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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院

第二章歸來

清明院 墨清閑o白羊 6648 2020-02-24 21:31:17

  憶之睡得朦朦朧朧,耳邊是杏兒時不時翻箱倒柜找東西的聲兒,又一會嘟嘟囔囔不知說些什么。她向來是個粗心大意的人,憶之早已習(xí)以為常,覺得無傷大雅,也不拘著叫她改正。

  又是半夢半醒地睡上了一陣,憶之睜開眼睛,覺得眸子干澀生疼,又閉了上,用雙手掌心捂住雙眼,就這樣捂了一小會,便要起床,連著叫了好幾聲,杏兒慌慌忙忙跑了進來,說道:“姑娘要起嗎?”

  憶之點了點頭,掀開繡衾,問道:“爹爹回來了嗎?”

  “嗯,回來了呢,弼大哥兒也來了,還有范大官人和范家三姑娘?!?p>  “哦,幾時了?”

  “快午時了,姑娘肚子餓不餓,要不要用點心?!?p>  “不用了,替我梳洗一下,我要去前院?!?p>  杏兒忙不迭為憶之梳頭,又翻箱倒柜地找衣裳,替憶之穿好后。將新舊幾套首飾全取了出來,在她的髻旁比來又比去。覺得這不襯衣裳,那不襯氣色,簪了又取下,換了又簪上。如此磨磨蹭蹭了許久,干脆說是衣裳不好,又要憶之起來換衣裳。

  憶之早等地不耐煩,催促道:“隨意選一支就是了,至于這樣隆重嗎?”

  杏兒倒吸了好大一口涼氣,圓睜著雙目說道:“我的姑娘呀,那可是弼大哥兒啊,朝廷的新貴大官人,通汴京城多少未出閣的姑娘惦記著呢,你倒好,半點兒不上心?!?p>  憶之笑道:“憑他如今什么地位,你見我們相處,還是從前那樣,又有什么不同,順其自然就是了,倒是你總急的跳腳,好像我非得巴結(jié)他似的?!?p>  杏兒沒好氣道:“姑娘啊,你就是懶惰?!?p>  憶之笑道:“我確實是懶惰,不過呢,前院的幾位,都是總角的歲數(shù)進院,那時我又才多大,滿院子撒歡玩著呢。就像石杰四哥哥說的,便是我出落地再亮眼,在他心目中,還是那掛著兩串大鼻涕的黃毛丫頭。

  我再怎么打扮,他們也不會留意。所以呀,干脆,家常如何就如何,不會出錯,還能留些體面?!?p>  杏兒聽著,覺得極有道理,連忙點頭道:“還是姑娘聰明,外頭那些小姑娘為了博咱家哥兒青睞,鉚足了力氣爭奇斗艷,什么紅的綠的都往身上攬,咱們有得天獨厚的資源,哪里需要這般做作,越是清簡,反而與她們不同呢!”

  憶之無奈:“我哪里是這個意思。”

  杏兒連連點頭,發(fā)出一疊聲我明白的。憶之知道她并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也只能苦笑著搖搖頭,不再辯駁。

  薄施粉黛后,晏憶之便緊著腳步往清明院趕,穿越院門,便見富良弼正負手矗立在梨花樹下望著枝頭發(fā)怔。

  晏紓酷愛梨花,曾作:燕子來時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清明院的院名,因此梨花而來。他的老友,同為參知政事的王曾王大學(xué)士不能茍同,他數(shù)次指出“梨”與“離”同音,寓意不祥,豈能栽入家中。晏紓卻反詰大丈夫志在四方,豈能安守一處。

