惚芮?、絕不能輸?shù)淖矫圆?、反過來捉弄以欺負小學生為樂的國中生等。我想那是因為我們必須裝出小朋友的舉止,內(nèi)心的無可奈何和羞恥感造成了這般反動。
爸媽們肯定認為我們只是單純在玩。
的確,真紀和由理都很擅長展現(xiàn)小朋友的言行舉止。
只有我不同,非常不擅于裝作天真無邪的模樣,和那些幼稚園小朋友一起跳舞、用充滿稚氣的用詞打招呼……
上輩子的記憶時不時就會干擾我。我從小就顯得十分穩(wěn)重,幾乎不會依賴爸媽或是撒嬌。就連我自己來看,都覺得真是個不可愛的小孩。
即使他們問我想吃什么,我也總是回「隨便」。問我想要什么,我也老說「沒有耶」。我就是這種混賬小鬼……
無論任何事,總是獲得超乎雙親期待以上的好成績。
漸漸地,沒什么地方需要爸媽叮嚀,也不需要他們提點。即使他們稱贊我「真厲害耶」,我也只是回「還好吧」。
講好聽點,是個不用大人操心的孩子,但從爸媽的角度來看,我應(yīng)該不太讓他們有「這是我的小孩,他需要我」的感覺吧?
隨著他們夫妻關(guān)系惡化,兩人對我的關(guān)懷就越加淡薄。因為他們都在這個家以外的地方,找到新的慰藉了。
反正馨會照顧好自己,不管爸媽在不在,都沒有問題,都沒有差別。
他們開始這樣想,后來就連學校成績、社團活動、還有當天發(fā)生了什么事這些問題,也都不再關(guān)切。
即使后來我擅自開始打工,他們也沒有多說什么。
最后,三個人之間已經(jīng)幾乎沒有像家人般的對話,每個人都已經(jīng)朝向不同的方向,漸行漸遠了。
如果是一般的高中男生,生活在這種環(huán)境,即使走入歧途也不足為奇。
不過我身旁一直都有真紀和由理在。因為擁有比爸媽更了解我的人,所以不會感到孤單,也沒有覺得這種環(huán)境非常痛苦。也有可能,我只是放棄了。
「……家人這種東西,實在是太虛幻了?!?p> 不過,這簡直就像上輩子家人關(guān)系的翻版,偶爾我會覺得厭倦。
即使轉(zhuǎn)世為人類,也沒有好結(jié)局?;蛟S不管怎么說,根本原因還是出在我身上吧……?
如果我是個能更討雙親喜愛的兒子,或許現(xiàn)在我們家就不是這副樣貌了。
「……」
我單手拿著智慧型手機,愣愣望著閃閃發(fā)光的河面水流。
就在這時,視野突然一片黑。
「哇,怎么回事?」
我驚訝地回頭,看見那頭在朝陽照射下,鮮紅艷麗的長發(fā)。
「……真紀?」
是真紀。她穿著毛衣,一臉若無其事地站著。
「你的背影為什么這么好認呀?是因為哀愁嗎?因為那團黑漆漆的不幸氛圍嗎?我都要不忍心看了。」
「……我還沒有打電話叫你起床吧?」
「叫我起床?我想說偶爾換我去接你好了。別看我這樣,我最近還滿早起的……主要是因為月鶇一直叫啦?!?p> 她不曉得為何露出洋洋得意的表情……在那之后,卻又突然打了個愚蠢的大呵欠。
「話說回來,馨,你干嘛在這種地方休息?」
「你呀,不要只看我的臉,看一下這只腳啦?!?p> 我伸手指向受傷的左腳,真紀見狀立刻嚇了一大跳。
「咦……怎么了……?難道是骨折?」
「不是,我踩到玻璃。」
「咦?什么時候?昨天我們明明還一起吃了貧窮晚餐,一起看影集,然后你活蹦亂跳地回家不是嗎?」
「在那之后啦……家里有點爭執(zhí)?!?p> 真紀一聽到我的回答,就大致猜到我受傷的原因了。
她露出相當悲傷的神情。
「你呀……真的是從以前開始就運氣不好耶。雖然淺草寺的簽有預言過,但沒想到居然這么快就實現(xiàn)了?!?p> 「果然還是不能小看大兇呀?!?p> 「痛嗎?會痛嗎?」
「嗯,腳底傷口還滿深的?!?p> 真紀一聽到這句話,臉色「唰」地發(fā)白,突然慌慌張張地跑到旁邊販賣機,買了一瓶我喜歡的可樂回來。
「請你。喝可樂恢復精神吧!」
「……你不是說餐費要見底了嗎?」
「現(xiàn)在誰還管餐費!你喜歡可樂吧?」
很冰喔,很好喝喔。真紀起勁地慫恿我。
