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是把趙老盼出來,自己不問,反而讓燕彌開口:“她的情況怎么樣?”
“沒什么大礙,就是受驚過度,加之淋了雨,有些發(fā)熱而已。多給她喝水,發(fā)發(fā)熱就會好?!?p> 落太太松了一口氣,又怕被人看出來,正襟危坐:“搞這么大的陣仗,我還以為出了什么事?!?p> 又指摘長生:“趙老年事已高,你們還大老遠把他請來,這風大雨大,你說萬一在路上磕著碰著,看你怎么交代!”
趙老從小是看著落太太長大的,知她這是刀子嘴豆腐心,笑著說:“你這張嘴呀,關(guān)心人也不懂得換個說話方式。以后要是誰給你做了兒媳婦,可不得把你誤解了?”
一說到兒媳婦,落太太朝宋婧旖招了招手:“來,見見訓文的恩師?!?p> 乖巧的宋婧旖對趙老福了福身,長得小巧秀麗,一顰一笑皆有大家閨秀的風范。
可惜,不是訓文中意的類型。
知子莫若母,落太太身為訓文的母親,怎么可能猜不到訓文的心意?怕是那個叫玫瑰的丫頭曾讓她心頭有所不快,這才故意想讓這個宋婧旖氣氣玫瑰。
趙老捋著胡須,一副了然于胸的明眼人姿態(tài)。
罷了罷了,訓文不在,這家事他人也不好插手,他還是繼續(xù)回去鉆研西方骨科和開顱手術(shù)吧。
在一遙遠的地方,有大片迷障重重的霧靄,腳下是一踩就陷下去的泥沼,周圍伸手不見五指,只有握在手中的戒指,在散發(fā)出幽暗低沉的紅光。
玫瑰目光逡巡,腦海中演練了無數(shù)種辦法,卻始終無法離開這個把她困在原地的‘牢籠’:“有人嗎?有沒有人能聽到我的聲音?”
回答她的是山野空曠的回聲。
她討厭這種孤立無援的感覺,如同把她的肉一片片割下來,鮮血淋漓的擺在桌上,供人買賣。
“這就是比死還要可怕的孤獨,你給了我一個很好的反響?!?p> 紫瞳圣女的笑聲如拂散開來的啞鈴,聲聲震天撼地,“記得嗎?我說過,一旦你動了死的念頭,哪怕只有彈指一揮的想法,我都能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玫瑰仰頭:“為什么要讓我的爹娘死于非命?”
“這一世,他們不再是你的爹娘。他們的生死,跟你沒有半毛錢關(guān)系!”
“你既然身為圣女,就該知道,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若非他們前世給了我一條命,我連出生的機會都沒有,更何況是與你做交易?”
“很完美的一套說辭,可惜說服不了我?!?p> “還我爹娘的命!”
“也不是不可以~”紫瞳圣女手一揮,泥沼化成叮咚清澈的山泉水,腳伸進去,仿佛下一秒就能羽化成仙,“拿你最愛之人的命來交換?!?p> 明顯就是故意不肯復活他們。
“別掙扎了,乖乖回去你的軀殼內(nèi),按照我給你的劇情慢慢走,否則……”
“否則什么?”
白皙的足尖縱深一躍,衣袂飄飄的衣裙在空中浮動,紫色的眼眸迸射出無數(shù)寒光。寒光穿梭在濃郁迷沉的霧靄之中,凝練成一條又一條吐著芯子的毒蛇,朝玫瑰猛攻而來。
她無數(shù)可躲,只能下意識閉上眼睛。一雄壯有力的臂膀緊抱起她,專屬于男人的氣息飄進鼻翼,溫熱,又如一騎輕塵,融化了她的心:“笨,那么喜歡糊弄我,怎么就不知道示個弱,糊弄一下她呢?”
玫瑰把臉埋在他的胸口上,嘴角噙著淚花:“那我現(xiàn)在示弱還來得及嘛……”
太思念他,不由分說親男人英俊的眉峰。
落荊棘抿唇笑:“對她可能不行,對我的話……”
“也不行?”
男人的眼底淌過一抹激烈的情緒,把人托起來,抱至頭頂,給她擁有獨一無二的視角:“對你,我很難說不?!?p> 為你,愿意千千萬萬遍。
玫瑰抱緊他,臉頰埋在脖頸中,有溫熱的液體落在落荊棘的衣服上,也刺痛了他的心:“玫兒乖,我?guī)汶x開這里。”
淚水砸得更兇了。
活了這么多年,她擁有無數(shù)個昵稱,可只有玫兒這兩個字,深深嵌入在她的腦海中,歷久彌新。
張口咬他,他卻沒有絲毫的動靜,反而將她抱得更緊。她便知道,自己置身于夢中。玫瑰淺淺一笑,捧著俊美無儔的輪廓,輕聲說:“這一世,我們不會再錯過,我發(fā)誓!”