  憶之笑著朗聲對富良弼說道:“這梨花還沒開呢,光禿禿的枝頭有什么好看的,叫你都看出神了?!币幻嬲f著,一面走至富良弼跟前,道了個萬福。

  富良弼作揖,笑著解釋道:“不過望著這枝頭,想起了往事。我那年三月科考時,這枝頭也是這般光景,隔幾日放榜,緊挨著殿試,月底傳臚唱名,我高中榜眼,由金吾衛(wèi)七匹良駒,侍衛(wèi)列隊舉旗,鳴鑼開道,跨馬游遍汴京城,次日大相國寺書壁題名,想來是何等意氣風(fēng)發(fā),再是四月底入館閣繼續(xù)讀書深造。

  遷出清明院的時候,這枝頭梨花初開,暗香怡人……想來只覺得恍如隔世。”

  憶之回想起他剛進清明院時候的模樣,清清瘦瘦,神態(tài)也怯生生,風(fēng)一卷就能帶著飛跑了似的。再與他如今相對比,不免有了感觸,也要緬懷,剛張開嘴就聽杏兒插話,說道:“大哥兒沒提十月下旬,這梨樹下沉甸甸墜滿了梨果兒,小姐一時興起在梨樹下切梨肉做梨膏,大哥兒回回來,回回都要你嘗,齁地大哥兒一個多月再不敢來。其他哥兒都指責大哥兒是薄情寡義的,也不知道有難同當。”

  晏憶之與富良弼一同笑了起來,二人笑了一陣,憶之覺得意不平,蹙眉嗔怪道:“就你記性好,什么都記得?!?p>  杏兒得意地哼哼笑。

  說著笑著,三人往正房走來。

  范宛娘聽著說話聲,探著頭走了出來,見到二人,便在廊下站定,嬌聲道:“我原說外頭冷,叫良弼哥哥進屋烤火,他不肯,推說院里白雪皚皚,好看的很,我卻是不信的,果然是在等你呢?!?p>  憶之反詰道:“這份兄妹情,你可是羨慕不來的?!?p>  范宛娘撇了撇嘴,不平道:“我親哥哥也不少,一個個都只知道關(guān)在房里讀書,或是自己出去聚會,杰四哥哥雖說是爹爹的學(xué)生,寄住在此,可惜是個毫無情調(diào)的木魚腦袋?!?p>  晏憶之虎著臉湊了上,輕聲道:“他若只是同玉祁哥哥一般莊重寡言也就好了,偏又毒舌,時常說上一兩句話,能叫我噎死過去呢?!?p>  宛娘接連點頭,附和道:“可不是么?!?p>  憶之與宛娘說說笑笑走在前面,富良弼保持著笑容跟在二人身后,杏兒替三人掀起簾籠舉著,待三人一一進了屋,便整了整厚簾,候在了屋外沒有進去。

  三人進了書房,見晏紓與御史中丞,晏紓名義上的門生范忠彥正對著坐在炕上對弈。二人一言不發(fā),全副精神都貫注在棋盤上。

  晏紓正蹙眉思索,聽見憶之與宛娘一路嘰嘰喳喳說著進來,等她走到跟前,便說道:“憶之,去點茶來吃?!?p>  富良弼朝二人作揖,憶之緊跟著朝二人道了萬福,應(yīng)道:“好的,爹爹?!比缓螅ト×藱M長一寸五分的云葉茶來,又在茶案坐定,先將茶磚放入焙籠去烘干潮氣,趁著這會空,從茶灶上提了提梁鐵壺,將里頭煮老了的沸水澆注入兔毫盞,一一洗過一遍。

  宛娘與富良弼與憶之隔案坐下,宛娘揶揄道:“憶之的梨湯難喝,點茶的手藝卻是極好的?!闭f著朝富良弼夾了夾眼,二人笑了起來。

  憶之皺著鼻子微撅了嘴,斜睞了宛娘一眼,復(fù)又露出微笑,用鐵鑷子從焙籠中夾出茶磚,放入石臼中,在她用茶杵搗茶磚之際,富良弼已經(jīng)在鐵壺中裝好了竹瀝水,而憶之將碎茶倒入金法曹中時,富良弼已經(jīng)將鐵壺放置在茶灶上,又接過手,快速而有力地推動碾輪,直到茶磚碾為粉末。這時,他一手托起茶碾,一手拿起棕刷,將碎茶掃進茶磨的磨孔。憶之旋轉(zhuǎn)茶磨,一圈接著一圈,直到碎茶磨為茶粉。富良弼揭開上面那層磨扇,憶之用棕刷將茶粉掃入茶羅,又將茶羅放置在富良弼遞來的茶碗上,待她將最細的茶粉篩入碗底時,提梁鐵壺中的竹瀝水還未沸動。

