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安靜的夜晚
傍晚時分,痛得受不了的葉冷雨還是按了床邊的按鈕,小護士不到1分鐘就進(jìn)了房間。她先給葉冷雨換了點滴后,又給她倒了一杯水,葉冷雨張了張口哀求著護士再給她打一針止疼針。
“止疼藥····就別···用了·····對你的傷口不好·····”
開門跟著進(jìn)來的言寒開了口。
“止疼藥也有···副作用,會對你的肝臟···腎臟···胃腸道造成···不良影響,也會對···神經(jīng)系統(tǒng)造成···不可逆的損傷。”
不知道什么原因,言寒這幾話斷斷續(xù)續(xù)地,好似緊張地舌頭打結(jié)了。
穿著一身潔白的制服的小護士瞪著圓滾滾地眼珠望了一眼言寒,歪頭疑惑,言醫(yī)生怎么回事?和這個病人說話怎么不利索?結(jié)結(jié)巴巴,有點奇怪。想想以往言醫(yī)生這張毒嘴給她們帶來多少麻煩,罵她們的時候,那是口如懸河,句句見血,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
從小護士的驚奇的眼神中言寒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態(tài),眸色發(fā)冷地挖了她一眼,嚇得小護士拔腿就跑。
卻說葉冷雨見護士如此慌里慌張地走了,以為是有什么事情耽誤了,只能暫時忍著,她低眉看了看胸口,那里被包扎的很嚴(yán)實,因為是夏天,她的上半身幾乎是半裸著,還好白色的紗布纏繞地讓她如穿了一件背心,她感到自己的口中又苦又澀,她掀開沉重的眼皮這才瞧瞧正遠(yuǎn)遠(yuǎn)站在床邊的言寒,他的腰背顯得很挺拔,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都感覺能擋住光線。
費力地動動頭算是給他打了招呼,她身上沒有一點氣力,她的嘴唇里又苦又澀,說話都困難地厲害。
言寒盯著她毫無血色的模樣,瞳孔一緊,拿著筆尖的手指抖了抖,欲還想交代什么,可是還是沒有開了口,病房里,重新回復(fù)一片安靜,葉冷雨強忍著疼痛,想讓自己坐了起來,她腿腳發(fā)麻,僵硬無比,每動一下,都耗盡了力氣。
“你要···起來嗎?”言寒急忙把病床搖了起來。
“這樣高度···可以嗎?”
她微微抬起頭,縷縷自己的亂發(fā),才道:“謝···謝?!?p> “那天,你做得事情···太危險了,那把刀子···再歪一下,你可以刺入···左心室···”
葉冷雨努力地把撐著無力的身子聽他說話,可是他說起話總是一頓一頓的、磕磕巴巴,讓人不由地心急。
望著葉冷雨煩躁地把雙眼合上又吃力地睜開。
不敢往下說的他,恨恨地咬了一下自己不知緣由結(jié)巴的嘴唇,最后只能放棄點點頭落荒地趕緊出了門。
葉冷雨渾身還在疼,根本就沒空發(fā)覺言寒的異常,他一走,她就開始抓了幾把頭發(fā),現(xiàn)在頭發(fā)又油又癢,臉也是很久沒有洗了,胸口的傷和后背的傷還得過了一段時間,想到這里她有些忍無可忍,她雖然不在乎自己的妝容,可是臟是無法容忍的,她往病房四周瞧了一下,明顯她的病房被換了,但是條件更好了一些,還是有單獨的衛(wèi)生間。
夏日的夕陽透著窗欞,把室內(nèi)染成了橘黃色,她喜歡如此光亮的陽光,扭頭望著窗外,醫(yī)院院里的海棠花開得正艷麗,她抬手摸向海棠的影子,腦海中三毛的詩句:
如果有來生,要做一棵樹,站成永恒。
沒有悲歡的姿勢。
一半在塵土里安詳,
一半在風(fēng)里飛揚;
一半灑落蔭涼,
一半沐浴陽光。
她望著小護士剛放在桌子上的她老爸的魚湯,望著窗外長得郁郁蔥蔥的樹木和芳草,眸中起了一層薄薄的水霧,感慨無奈道:“可惜了?!北疽詾樽约旱馁碓附K于有機會實現(xiàn),誰知卻變成這個樣子,胸口的傷口輕咳一下都疼得渾身戰(zhàn)栗,還牽扯著自己的父母,還有那位三天兩頭找自己‘算賬’的言寒,那么不肅靜的代價真是太大了。
櫻花,還是大片大片的櫻花,隨風(fēng)飄蕩著,言寒只身站在櫻花樹下,懷中還緊緊抱著一個女人,她的發(fā)絲遮住她赤裸的身子,同時也遮住了她的臉頰,漫天櫻花模糊了她的剪影,言寒只能看清那一雙清澈明亮的水眸,他正直直地望著她,只一眼,那女子忽地化為一片片櫻花,消散在風(fēng)里了,怎么抓都抓不住了。
一個激靈從椅子上摔下來的言寒,迷迷糊糊才發(fā)現(xiàn)自己睡在走廊里。他胸口被這個夢魘壓迫地緊緊的,冷汗直流,不由彎腰大口吸氣。
多少日子了,只要他一入夢,總是夢到這個場景,還總是夢到這個女人,細(xì)細(xì)碎碎地讓他奇怪,他活到現(xiàn)在從未做個這種夢,還是同一種夢!夢雖然不能怎么樣,可是每每醒來,他的胸口和心跳總是不舒服。
得病了?