真是的,我親眼看著她在那里投錢買的,當然很清楚是又冰又好喝……
別看真紀平常那副德行,她其實超級愛操心的。只要我或由理身體狀況稍微不對勁,她平日那副唯我獨尊的態(tài)度就會立刻消失,轉(zhuǎn)變?yōu)檫^度保護,想要拼命照顧人。明明平常老是宣揚胖虎名言,接受別人的照顧,讓別人請她吃東西。
我接過可樂,拉開拉環(huán),聽到碳酸氣泡直沖上來的聲音后,才一口氣喝了半瓶。
可樂滑過喉嚨時我才發(fā)現(xiàn),光是走到這里,其實我已經(jīng)相當口渴了。
暢飲具有刺激性的碳酸飲料時,喉嚨會暫時麻痹的感覺相當舒暢。
「你買東西給我,這倒是很稀奇耶?!?p> 「……因為你受傷啦?!?p> 真紀皺起眉頭,垂下視線。太陰沉了,這表情對她來說實在太陰沉了。
「你作業(yè)寫完了沒?」
「???怎么突然講這個?」
「今天有數(shù)學小考喔。」
「……咿喔……咿喔……」
「你朝向遠方吹那聲音干巴巴的口哨也沒用喔。」
「拜托,現(xiàn)在作業(yè)和小考這種事根本不重要吧,你受傷了就至少跟我聯(lián)絡(luò)一下呀。只要你說一聲,我就會去你家接你的?!?p> 「又沒有這么嚴重?!?p> 「受不了,你真的是很愛裝酷耶,明明就很怕寂寞!」
她越講越生氣,一把搶走我的可樂,大口喝干,然后拿去販賣機旁邊的垃圾桶丟掉。
「話說回來,今天好熱喔,現(xiàn)在真的是五月嗎?」
真紀回到我身旁,將紅色長卷發(fā)撥到單邊肩膀上,用手對著臉搧個不停。
她的脖子上淌下一絲汗水。
「……」
「欸,再不去學校,我們就要遲到了吧?」
「……啊,啊啊,對耶?!?p> 我正打算站起身時,真紀立刻穩(wěn)穩(wěn)撐住我。她用那少見的天生怪力輕輕松松就將我拉起來站好,我們開始慢慢朝向車站走去。
「你要用那只腳走到學校,會很辛苦耶?!?p> 「其實還好?!?p> 「又在逞強了。你爸媽有擔心你受傷的事嗎?」
「誰曉得,早上醒來時,他們兩個都不在了。」
「……這樣呀?!?p> 真紀很清楚我爸媽的事。
無論是我和爸媽逐漸崩壞的關(guān)系,或是扭曲的家庭狀況。
不過情況發(fā)展至此,應(yīng)該已經(jīng)無力回天了吧……
「馨,不要緊喔。」
「?。俊?p> 「你要是累了,我就背你去學校?!?p> 真紀突然說出非??煽康陌l(fā)言。
不,只要擁有真紀的巨大蠻力,這想必是件輕而易舉的事。但真要發(fā)生這種狀況,當天的校內(nèi)報肯定會盛大報導,我會羞恥到?jīng)]臉見人。
但真紀只是不停地重復說﹕「不要緊?!?p> 「我可是你的『妻子』,夫妻就應(yīng)該要互相扶持喔?!?p> 「我們又還不是夫妻……」
「不要緊!你想去哪里,天涯海角我都會帶你去?!?p> 「……」
我不禁看她看得出神……
一句話都講不出來。這是因為宛如大朵花兒綻放般,真紀燦爛的笑臉,和好久好久以前絲毫沒有改變。
那是在轉(zhuǎn)瞬間,與記憶重疊又消失的,千年以前的「妻子」的笑臉。
『……無論你想去哪里,天涯海角我都會帶你去。』
過去,曾有一個鬼說了這句話,朝遭受拘禁的公主伸出手,將她從牢里救出來,據(jù)為己有。
現(xiàn)在,同樣一句話,輪到你對我說了嗎?
平常總是嫌她吵鬧,反駁著我們還沒結(jié)婚吧,極力忽視那些她自許為「妻子」的發(fā)言,然而,這一刻那些話卻成為我的救贖。如果真讓真紀扛我去學校,那畫面當然是慘不忍睹,但是她的愛總是直接傳達給我知道。
她真摯的情感,和難以忘懷的悲傷前世及我家沉重的陰霾一相對比,更顯得其炫目、美麗、可人,就連我也不禁深受打動。
沒錯。對我來說,現(xiàn)在重要的東西就只有這份愛。
而這是如此真實地存在于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