雷斷雨歇,破曉時的耀眼光芒透過層層濃密的烏云,灑落在一片沉睡的土地上,這里滿目瘡痍,戰(zhàn)火綿延萬里,仿佛永不停歇的號角,在晨光中沙啞悲鳴。
一道孱弱的影子沐浴在光芒之中,連日來的昏迷讓她的臉色看起來仍舊有些蒼白,精神有些恍惚。
“你們看,上面好像有人?!?p> “是誒,好像還挺熟悉的?!?p> ……
眾人正議論紛紛,冬荷手捧著香噴噴的豆腐腦往回走,遠遠便見到樓頂上的細影,嚇得打翻了瓷碗,直奔主屋。
落太太先人一步爬到了頂樓,氣喘吁吁教訓她:“你、你這個臭丫頭……年紀輕輕,怎么就不懂得惜命呢?”
長生和莫愁緊隨而至:“玫瑰,有什么話好好說,不要做傻事!”
“大不了我以后不喊你丑丫頭了?!?p> 落太太一扇子敲莫愁的腦袋:“你眼睛是被泥土擦過了嘛?”
“玫瑰啊---”
冬荷體積大,又被門檻一絆,倒地的時候,整棟小洋樓震了好幾震,飛沙走石,灰頭土臉的樣子著實可憐巴巴,“你又要棄我而去了嗎?”
玫瑰忙走過去想要把她扶起來,誰知這三人條件反射出手---箍腰、控手、搖骰子。
落太太一時不知該做什么,手探向她的額頭:“又發(fā)燒了?”
玫瑰:“……”
無奈嘆口氣,解釋道:“我只是想上來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并沒有其他意思?!?p> 誰知他們一個個,都反應過度。
冬荷半信半疑,就是不撒手。
暴雨中的凝沉血眼不在,被白雪般清澈眼眸所取代。長生收回骰子,莫愁和冬荷這才不情不愿松開她。
這世上最美的意外,便是虛驚一場。
三人正想送她下去,身后一聲:“站??!”
落太太又一次板起臉,從左往右的數(shù)落:“長生啊,你以前辦事利落干凈,從不出意外,如今這是怎么了?陰溝里翻了船?
“還有你,不是讓你好好守著她的嗎?怎么就讓她跑到這兒來了?說你是紙老虎,你還真把它往頭上戴了是不是?”
冬荷為莫愁叫屈:“夫人,他不是---”
“不是什么呀不是?整個落家,就你最會頂嘴!”
玫瑰為大家解圍:“都是我的錯,去哪里透氣不好,非得到這上面來?害得大家憂心忡忡。這樣吧,今天我下廚,給大家做一頓豐盛的早餐,也算是報答大家這幾日的照顧,如何?”
“好呀好呀?!?p> 冬荷一聽到吃的,連日來的憂愁一掃而空,腰板也挺得直直的。
莫愁見到冬荷的笑容,耳后根也紅了,錯開眼含糊其辭應了聲,算是想吃吧。至于長生,早就對玫瑰的廚藝覬覦已久,如今終于能嘗到她做的菜,自然心生歡喜。
“你們一個個,就這點出息。”
落太太雙手交叉環(huán)在胸前,一副不受敵人千方百計誘惑的樣子。
玫瑰輕聲笑:“你們說,這西洋的房頂,像不像戰(zhàn)士的頭盔?”
“像,像極了?!倍蓜幼骺鋸埖谋葎澲?,“跟某人口是心非的樣子,真的太像了?!?p> 落太太:“……”
長生說:“我能點菜嗎?”
“可以呀。”
“肉末燒餅。”
莫愁忍不住笑話她:“就這個?”
長生沒理他,繼續(xù)說:“我兒時家里鬧饑荒,跟著母親一路乞討到了上海,在這里吃到的第一頓就是肉末燒餅?!?p> 這肉末燒餅可像市面上賣的那種平平無奇,它得先選用上好的糯米,浸泡一天一夜,搗碎,揉成面團,再加水、蛋清和淀粉,成糊狀,烙餅時的熱度要事宜,不能太燙,不能太溫。燒餅里頭不僅只有肉末,還有香腸、韭菜、蘿卜干……再刷幾下蒜蓉辣椒醬,酥脆爽口的感覺,她回味至今。
冬荷一手推著三人下樓,迫不及待道:“那還等什么,現(xiàn)在就去做?!?p> 落單的落太太:“……”
風吹得人直打哆嗦,繃了一會兒,實在裝不下去,喊人:“燕彌?”
“夫人,我在這兒?!?p> 落太太拍著受到驚嚇的胸口,余光還是忍不住瞥向四人離去的方向:“你說……”
肉末燒餅,酥脆爽口的味道,光是想一想,就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
“說什么呢,夫人?”
落太太下一秒就變臉:“我是想說,你剛才跑哪里去了?”
燕彌委屈:“奴婢剛剛一直在您身后……”
落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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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一如此前許諾,做了一桌豐盛的早餐。尤其是那香噴噴的肉末燒餅,香飄十里,聞者皆口水吞咽,垂涎三尺。
府中的下人成群結(jié)隊守在廚房外,一個個像被奪走了魂魄似的,嚷嚷著:“好香啊……”
玫瑰把做好的燒餅攤開,加上長生提及的食材,然后刷上特意專門制作的蒜蓉辣椒醬,遞給長生:“嘗一嘗?!?p> 暌違許久的濃郁香味,仿佛一雙無形之手,一把將她拽回五歲的童年,也緊緊攫住長生的味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