鬼壓床?
言寒望著鏡子中自己又陌生而熟悉的面孔,俊朗的一張面孔上全是細(xì)汗,最要命是他的神情,帶著一股強烈的焦躁不安。
匪夷所思,他到底怎么了。惶惶不安是他人生字典里根本就不會出現(xiàn)的字眼,一個女人出現(xiàn)在他的夢中更是少之又少,關(guān)鍵是最讓他百思不得其解是這個女人是誰,他為何總是夢在她?
葉母是個操心的命,如今過半百了,仍然是為孩子擦碎了心,見到自己女兒慘不忍睹的傷勢,葉母的氣不打一處來。
“你怎么能搞成這樣,這前后上下還有一點完整的,你這樣子,最后受折磨的還是我們做父母的,你弟弟等著娶媳婦,你外婆的身體不好,這些事情已經(jīng)把我們壓得喘不氣了,還能不能再給我們添亂了!”
“你說說你,怎么就不能長個心眼,你就蠢成這樣,自己幾斤幾兩不知道,給別人擋刀!萬一你要死了,誰來心疼你,最傷心的是我,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你就這么糟蹋我???”
葉母身材臃腫,一個農(nóng)村婦女,面目卻長得極為好看,一雙雙眼皮的大眼睛,小小的臉盤,就算是鄉(xiāng)下的風(fēng)吹日曬的苦日子也沒有把她白皙的皮膚曬黑,皺紋稀少,到了這個年紀(jì),依然還能看出她的美貌,可是脾氣卻不行,如鞭炮一樣,最受不了看見自己的女兒受點罪。
她連連嘆氣地給她擦著臉和脖子,又道:“你爸爸這兩天和我商量著讓你離婚,離婚后你的日子就能過好了?言寒那小子,整天一個閻王臉,一看就是討人喜歡的貨,可是他從頭至尾可沒有想著傷害你??!一個女人最好的年華就是這些年,婚姻是兩人要一起磨合的,你們天天不見面,我還擔(dān)心你們怎么過日子的,現(xiàn)在給他擋這么一刀,倒是算你還有情義??!”
面部和脖子都清爽的葉冷雨忍不住舒服的喊了一聲,聽到她媽媽嘮叨在這里立馬打斷:“媽,我不是對他有情,只是碰巧是他?!?p> 葉媽媽聽到這里更是氣憤了,一字一句從齒縫中擠出來張口就罵:“你說什么?你圖什么,不是為他!是為了你自個在這躺著受罪嘛?你看看你,這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有一塊是好的嗎?你還有個人樣嗎?”
說到這里母親竟開始哽咽起來:“你前一個遇到那個畜生,如今為活成這個樣子,你到啥時候能不讓我操心啊!”
面容瘦成一條的葉冷雨聽到母親的話,就像是又一把淬了毒的劍一樣直刺進(jìn)她的心口,她干裂的嘴唇不禁顫抖了一下。因為情緒起伏過大,那傷處的痛感似乎更加清晰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才道:“媽,好了,你別再說了,我會照顧好自己?!?p> 葉媽看著她忍痛中的模樣,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說話的語氣太重,她趕緊閉上嘴巴沉默了許久,看葉冷雨稍稍平復(fù)了一下心緒,才接著道:“冷雨,這男人吃喝嫖賭有,吸煙喝酒的有,可是和誰過日子不都一樣嗎?沒有幾個男人會對你真心實意地好的,男的他也是人,人哪里有不自私的,這世上有幾個好男人,所以你得愛惜自己,不能什么都為了別人干啥,命是自己,只有自己疼自己才行!”
