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沁聽到林平要手術立馬想起自己存的那點錢,本來她是要還給喬洛雨的,但眼下林平的命更要緊,她得盡快回去一趟。
“你不要著急,沒事的,媽在呢?!绷帜环炊参吭S沁。
許沁再也不淡定了。
“姐,你說什么胡話,我也想看看他?!?p> 許沁并不討厭林平,盡管林平有時候看她的眼神,她很難形容,有無奈又有隱忍的痛恨。也許,他只要看到她,就會想起他被迫拋棄的另一個女孩吧。
“他沒事?!绷帜皇窃谡f謊,林平都痛暈了,怎么可能沒事。
“真的嗎?”許沁不相信,她們總是瞞著自己。
林默然嗯了句,忍住眼淚。
許沁陷入了兩難,回去鐵定被李梅修理,不回去心里難安。
“我打工存了些錢,我都存在我的卡上,你拿著存折去取?!?p> 許沁的卡是開學辦理的,存折在李梅手里,卡在許沁手里。
林默然一陣心酸,許沁是花錢的年紀,但她從未伸手跟李梅要錢,李梅也不說什么,按月打錢。
李梅這幾天不是喝水就是啃玉米饅頭,她都從未動過要取許沁卡里錢的念頭。
林平病危,她有想過,但是林平撐著虛弱的身體,瞪了她一眼。
“嗯,我知道了?!绷帜徊亮艘话蜒蹨I,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許沁嗯了聲,心情難受至極,胸口疼得說不出其他話。
“對了,你千萬別回來,媽不讓我告訴你,害怕你擔心?!?p> 林默然把許沁的路堵了。
林默然感覺心里舒坦了很多,哪怕寥寥幾句,親人的存在讓她再次堅強起來。
“我去看看爸,順便問一下下午的手術?!绷帜灰Я艘Ц蓾南伦齑?,微笑著不讓周圍的人再偷來憐憫的目光。
“嗯?!狈路鹱兂闪艘粋€不會說話的啞巴,只能吐出一個字。
千言萬語,硬是道不出一句。
林默然掛斷了電話。
許沁渾渾噩噩的,像是被人抽取了魂魄。
“你咋一副要死不活?”
蘇雪看她那樣子,真懷疑她命不久矣。
許沁搖搖頭,不想言語。
蘇雪看她那樣子,讓她靜靜吧,也就沒有多和許沁掰扯。
這樣難熬的日子持續(xù)到了周末,看到男人發(fā)來信息,她有氣無力的朝著門外走去。
“上車?!蹦腥诉€是那一句。
“我今天不想上班?!痹S沁開口拒絕,她真的沒有心情。
男人目光深邃,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又說了一句:“上車?!?p> 許沁的脾氣一下子上來了。
“我都說了,我不想去,你是不是有病,你煩不煩?”
她一通亂吼。
把周圍的人目光引了過來,她發(fā)現(xiàn)她的羞恥心在沖動面前無影無蹤,以前那個膽小怕事的許沁好像在某一處死了。
而她,是個臭脾氣的厚臉皮。
許沁轉身想回宿舍,男人不合時宜的說:“別忘了,是你寫的情書?!彼话炎ё∷氖?。
許沁瞪了他一眼,去他媽的情書,完全是碰瓷。
“我寫的又怎么了,我現(xiàn)在不想了,我已經……”
膩了沒有說出來。
男人的目光讓她不敢說,她感覺到了深深的恐懼,仿佛她多說一個字,他就會扼住她的喉嚨,要了她的命。
“上車。”
男人難得帶著情緒,卻是憤怒得要撕碎她的語氣。
許沁下意識瑟縮著身子。
許沁坐在車上,她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很沒用,沒有勇氣回去看林平,更沒有膽量抵抗男人。
車上了高速,許沁迷茫的看向男人的后腦勺。
管他的,反正她沒心思去想那些破事,也不知道林平的手術順利不順利。之后打林默然號碼,是姐夫接的,只是說了句她不在,就掛斷了。許沁直覺發(fā)生了不少的事,姐夫態(tài)度很不好。李梅沒有手機,她只能干著急。
些許是這幾天太累了,許沁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她回到了她上高中的小縣城。
天色已經很晚了。
車子依然在前進。
它進了人民醫(yī)院門口,然后安穩(wěn)在停車位上停了下來。
“下車。”
男人聲音帶著催促。
許沁傻愣愣的盯著他的頭發(fā),數(shù)秒后拉開了車門。
下了車,她有些迷茫。
“2號三樓,62?!蹦腥穗S口說著,拿出煙盒,抽出一支。