  憶之與富良弼一同歪了頭,對著提梁鐵壺望了一會,不見動靜,不約而同抬起頭對望。聽見宛娘的笑聲,二人又朝宛娘一同看了過去。

  憶之問道:“有什么好笑的?”

  宛娘在二人之間看了幾回,別有意味地笑著說道:“沒什么呀,就是想起了好笑的事情而已?!?p>  晏憶之與富良弼心里明白,二人相視一笑,皆沒有放在心上,只繼續(xù)盯著提梁鐵壺看。

  過了半晌,竹瀝水煮沸,又待它涼卻一會,憶之這才將長長的壺嘴對準兔毫盞的碗底,先澆了少許熱水在茶粉上,用茶筅攪成濃稠的茶糊。再一面往里蓄水,一面用茶筅攪動。

  憶之敘水的速度先慢后快,攪動的力度先輕后重,熟練地往同一個方向攪動,一面攪,一面上下敲擊,不一會便打出了一層乳白色的,濃厚而經(jīng)久不散的茶沫。如此,一碗茶便成了,她緊著又點了一碗茶,與富良弼一道先奉給兩位長輩,然后回過身來,又連著點了三盞,自己幾人吃。

  宛娘吃過茶湯,覺得美味,嗟嘆了一聲,說道:“點茶如此繁瑣,我是沒有耐心學(xué)的?!?p>  憶之一面吃茶,一面道:“聽說樊樓東街巷北山子茶坊里的茶博士點茶的手藝極好,我只能打出茶沫,他們卻能繪制茶百戲,隨著手法變化,上一個圖案消失了,下一個圖案就冒出來,旋生旋滅,我一直想去見識一番呢?!?p>  宛娘道:“這是什么難事,約一天便是了。”她側(cè)目去看,卻見富良弼在出神,于是說道:“你說好不好,良弼哥哥?”

  富良弼聽見宛娘的話,回過神來,他一面與宛娘對望,一面張開了嘴,正要說話。

  憶之注意到他左手的食指在輕輕叩案,她知道當他緊張的時候便會有這樣的動作,便搶著答道:“他如今是什么地位,便是想去,也不一定有空兒。哪里同我們似的散淡,你一個人陪我去不成,非拉上這個大忙人做什么?!?p>  宛娘忍著笑,驀然發(fā)難道:“他這樣大的人難道沒有嘴,去也好,不去也好,自己不會說,憑你是他什么人,要你替他回答?!?p>  憶之見她嘴角噙著狡黠的笑意,知道她想使壞,于是飽吸了一口氣,正要反詰。

  富良弼連忙打岔,說道:“二位妹妹都是長厚的性子,只是我見那些諫官,通常不辯個輸贏不會停,常常爭地忘了初衷,本來沒事也成了有事。又誰也不愿意服軟,就這樣互相惱著,隔閡越來越深。

  宛娘妹妹原沒有惡意,憶之妹妹也是體諒我,若是你二人你來我往地辯駁,存了不痛快,那我豈不是罪大惡極,說到底,全是我的錯,我先賠罪。”說著以手加額作揖。

  憶之與宛娘一同笑了起來,宛娘一面笑著,一面嗔怪道:“憶之妹妹可說了,您如今是什么地位,您給我賠禮,我這樣的平頭百姓可受不起,要夭壽的。”