葉冷雨見母親語氣也沒那么強硬了,反而帶著幾分歉疚,那雙又大又亮的眼睛閃爍著無名的憂傷對著母親,軟弱無力地認(rèn)錯道:“媽,對不起,我知道了!”
“上次你說你暈倒,言寒救了你,你是為這個才給他擋刀的嗎?”葉母太了解自己的女兒是多么的心軟和心善。
這婚姻她是不贊成離的,日子都難過,哪里有好過的日子,她一輩子不也是吃盡了苦頭,一輩子沒有一天好日子過。
葉母把她帶來的魚湯和雞湯個個給她倒在碗里。
“上次昏倒是他救得我,我不喜歡欠人情?!?p> “你也不能傻乎乎地用命去還???”葉母又給她重新梳好頭發(fā)。
葉冷雨終于嘆了一口氣,腦兒被她念叨疼:“媽,我都說了,這次不是為了他?。 ?p> 她還沒那么傻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拼命的,她只是那時候沒看清人就沖上去,千載難逢的機會,只是沒料到···
葉母見她有點煩躁無奈地道:“我得走了,你自己記得照顧自己,有事打電話啊,你弟弟這兩天在裝修房子,家里忙得不得了?!比~母想著家里的事情都焦頭爛額的。
葉母現(xiàn)在是兩頭跑,還得照顧她這個臥病在床的女兒,兒子還等著結(jié)婚。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恨不得分成兩個人。
“媽,你等等,我的包在那個柜子里,你給我找一下吧!”葉冷雨手捂著胸口,一說話都震得胸口發(fā)疼。
葉母從一個精致的柜子里拿出一個黑色的包遞給她,葉冷雨從錢包里拿出一張銀行卡遞給葉母道,“密碼還是你的生日,里面有2萬,媽,你拿去吧!”
葉母攥著卡,兩眼又擔(dān)憂又急道:“冷雨,你給我錢干啥,這錢?”
葉冷雨一個找錢包的動作,使她耗費了大量的力氣。猛咳了一下,誰知震得傷口更疼了。
葉母忙給她蓋好被子,“媽媽不想給你要錢,家里實在缺錢的狠,你爸爸公司效益不好,我也老了,已經(jīng)不能給別人打工了!你知道,從你們這一代開始,女孩少男孩多,這農(nóng)村半截莊里都是男孩子,娶媳婦實在太難了?!?p> “這錢,我先給你拿著,你放在醫(yī)院里也不安全!”她的女兒總是這樣接濟家里,如今都這樣了,還是如此??墒亲鳛槟赣H的,兒子的婚事也得操辦啊,這些年她用了多少葉冷雨的錢,這會再拿,她說著掉了幾滴眼淚!
“媽,你回去,我現(xiàn)在能動了,你不用擔(dān)心我了!”葉冷雨頭沉得厲害,好想睡覺。
葉母又給她倒了杯水,絮絮叨叨地又說了幾句,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離開。
醫(yī)院的天墻壁都是無色單調(diào)地毫無生趣,葉冷雨斜躺在床上,一張瘦弱的臉頰沒有一絲生氣,她緊閉著眼睛,她討厭醫(yī)院,十分地討厭,這里白色的墻壁和刺鼻的消毒水總會使她腦子回想起以前的自己,會讓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又給拉了回去,她無奈地用手搭在額頭上發(fā)呆。
“為什么?為何為…我擋刀!”病房里的門又一次推開了,言寒把自己多日想說口的話,終于問出來,只是語氣冰冰冷冷地像是命令。
葉冷雨抬起那張灰黃的病容如一個巴掌扇在他的臉上。他或許應(yīng)該把語氣放柔軟一點。
“其實那天你根本不用給我擋刀,這種事情,對我來說···”這種情形,他見得多了,遇到人也多,對于這種食古不化的病人家屬他從未放在眼中。
葉冷雨望了望他,他今天沒有穿白大褂,一身深棕色的短外套和修身的黑色長褲,他的雙腿修長,褲腿漏出腳踝,腳上穿著一雙錚亮的皮鞋。這一身穿著讓他身體顯得筆直又挺拔,衣服的良好質(zhì)感給人一種嚴(yán)肅精致感,如果不去望他那雙紅血絲憔悴地雙眼話,這個男人倒是真的很有型。
葉冷雨慢悠悠地動動了眼皮,眼神低垂著清冷打斷他:“我不是為了你!”