許沁呆愣了幾秒,好像想到了什么,她看了眼正在吐著煙圈的男人,瘋狂往2號樓跑去。
到了大廳,她看了眼導視圖。
果然是那樣。
她回頭看向男人方向,目光停滯數(shù)秒,直奔三樓。
站在病房門口,許沁有些怯。
她聽到了林平的聲音,他在鬧脾氣,他聲音還有氣無力的,卻嚷嚷著要立馬出院。
李梅在罵他,她聲音顫抖,說話極其難聽。
“你死了就死了,還連累我們,你咋不直接喝藥死了……”
諸如此類。
林默然在勸,勸了李梅,勸林平,她聲音里盡是無奈。
許沁的心像是被什么擊中了似的,瘋狂流血。
他們總是這樣,上次林平做陶罐切了小手指,整個掉下來,他直接把手指扔了,隨便找了點紗布給纏住。李梅發(fā)現(xiàn)后,要帶他去醫(yī)院,他臭脾氣的罵,勞資不去,勞資看它不順眼,自己割的。后來破傷風,差點沒要了他的命。
這些事情她都是從旁人那里聽說,沒有一件事,她參與其中。
除了她有一次大晚上發(fā)高燒。
李梅不在家,林默然還很小。
林平一瘸一拐的背著她到鄉(xiāng)村醫(yī)生那里敲門,一家又一家始終敲不開。
沒有一個醫(yī)生家是挨著的。
他一身汗涔涔,還是堅持到了鎮(zhèn)上一家,又哭又嚷,總算敲開了門。許沁不知道他當時多狼狽,她燒糊涂了。但從醫(yī)生的眼里話里。她明白林平當時真的很狼狽。
林平當時罵:“小兔崽兒不學好,學別人捉什么泥鰍,淋那么大雨,欠老天收拾。遭瘟的黃毛丫頭,一天不打就找死?!?p> 嘴上這么說了千萬遍,林平只打過她一次。
她偷拿了別人的東西。
家里實在揭不開鍋了,她就偷了別人家的大南瓜。
只記得林平一巴掌甩了下來,打得她暈頭轉向。
接著就是言語輸出。
李梅更甚,經常打罵她們,不準偷懶不準遲到,不準和不三不四的人交往,不準和長輩頂嘴,到后來的不準早戀。各種不準。
但明顯,林默然被打得更多。即便許沁被打,林默然也會當肉盾護著她。
有一次李梅打的狠,一向不管她們恩怨糾葛的林平,一把奪過她手里的棍子,惡狠狠問:“你這是要打死她們?”
李梅好像恢復了神智般,什么也不說,默默走到了外面。
許沁就是在這樣一個沒錢,充滿惡毒穢語的家庭里健康長大。
“小姑娘來探???”
一個青年女人看她堵在門口,目光呆滯,忍不住搭話。
“嗯。”許沁禮貌的點頭。
僅一個字符,剛才還在吵鬧的三個人,目光齊刷刷的看向門口。
“笑笑?”李梅微微張著嘴,很明顯許沁出現(xiàn)在這里是讓她多么震驚的一件事。
林平不比她好。
林默然有些慌亂,視線在李梅和許沁身上來回。
“媽媽。”
許沁朝著李梅輕聲呼喚。
“爸爸?!?p> “姐。”
她聲音很輕,心壓沉石。
林平看向她,他眼神忽而有些恍惚,好像陷入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回憶里,無法自拔。
李梅神情瞬間嚴肅:“你不好好在學校學習,跑來這里干什么,他又死不了,這個老東西?!?p> 她偽裝拙劣,聲音透著顫抖。
“媽。”林默然拉了拉李梅的衣袖,滿臉愁容。
李梅看了眼林平,惡狠狠的警告道:“你個老家伙好好老老實實呆著,再給老娘跑,老娘把你另一只腿也打瘸。”
林平沒說話。
許沁走了進去。
輕聲問:“爸爸好點了嗎?”
林平難得搶話:“我好得很,能吃能喝?!?p> “就他那慫樣……”
“媽?!?p> 林默然神色嚴肅,阻止了李梅的嘴炮。李梅掃了眼林平,他眉眼低垂,她閉上了嘴。
“吃飯了嗎?”
許沁看時間也不早了,其他的床病人的家屬在收碗。
“你爸嚷著出院,一下說床太軟,腰不舒服,一下說,食堂飯菜油膩膩的,受不了,他要出院?!?p> 言下之意就是林平不想多出錢,他要出院,所以大家折騰著,并沒有吃飯。
“一起吃吧。爸爸方便嗎?”
許沁看向這一家人。
他們或許過得不盡人意,但他們絕不會在困難來臨之時放棄任何一個人。正因如此,林雪然是他們心中的一根毒刺。
她和林雪然的存在是個意外,李梅已經上了節(jié)育器,卻依然懷孕了。她性子大大咧咧,幾個月都沒有發(fā)現(xiàn)。后來發(fā)覺,醫(yī)生說節(jié)育器可能不小心滑落了,李梅罵了醫(yī)生好一會兒。她想要拿掉又覺得舍不得,這樣才有了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