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醫(yī)館”前廳,趙一趙司令倚在桌子邊上,玩弄著手上的槍,只見李許笙一臉虔誠地站在他面前,態(tài)度極其堅定:“白色白色!堅定的白色!絕對的白色!鐵定的白色!”
那只槍頂在了李許笙的太陽穴上:“那我兒子怎么回事?”
一聽這話,李許笙剛才的窩囊樣一變,只見他視腦袋上的那槍口如無物一般,挪了跟凳子坐在趙一面前,放棄掙扎地雙手一攤:“你還是一槍崩了我吧!活剮也行!”
趙一看著自己的槍失去了震懾,看了看,完全不能理解地收了起來:“至于嗎?一提到我兒子的病,你這么怕死的,這會兒都不怕了?”
李許笙癱在椅子上,全身上下彌漫著四個大字——任君宰割:“祖宗啊,要想你家老六和正常人一樣,只能遵醫(yī)囑,要不然,我只能盡量讓他能多活些日子?!?p> 趙一:“你不是神醫(yī)嗎?啊?還“山中半仙”?唉!這么多年,還用這個名字,你不嫌土??!”
李許笙:“這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還提溜出來說!”
趙一:“……”
李許笙癱在椅子上的身體沒變,表情卻嚴(yán)肅很多:“這個旗號,出現(xiàn)了?”
趙一低頭瞇著眼俯視著他:“不是你?”
“是出現(xiàn)了!”李許笙這回終于坐正了,一樂,賤兮兮地湊近了趙一,“不錯啊,這說明我很行啊,已經(jīng)有名到都有人冒名了!”
看著李許笙這不著調(diào)的八卦,趙一覺得,在眼前這種老不正經(jīng)態(tài)度下過手的病人,應(yīng)該都是自愈的吧!
他緩緩朝后退了些,這張臉實在是無法消受:“真……不是你?”
李許笙緩緩地直起身子,帶著八卦的興奮感朝著趙一靠了過去,眼珠子掛在了他身上:“你那是什么表情,莫非,他干了什么刺激的事情,什么事情什么事情能讓你這么興奮?說說,快說說!”
興奮?
突如其來的熱情,趙一覺得自己身上長滿了虱子,不自覺地往后退了退,順手挪了根凳子,避開了李許笙那雙熱情的眼睛,坐了上去:“這個人討厭得很,居然教唆普通百姓走私鹽巴!”
“哦!”李許笙意猶未盡,“然后呢?”
趙一把一條腿架在另一條上,沒好氣地:“然后什么然后!這老東西,精得很!神出鬼沒的,根本逮不著人!唉,不對,話題怎么跑遠了?我兒子!我兒子!”
“哦!對,說你兒子呢!”
李許笙一本正經(jīng)地坐直了:“你兒子沒什么好說的!我的醫(yī)術(shù)確實不錯,但我不是神,救不了堅定不移三番五次吃砒霜找死的人。你部隊里面的那些精壯小伙,哪個不是天天的摸爬滾打,泥滾吃土的?我就不信,是你好酒好肉供出來的!”
趙一聽著聽著眼神開始緩和,自己咀嚼了一會兒后,猛然一抬頭看著李許笙:“不對吧,老子一天在外面打打殺殺,槍里面來炮里面去的,就是想要讓家里的人過著要啥有啥的逍遙日子,按照你這說法,老子不白忙活了。絕對是你不行,人要是不行呢,就早說,是吧,我去找個比你強的!”
眉頭微皺的李許笙算是找到問題根源的鎖在了,他低頭整理了一下若隱若現(xiàn)的深紅色袖口,翹起二郎腿,保持著高位截癱的姿勢:“去啊!去找??!對方要是說不行就干掉他!反正這種事情你又不是沒干過!榕江附近,現(xiàn)在能喘氣兒的醫(yī)生也不多了。這幾年去你家看病的,基本上就沒幾個活著回來的,年前又鬧瘟疫,死了一些,現(xiàn)在能叫上號的,大多是不明就里,從外地來我的這種。弄死弄死,通通弄死就清凈了!”
不管是哪種層面、哪個朝代,除非有私人恩怨,郎中和大夫都是值得尊重的職業(yè)。
不過到了趙一趙司令這里,這條規(guī)矩被毀得極其徹底。他原本就是個控制不住自己脾氣的人,在擁有了軍權(quán)又搶了政權(quán)霸占此地以后,他那原始的獸性完全失去了鉗制,更加肆無忌憚起來,前前后后殺了不少去他家治病的大夫郎中、連“我懷疑你”這四個字都是殺人的理由。以至整個城中聞到味兒的杏林高手們死的死、逃的逃。
也苦了本地的百姓!
趙一司令:“誰叫他們通共啊!”
李許笙的整個臉漸漸開始彌漫上一股惱怒,整個人充滿了要爆似的,只見他朝著趙一劈頭蓋面地吼了過去:“踏進醫(yī)館的人,臉上刻字兒了?鬼知道他是共還是不共???我是醫(yī)生,不是閻王,沒有生死簿!不知道誰是誰好不好!我這里只分得清病人和正常人!你要是有意見,要么給我一個名單畫像,姓名也行,以后這些人我都不治!你那是什么邏輯????。?!”
趙一的臉一陣青一陣白,臉色極其難看,只見滿臉通紅的他兩只眼睛都想脫眶而出,被荷爾蒙激得直接拔槍,抵著李許笙的腦門,手上的青筋也在歡快地暴跳:“我告訴你,要不是早年間,你四處游歷學(xué)醫(yī)時我倆有交情,就你這態(tài)度,你墳頭都能長蘑菇了!”
李許笙翹著二郎腿看著自己的搓來搓去的手指,突然翻臉,冰冷了下來,一臉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嗯,是!要是去年有足夠多的郎中、學(xué)徒還有你部隊里面的那個什么……啊,西醫(yī)!你手上的兵將,也不至于死那么多!是幾個團來著?好像還有幾個陸軍軍校畢業(yè)的軍官,是吧?”
看著李許笙那張欠抽的臉,又提溜起這件事情,趙一的心就疼得厲害,梗得半天沒說話,氣呼呼地轉(zhuǎn)身走出了醫(yī)館,還沒忘記留下一串震天的咆哮聲:“把他家大門給我拆咯,要是留下點木渣子,老子剁了你們!”
趙一趙司令這神鬼莫測的脾氣,在他一踏進醫(yī)館的時候,整條街上各家各戶早就門戶緊閉、燈光熄滅,連原來徘徊在周圍的叫花子這會兒也不知影蹤了。
李許笙家大門被拆以后,露出了空曠的街道,今晚沒有月亮,整個世界陰森森的,仿佛人間地獄。
李許笙的腦子空白了許久,天天看著身邊的人一個一個地死,他還是受不了,他是想過要給趙一趙司令把話說明白,想了很久始終覺得不合適,直到今天,才不知道怎么的就這樣一下子全部竄出來了。
至少這樣的形式是他未曾想過的。
不知道這屋子到底被西北風(fēng)灌了多少,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凍僵了的李許笙終于緩過勁兒來了,一聲“唉”后,正打算朝屋回頭的他,看見兒子頂著半頭揪揪半頭紅頭繩和夫人早就站在門邊上,一起負(fù)手看著他。
拆了后院的門,花了大半夜的功夫,裝錯了一次,裝反了兩次,這一家三口才把前門給裝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