  富良弼一時無可奈何,只能笑著賠罪。

  憶之微微斜睞著宛娘,對富良弼道:“你可長了見識沒有,這樣的刁民,你越是示弱,她越是上臉?!?p>  宛娘一雙明眸望向二人,說道:“別叫我說出什么好來?!?p>  憶之笑道:“你再陰陽怪氣,我將你的秘密抖漏出來。”說著,揚著下頜,朝炕上正與自己父親對弈的那位點了點,正逢二位父親同時發(fā)出一陣笑聲,嚇地宛娘捏著帕子的手掌輕按在茶案上,她挺直了背脊,調(diào)過頭審視了一番,又轉(zhuǎn)了回來,咬著下唇皮兒,忍著笑意對憶之道:“你這人……”后面的話還沒說出來,臉先臊紅了。

  李平在屋外提醒,該是去貢院接人的時辰了。

  富良弼旋即起身外去,晏憶之與范宛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約而同地緊張了起來。

  兩位小娘子心不在焉地等待了許久,終于盼來了那一聲‘回來了,哥兒們回來了。’,便聽到遠遠傳來眾人的說笑聲。晏憶之與范宛娘如獲大赦,二人嗖地一聲,幾乎同時站了起來。

  憶之毫無顧忌地迎了出去,剛掀開簾子,一股寒風(fēng)撲面而來,將她的熱情也沖散了些,她踟躕著又往前小走了一兩步,踮了腳眺望,須臾,就在清明院的院門口看見了石杰,他率先走在前頭,爽朗地笑著,時不時回頭去說話,他身后是歐陽緒與富良弼,他二人并肩而來,韓玉祁只差了兩人一步的距離,依舊板著恭肅嚴整的姿態(tài),連笑容都是拘束的。

  這四人都是少年英姿,在雪景里一路走來,談笑風(fēng)生之間,如同畫卷里的神仙官人一般。

  憶之微微松了口氣,耐著性子等四人走近。

  石杰先看見了憶之,高舉了手對她揮舞,喊道:“憶之妹妹,三日未見,我可惦記你的清燉瓠子羹了!”

  眾人一同朝著她望了過來,一個接一個露出了笑容。

  憶之又上前了兩步,對他喊道:“你就這點出息,我還打算請諸位哥哥賞上元花燈,嘗元宵美食呢!”

  石杰提著嗓子道:“那感情好?。 ?p>  說話間,四人已經(jīng)走到了眼前,憶之一面引了眾人往正房里走,一面噓寒問暖,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回答著,就走進了偏廳,晏紓與范忠彥對弈的炕前,紛紛作揖問候。

  晏紓抬起頭,視線在幾位門生身上一一停留,笑著道:“看來都考得不錯,好,好,好?!闭f著將要起來,晏憶之連忙去攙扶。

  宛娘這會立在范忠彥的下首,白嫩的臉兒粉撲撲的,露出嬌羞的模樣。偏她眼尖,瞧見韓玉祁右手大袖上有一大片的墨漬,忙問及緣由。

  韓玉祁向來氣定神閑,說起話來不慌不忙。他先是看了看衣袂,隨即笑了笑,雙手相握作揖,正要說話,石杰忍耐不住,搶著說道:“他呀,要交卷的時候打翻了墨汁,豈止是衣袂,連卷子都污了呢?!?p>  不知詳情的眾人都將關(guān)切的目光射在了韓玉祁的身上。

  憶之心里一跳,忙道:“那豈不……”后面的話不敢再說下去了。

  卻看韓玉祁,石杰,歐陽緒三人臉上的笑容同時綻了開,石杰又搶著說道:“他是極鎮(zhèn)定的,兀自取了紙墨,閉眼沉思了片刻,提筆揮毫,硬生生在交卷前一刻又重作了一篇,倒叫我們這些旁觀的人,替他慌張地直冒冷汗,牙關(guān)都險些咬碎了?!?p>  憶之松了口氣,揶揄道:“二哥哥是太嚴謹,四哥哥呢太放誕,能將你二人的性格糅合糅合,該多好。”

