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激動的發(fā)顫,五指在空中時開時合,猶豫不決。
玫瑰見狀,直接撕下一片肉末豐厚的燒餅,謙虛道:“這也是我第一次做,要是不好吃,你直接吐出來,我再重新做?!?p>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長生不再猶豫,張口就把燒餅吃進嘴里,細細咀嚼。
“怎么樣怎么樣?”
冬荷目不轉(zhuǎn)睛盯著長生,口里的唾沫就一直沒停過。
長生把燒餅咽進肚子里,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比我兒時吃的還要好吃?!毖劭衾镉须硽璧乃F。
高高豎起大拇指。
“我也來嘗嘗?!?p> 說是嘗嘗,卻把整個燒餅狼吞虎咽,還險些掖著。莫愁遞過來的水就是及時雨,解了冬荷的燃眉之急。
玫瑰看了眼守在門口的仆人們,笑著說:“大家先回去工作,我保證,今天人人都能吃上燒餅?!?p> “萬歲——”
一個燒餅的功夫,就把人心給收買了。
忙活了一個上午,玫瑰把燒餅分成三份,其中一份,她決定親自送去落太太處,沒想到她卻主動送上門來:“咳咳咳……”
正在門口吃燒餅的仆人急匆匆收起食物,你看我我看你,舔著臉故意拔高聲線:“夫人好!”
玫瑰恰好邁出廚房的門檻,與落太太迎面相碰,露出淺淺的酒窩,笑:“夫人,這是我給您準備的午膳?!?p> “說好的早餐,怎么就變成午膳了?”
玫瑰習(xí)慣她的沒事找事:“早餐幾個時辰前已經(jīng)送到您的房中,是您鐘意的云吞和清蒸蝦餃?!?p> 落太太臉色一哂,表情管理略微失控。難不成要昭告天下,她在房中四下徘徊,只為下人口中美味一絕的燒餅,連早餐的一眼都沒看?
再次清了清嗓子,指著偷笑的冬荷撒火:“笑什么笑,趕緊給我干活去,今天沒把院子里的落葉掃干凈別想吃飯!”
“老巫婆!”
冬荷本不想走,怕玫瑰被欺負。沒想到老巫婆走得比她還快,急匆匆的模樣像是要投胎。
誰都不知道,在一個沒人的角落,得了燙乎乎燒餅的落太太迫不及待咬一口,這味道、這口感,對于她一個從小吃遍天下美食的人來說,竟有如此大的魔力。
“好吃吧?”
“好吃好吃?!?p> 毫無吃像的落太太反射弧偏長,反應(yīng)過來時,眼睛帶笑的長生如同她肚子里的蛔蟲,遞過來一杯溫熱的茶盞:“夫人您出身名門,速來有賢淑慈善的美稱,相信對待下人也是極為寬宏大量,從不與之計較的,對吧?”
這是在變相的向她討要承諾。
落太太潤完嗓子,神情泰然:“我可記得,你以前從不多管閑事?!?p> “長生的確不愛管閑事,可她的事對于少爺來說,一向不是閑事?!?p> 茶蓋落下清脆的響聲:“你這是在含沙射影什么?”
長生見招拆招:“奴婢說話向來直接,從不影射什么。夫人,萬事總得有個度,您要是再這么任性下去,恐會涼了晚輩的心?!?p> 言已盡,意卻無窮。
辛辛苦苦了大半天,玫瑰揉著肩膀,偷得浮生半點閑,小酌幾口酒,吃著自己做的燒餅,自豪感油然而生。
“那個……我可以找你聊聊嗎?”
宋婧旖怯生生站在玫瑰身后,眼神惴惴,一如初見時的緊張局促。
得了玫瑰的默許,她立馬深深鞠了一躬,萬分抱歉道:“都是我的錯,害你險些沒命。我知道我現(xiàn)在說什么都于事無補,我可以答應(yīng)你任何條件,只求你不要討厭我……”
她竭力想要跟每一個人做朋友,不想得到半點討厭的目光。
迫切想要得到寬恕的眼神髣髴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砸到玫瑰身上,不得不與她共燃:“你并沒有做錯什么,因此無需自責?!?p> 拉她坐在石桌上,四兩撥千斤道:“這是我做的燒餅,不知宋小姐能否賞臉嘗一嘗?”
既然是爹娘的血脈,她會竭盡全力好好守護。
宋婧旖忙擺手:“喊我小七就好?!?p> “很高興認識你,小七?!?p> 伸出手,頗有種一笑泯恩仇的畫面感。
宋婧旖喜出望外,手往衣服上擦了擦:“我也很高興認識你呢,玫瑰姐姐?!?p> 額……她其實想說,咱們倆同歲,想想還是算了,免得節(jié)外生枝。
心里的郁結(jié)消散,宋婧旖胃口大開,把面前的燒餅如餓虎撲食般吞進肚子里,不假思索說:“我從沒吃過這么好吃的燒餅……”
玫瑰心有不解,兒時她就曾吃過這種燒餅,后來爹娘見她喜歡得緊,常常天沒亮就遣人去買,后來再大些,燒餅鋪的老板年紀大,做不動了,便關(guān)了門。
一些機緣巧合,她碰到了當年燒餅鋪的老板,得了他的傳授,可還沒來得及做一個像樣的燒餅,他就過世了。
按理說,這個宋婧旖既然是來接管她的身份,理應(yīng)經(jīng)歷過她在前世的一切,可現(xiàn)在……不過那個圣女向來不按牌理出牌,要人命的事都敢做,更何況動一下他人的生平經(jīng)歷?