她閉著眼睛,聲音放大了一些,道:“你不要誤會,我從頭到尾都不是為了你。”我只是想,想為了我自己而已,她這后半句沒有說,她想起自己的父親和剛才念叨的母親,沒辦法告訴任何人自己的真正的念頭,當(dāng)那把刀子插進(jìn)來的時候,遠(yuǎn)遠(yuǎn)地超乎自己的想象,挫骨揚灰,這疼真是不是好滋味。
言寒聽此,濃郁的眉頭緊緊蹙起,目光望著她面如冰霜,渾身隱隱約約透著參不透的氣息,而他這些日子想不開的問題又再次的迷惑了。
“你這是在多此一舉,那人根本就進(jìn)不了我的身,如果沒有你,這事情會好解決許多”。他的語氣很生氣,帶著抱怨的情緒,讓葉冷雨聽了極為不舒服:“所以,我給你添麻煩了,對不起!”
她扭過臉,渾身都被他這些話刺激地發(fā)抖,她瞪著空洞眼珠望著他道,她忘了面前的男人是個自負(fù)的角色,這種剛愎自用的人,即便你為他做了任何事情,在他那里永遠(yuǎn)都是錯的。
她忽然非常低落,那種絕望萬分的表情揪著言寒的心,如一把刀子刺了進(jìn)去:“你別誤會我?我…不是那個意思,這一切…很危險…”他的聲音開始抖了起來。
“言醫(yī)生,我累了,想休息!”葉冷雨無情地打斷了他的解釋,她說每一句話都耗盡全力,渾身疼得打哆嗦,閉上眼皮不想再理睬他。
言寒把張著嘴巴生生地合起來,面前的她起伏著胸口,因為疼痛咳嗽了兩聲,頭一次,言寒他不該這樣和一個人交流,他緊緊握住自己藏在身后,又開始微微發(fā)抖的雙手,只能莫言地出去。
五月中旬的夜晚溫度有點熱,偌大的病房寂靜的可怕。黑夜放大了一切聲音和疼痛,葉冷雨慘白著臉,胸口的傷口在內(nèi)里,恢復(fù)很慢,后背的膿血開始結(jié)疤卻開始發(fā)癢,冷汗直順著額角一路滑過眼瞼,落進(jìn)早已塌濕的枕頭里。
葉冷雨忍著巨疼艱難起身想伸手拿柜子上的水杯,誰知剛費力起身一歪身體竟掉在床來,玻璃杯也隨著動作掉在地板上,碎片的聲音清脆而刺耳。
理智漸漸模糊,在跌落谷底之時,踏地急促的腳步聲卻在黑暗中驟然響起,來人的聲音有點喘。
一只帶著溫度的手掌迅速地抱她起來重新安置在床上,在徹底陷入昏迷之前,她聽他說:
“怎么摔下了床,疼么?幸好這杯子碎片沒傷到你.........”
他的聲音很溫柔帶著磁性,讓葉冷雨想到了交響樂中大提琴悠揚的聲音。
“癢···”虛弱的葉冷雨見他檢查了她渾身上下,開口道。
言寒把耳朵貼在她的嘴巴才又聽到一句:“后背,癢···撓一下”
他聽到會意地笑了一下,騰出一直手指在她的背后撓,傷口結(jié)疤肯定會癢,癢比疼難忍受,癢有時候還帶著刺痛。
“往上一點,···上面”她不滿意地吩咐。
這人聽話地按著她的說法手指往上面撓了一下。
紗布包住了她的傷口,葉冷雨又一次嗔道:“用力···點?!?p> 言寒聽到又笑了一下,手指加大了力氣。
醫(yī)院的夜很幽靜,走廊里只有幾個值班的護士在走動著,消毒味也沒有了太大的刺鼻味,花園里的夏蟲的鳴叫輕輕微微十分如優(yōu)美的安眠曲,讓人的心里不由地跟著恬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