  眾人哄笑了起來,宛娘也笑著,與歐陽緒互相偷望了對方一眼,忙又垂下頭去。

  晏紓欣慰地笑著,連連點頭,又長吁了一口氣,說道:“好,好,寒窗苦讀數(shù)載,成敗只待放榜。”

  憶之聽見這話,將目光投向了三人,只見他們挺著胸脯,每一位都是躊躇滿志的神色,心里喜憂參半。

  范忠彥在宛娘的攙扶下,站起身,說道:“晏夫子此言差矣,如何能將成敗與功名劃等號?!?p>  晏憶之見父親不動聲色地垂下了眼瞼,便留了個心眼去聽。

  韓玉祁、石杰、歐陽緒雙手作揖,異口同聲道:“還請范夫子指點?!?p>  范忠彥道:“你們考科舉為了什么?”

  韓玉祁先道:“大宋開朝以來,便是士大夫與天子共治天下,我們考科舉,為的是走入仕途,匡扶社稷,為陛下分憂,為百姓解難?!?p>  范忠彥頷首,又向歐陽緒道:“你以為呢?”

  歐陽緒緘默了片刻,說道:“學(xué)生心中有抱負,考取功名是學(xué)生實現(xiàn)理想的必行之路?!?p>  范忠彥頷首,再向石杰發(fā)問。

  石杰一反常態(tài),先猶豫了片刻,終于鼓足勇氣說道:“我來自鄉(xiāng)野,家境清貧,亡母吃糠咽菜也要供我讀書,并曾告誡,我有幸生在了一個極好的時代,陛下崇文尚禮,大力推行科舉,為的就是擢拔英才,我等只要勤勉,刻苦讀書,通過科舉便可以改變命運?!?p>  “不錯?!狈吨覐┌崖曇籼岣咭稽c,目光攝住了韓、石、歐陽三人的注意力,卻見富良弼在垂目沉思,他的目光在富良弼的身上停留了片刻,便又道:“隋代以前,做官看門第,唐代以后,做官靠關(guān)系,唯有我大宋,是真真正正在實行科舉制度?!癁樘锷崂?,暮登天子堂’由此而來,也是我們寒門學(xué)子最大的福音?!?p>  石杰、歐陽緒本憋著一股勁,聽到此處,豁然笑開。韓玉祁的臉色也比平日要紅潤許多。

  范忠彥卻又說道:“只是……”

  石杰、歐陽緒笑容一收,與韓玉祁一道凝視聽著。

  “本朝以來,詩文以浮艷綺麗為美,大多考生更愛用那生僻難解的字眼,自以為是文采飛揚。實則通篇言而無物,只一味地賣弄,炫耀。陛下以詩書策論取舉子,本意就是為尋找安邦定國之才,以此,詩文更要重道致用,便以教化牧民才是。

  可惡那貢舉考官,卻并不厲令遏制,偏愛那花團錦簇的文章,使多少有志之士懷才不遇,實在可悲可嘆啊?!?p>  范忠彥如此言論,與他的經(jīng)歷不無關(guān)系。他屢試不中,直到不惑之年為母守喪才徹底放棄,因滿腹詩書,才名遠揚,得晏紓的賞識,聘他于自己的府學(xué)任職授課,其德行操守使學(xué)府風(fēng)氣煥然一新。又經(jīng)晏紓舉薦,再次參加科舉,這才走入仕途。因此,二人雖然年紀相仿,卻以師生互稱。

  富良弼身處官場,最容易領(lǐng)悟范忠彥的深意,并對他的見解十分贊同,便以手加額作揖,說道:“范夫子說的極是?!睉浿娝绱?,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歐陽緒的神色則凝重了許多,他自以韓愈為師,文風(fēng)古樸簡拙。晏紓提點過數(shù)次,他也嘗試過糾正,寫出來的文章連平時的一半都不及,如何錘煉都無所收獲,索性不管不顧,任由了發(fā)揮。這一會,心里不免有了擔憂,于是抿著嘴,緊在富良弼的后頭,以手加額深深作揖。