一陣寒風(fēng)從面頰上刺過,跟冰凌似的,刮得生疼,玫瑰:“……”
該出現(xiàn)時不出現(xiàn),不該出現(xiàn)時愣要刷存在感。
“玫瑰姐姐,我聽說……你跟少爺……”
玫瑰坦然看她:“這世上沒有空穴來風(fēng)這回事,你也不用懷疑,因為它就是真的?!?p> 宋婧旖也著了急:“姐姐你別誤會,我絕對沒有想跟你搶少爺?shù)囊馑肌D銈円粋€郎才,一個女貌,天生一對,我是望塵莫及的。至于伯母那邊,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幫你說服她的……這樣的話,你會開心些嗎?”
她為什么總喜歡把自己放在最無足輕重的位置上呢?想盡辦法討好身邊的人呢?
玫瑰替她拿走落在肩上的葉子:“一個人開不開心,并不完全取決于另一個人的自我犧牲。你呢,如果真覺得對不起我,那就做好自己,不用刻意為我做些什么,明白嗎?”
見她還在猶豫不決,玫瑰故作生氣,甩臉色:“你要是不答應(yīng),我可就不跟你做朋友咯?”
“我答應(yīng)我答應(yīng)……”
——
“可惡!”
一張報紙摔在茶幾上,整個廳堂染滿了怒火。上頭的日期,正好是11月13日,還有SH市市長俞鴻鈞發(fā)表的沉痛聲明——上海全面淪陷。
僅一段言簡意賅的話,卻像一座座大山狠壓在每一個民國人的心頭,連喘個氣,都需要花費極大的力氣。
落太太沒理會被茶水打翻的旗袍,找來莫愁:“去一趟南京,就算是用綁,也要把他給我綁回來?!?p> 莫愁雖然腦袋不太靈光,可也了解自家少爺?shù)钠猓骸吧贍斉山o我的任務(wù)就是保護好落公館上下,尤其在這種特殊時期,我堅決不能走!”
“你腦子被驢踢了嗎?”
事到如今,落太太也顧不得形象,穿上燕彌遞過來的加絨大衣,“你們不去,我去!”
再多的阻撓,都攔不住一個母親的焦灼。
玫瑰氣息起伏跑過來,主動請纓道:“讓我去吧?!?p> “不行!”
“不可以!”
“那怎么行?”
“堅決不行!”
原本吵鬧的畫面隨著這一斬釘截鐵的異口同聲,安靜得連根針掉下來都聽得見。
落太太:“宋玫瑰,你給我老老實實呆著,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里那些小九九!”
莫愁:“現(xiàn)在外頭的時局極亂,別說女子,連男人都不敢隨隨便便出門?!?p> 冬荷:“我們安安靜靜在落公館當個米蟲就行,何必要蹚這趟渾水?他一個大男人如果連自己都保護不了,怎么能保護這一大家子人?”
長生拍拍她的肩膀:“我們都知道你很擔心少爺,可莫愁說的對,時局大亂,軍閥割據(jù),我們切不可逞一時之能。”
玫瑰靜靜看了他們一眼,鳳眼銳亮如星子,說:“我只問你們一個問題,誰能保證去到南京,可以說服夫君回上海?”
一眾沉默。
玫瑰緩緩舉起手臂:“我能。”
“太危險了……”
“夫君在那里呆著就不危險嗎?”
“你是女孩子?!?p> “上陣父子兵,陣前無男女。誰能取下敵軍的首級,便是最強者,至于男女老少的身份,還重要嗎?”
一連串的回答,把幾個人說得都啞口無言了。
一直沒說話的宋婧旖站出來:“我支持姐姐?!?p> 最后舉手表決,落太太棄票,莫愁和冬荷都反對。長生一改之前的決定,站在玫瑰這邊,投了贊同票。
條件便是隨玫瑰一起前往南京,彼此也好有個照應(yīng)。
投票結(jié)果顯而易見:3:2:1。
可問題也來了,整個SH市被入侵者占領(lǐng),她們該如何出城?
翌日大清早,寒風(fēng)肆虐,凍得人直哆嗦。一輛黑色的小轎車使出城門口,被仗勢欺人的鬼子攔下,滿嘴的輕蔑:“三日不許進出城,聽不懂人話嗎?”
車窗滑落下來,露出一張精神矍鑠的臉,還有一口流利的日語:“那要看看這個人說的是不是人話?”
鬼子兵:“……”
暴脾氣一上腦,猙獰著臉舉槍,髣髴‘老子有槍天下第一’,硬要別人給他卑躬屈膝才肯善罷甘休。
趙老看都沒看他一眼,一旁有識相的,立馬跑過來拽住鬼子兵,嘰里呱啦說了一大堆,把他嚇得臉色慘白,急忙彎腰道歉,生怕自己一命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