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沁突然感覺眼睛有點熱。
紅糖雞蛋這種東西,在老家只有坐月子能吃到,平時再怎么痛苦也是干熬著。
以前李梅看她疼的難受也給她喝過紅糖水,僅僅是紅糖水。
不是她不給她雞蛋,是真的沒有那個條件。
人最絕望的就是明明想給對方什么,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沒有能力。
許沁低垂著眉眼,輕聲說了句:“謝謝?!?p> 男人嗯了一聲,沒有下文。
許沁喝完紅糖雞蛋,男人把碗和勺子收走了。
許沁摸了摸小腹處的暖水袋,暖洋洋的。
窗外的雨已經(jīng)變得小了。
院子里的植物被雨水沖刷之后,越發(fā)清新艷麗。
許沁窩在沙發(fā)上發(fā)呆。
肚子還隱隱的疼,她伸手抓起男人買的藥,又扣了幾顆,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吞了下去。
到了晚上,男人給她端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雞肉湯上來。
許沁一言不發(fā),悶頭吃喝。
男人廚藝挺好的,找她當保姆,的確是不合適。
許沁吃完后,有點犯困,迷迷糊糊又去見周公了。
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
她慌忙起身,發(fā)現(xiàn)自己睡在大床上,身上蓋著的也是溫軟的蠶絲被。一邊的椅子上放著她的衣服褲子,很明顯洗過了。
她拿過手機,還好,才七點,來得及。
她換好了衣服。
簡單的洗漱之后,下了樓。
“吃早餐。”男人坐在餐桌旁,桌子上是熱氣騰騰的兩碗面。
許沁咬了咬下唇,坐了過去。
面很好吃。
吃完面,男人問:“要送你去上學(xué),還是請假?”
許沁立馬答:“上學(xué)?!?p> “嗯?!?p> 男人起身去拿了車鑰匙。
坐在車上,許沁內(nèi)心深處感覺自己挺糟糕的,或許她不該以貌取人。也許蘇雪說的可能是對的。
“晚上我來接你?!蹦腥苏f完,迅速倒車走了。
許沁沒來得及拒絕。
渾渾噩噩的過了一天,身體也不舒服。
回到宿舍,她無精打采的坐在椅子上。
“你昨晚去哪里了?”蘇雪拍了拍她的背,那小眼神一副抗拒從嚴的架勢。
許沁渾身無力,“打工?!?p> 她內(nèi)心萬分慚愧,分不清誰給誰打工了。
蘇雪秒懂。
鼓勵道:“好好把握。”
忽然手機響了。
她看了眼,是那個陌生號碼。
蘇雪把手機拿給她,她充了電才發(fā)現(xiàn),這個號碼當天發(fā)了好幾條信息給她,都是問她在哪。
她本想按斷,鬼使神差接了。
“出來?!币粋€聲音透過聽筒,直擊耳蝸。
是他。
許沁有些不敢相信。
也不知為什么,她竟然嗯了。
“又要打工去?”蘇雪嘴角上揚,眼神狡黠。
許沁苦笑一聲,出了門。
男人好像很喜歡把車停在固定的位置。
她有氣無力的拉開了車門。
到了他家,許沁破天荒的問:“晚上你想吃什么?”
男人看了她一眼,指了指不遠處的紫砂鍋。
“你做好了?”許沁受寵若驚,這是讓她來蹭飯?
男人頷首,惜字如金。
胡蘿卜排骨湯。
味道鮮美。
吃完之后,男人讓她上樓看書,她沒有拒絕。
晚點的時候,男人端了一碗湯上來。這回不是紅糖雞蛋。
許沁喝了一口,沒吃過。
“阿膠補血?!?p> 男人嘴里飄出一句。
許沁差點噴了出來,他一個大男人說這些不會臉紅嗎?
對方表情卻不冷不淡。
果然不出所料,星期一的時候,全校師生全部被召集到大禮堂開會,通篇圍繞“遠離毒品,珍愛生命”為主題,介紹毒品的危害等等,一直講了一上午。下午又組織了禁毒宣傳。
現(xiàn)在學(xué)校門口貼著禁毒標語橫幅,宣傳欄到處貼滿了禁毒的海報,廣播里也按時響起,訴說禁毒宣傳故事。
一時間大家都在討論毒品。
許沁沒什么感覺,她們隔壁村,吸毒的不在少數(shù),那些人成天無所事事,做著雞鳴狗盜之事。
也有一段時間,說“煙鬼子”會吸血,專挑小孩的,搞得人心惶惶了一陣。
接下來幾天,男人都會來接她回他家,許沁什么也不用做,就是負責吃吃吃,這簡直是豬的生活。
天放晴了。
許沁看著陽臺上一個空盆發(fā)呆,她總感覺里面能種些什么。
男人喜歡新鮮的蔬菜菜,不如她種點菜。
她查詢了一番,打算種黃瓜、番茄和辣椒。
這幾種容易種,男人也喜歡西餐的樣子,很合適。
說干就干,她買好了種子,又找來了土。
她以前就在家里種過,信手拈來,沒多久就種好了。
她澆了點水。
期待著它們破土。
后來男人都沒有來接她過,蘇雪說,他肯定是太忙了。
許沁沒怎么在意。
部分同學(xué)開始對她指指點點,說她被拋棄了,就知道不會長久。
她更不在意這些。
花店老板最近整個人都處于憔悴狀態(tài),魂不守舍,也不知道他家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老板的迷妹雷倩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整天神經(jīng)兮兮的,還說看老板會不會是被什么人威脅了。
許沁無奈的說:“老板勉強算是個中產(chǎn)階級,值得犯罪集團威脅這么久?”