  石杰與韓玉祁不知其詳,都以為范忠彥的言外之意,是不希望眾人報了過高的期望,以免愿望破滅時難以接受。他們見富、歐陽二人行禮,也就模糊著,對范忠彥作揖。

  晏紓雖然贊同范忠彥的言論,此刻卻不能表態(tài)。他無心的戲言,本來也不過是愛之深,期盼之切。沒成想引來范忠彥這樣一席話,看似告誡學(xué)生,實則將三館一閣內(nèi)近半的權(quán)臣都暗涉了一遍,他并不贊同范忠彥非黑即白的處事態(tài)度,總是私下告誡,奈何范忠彥憑借直言不諱得到官家的重視,水漲船高之下,就更加無所顧忌。

  晏紓不愿意繼續(xù)這個話頭,便對憶之說道:“我方才聽你說,要邀他們?nèi)タ瓷显?jié)的花燈。”

  憶之察覺出父親的不同,點了點頭,嬌聲說道:“心里這樣計劃,還沒問過母親呢,廚房也不知有沒有為幾位哥哥安排晡食,若是在做了,那就等用過晡食再出門?!?p>  晏紓透過窗牗朝外望了望天色,只見天上的云彩,有一大半都是絳色的,再過不久,花燈就會逐一點起,便對憶之道:“你母親那邊我會去說,你帶了晏榮一塊兒,今夜開銷,叫他負責,你們旁的都不必管,只管撒歡玩去吧?!?p>  屋內(nèi)的年輕人霎時歡騰了起來。

  范忠彥偏頭去瞧宛娘,只見她扭扭捏捏,便笑著問道:“你去不去啊?!?p>  宛娘扶著父親,朝他虛拱了拱身子,是極想同去的姿態(tài),卻又不說,只是紅著臉,殷切地望著他。

  憶之眼明心亮,將宛娘拉攏了過來,對范忠彥道:“宛娘自然也是要去的呀。”

  范忠彥知道女兒的心思,故意刁難道:“她什么也不說,可見是不想去的?!?p>  宛娘猛地將頭抬起,嬌滴滴嗔怪著喊了一聲爹,又軟軟地跺了跺腳。

  憶之覺得好笑,說道:“范伯伯別怪憶之沒規(guī)矩,便是她不想去,我也得強要她陪我去呢?!?p>  范忠彥眉眼帶著笑意,問道:“這是為何啊?!?p>  憶之道:“憶之與幾位哥哥雖然朝夕長處,是極親厚的關(guān)系,但到底男女有別,有些趣兒,同他們分享,他們可不懂。不如宛娘體己。”

  “你倒是說地再仔細些,什么趣兒,他們不懂?!?p>  憶之想了想,說道:“我若在街上瞧見哪位小官人生的俊俏,總不能拉著他們?nèi)タ?。又萬一……”憶之先笑了出了聲,接著說道:“又萬一,我與哪位小官人互相傾慕,他見我身旁站著那么多位哥哥,也不敢來親近?!?p>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

  晏紓笑得最是大聲,一面笑著,又是搖頭,又是指點,說道:“沒羞沒臊,實在是沒羞沒臊!”又對那四位道:“丫頭大了,心思也野了,你們幾個做哥哥的可得看牢,憑哪家官人模樣再俊俏,也不許叫他靠近?!?p>  四位年輕人笑著作揖,紛紛答是。

  晏紓又極莊重地叮囑了兩句,便揮手讓他們?nèi)ァ?p>  憶之攜著宛娘的手,走在前頭。富良弼,韓玉祁,石杰,歐陽緒跟在后頭,眾人說說笑笑出了正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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