雷倩覺得有道理,又覺得老板能力過人,罪犯肯定是看到了他天賦異稟。
許沁翻了個白眼,除了種花翻地,他還真沒有發(fā)現(xiàn)老板哪里天賦異稟。也實在想不通雷倩年歲不大,為何沉迷一個中年男人。
最近花店生意不景氣,許沁上午在宿舍下午才去上班。
她打算找點其他的事情做,看了好久,時間段沒有合適的。
六月中旬的一個周末早上,許沁百無聊奈的在紙上畫著圈圈。
“大夏天,你思春?!?p> 蘇雪忍不住調(diào)侃。
她也不太順利,喬洛風那人軟硬不吃,還有蘇鴻宇在一旁冷嘲熱諷,她多次想給他一個大比兜最終還是忍住了。
許沁白了她一眼,表情平靜的說了句:“滾?!?p> 男人的信息跳出來的那一刻,許沁有些忐忑。
許久才點開:出來。
他好像只會這兩個字。
許沁慢吞吞的走了出去,遠遠的就看到他斜靠在車門上。
她感覺他清減了不少,近看,更能看到他臉部線條越發(fā)凌厲刻薄,畏懼之心油然而生。
“上車。”
“嗯。”許沁拉開了車門。
許沁發(fā)現(xiàn)她種的菜長勢喜人,她欣喜若狂。
“給它搭個架子?!痹S沁高興的自言自語。
她下樓找來了幾根被綠化工人丟棄的竹子,給樹苗做了支撐。
看著自己的勞動成果忍不住在心里夸贊自己挺聰明的。
放眼看下去,她看到男人在給盆栽修剪,他破天荒的戴著一頂遮陽帽,之前的狠厲仿佛煙消云散,此刻,他站在陽光之下勞作,顯得很接地氣。
許沁嘴角不自覺上揚。
男人周末就會來接她,日子過得還不錯。
大早上突然接到來自座機的電話,她有點慌亂,盯著手機出神好久,才按下了接聽鍵。
“笑笑,爸爸得了闌尾炎,穿孔了?!绷帜坏穆曇魩е耷弧?p> 林默然的話讓她忽略了她沒有用手機打電話這件小事情。
許沁知道闌尾只是小手術(shù),但是穿孔就很危險,處理不好,恐怕連名都會搭進去。
“那現(xiàn)在你們在哪里?”
許沁內(nèi)心著急,話說的平靜。
“在醫(yī)院,我們已經(jīng)繳費了,醫(yī)生說盡快手術(shù)?!?p> 林默然本來不想告訴許沁這件事,怕她擔心,但是她真的很絕望,就想找個人說說話。李梅前幾天為了手術(shù)費急得四處借錢,現(xiàn)在根本沒時間聽她說話。
她的人生糟糕透了,想不到她的孩子還抵不過2000塊錢。昨天,她偷偷拿了家里原本存著打算給她生孩子的錢給了李梅。
李梅一開始義正言辭的拒絕,但是林默然哭著說,你不要爸爸了嗎,他要死了。
一向堅強的李梅,滿眼含淚拿過了錢,并保證盡快還給她。
她本來攢了些錢,打算給林默然生孩子和許沁讀書時候用,但被同村出來的李秀騙去投資什么化肥廠竹籃打水了。她也是林平病了去化肥廠找李秀拿錢,才知道自己被她騙了。她就是普通一員工,根本不是合伙人。事情敗露,被坑的人紛紛找上門,她連夜逃跑了。
林默然想不到一向溫和的丈夫,竟然用力給了她一巴掌,她都有些站不穩(wěn),打完他氣沖沖的摔門走了。大嫂知道后對她一陣輸出,她一個不穩(wěn)摔在地上,起先沒啥事,她才放下心。到晚點的時候,就見血了。
她沒了孩子,丈夫還不回家,大嫂更是冷言冷語,說她連個娃都保不住,是個沒用的女人。
她真的好委屈,但想到痛得闌尾穿孔暈死在家里的林平,她還是忍氣吞聲。
林平再不好也是她們的爸爸,何況他也沒有那么糟糕。在沒有出事前,他何曾不是村子里人人羨慕的對象,十八歲建房自立門戶,二十歲風光娶妻,娶的還是十里八鄉(xiāng)最能干的女人。
他自尊心極強,當初李梅家在接親時要求再給一只火腿,不然不能接人走。他硬是一口氣跑回家把唯一的火腿扛了出來,扔在丈母娘面前,然后拉著李梅大步出了門。
林平和李梅雖然是農(nóng)村人,但他們的結(jié)合是彼此看對了眼。
這也是這么多年,林平哪怕什么重活都做不了,李梅除了嘴上叨叨幾句,依然無怨無悔的原因。
李梅常說自己當初瞎了眼才會嫁給你這個窩囊廢,但罵完后,她就會躲在房間里偷偷抹眼淚。
她比誰都清楚,林平從不是窩囊廢。他以前何等風光恣意,年少喪父的他,卻是村子里第一個靠自己能力買了鳳凰牌單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