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賓樓北郊,張家堡,街市。
“白給的,白送的,捧場的,說好話的……南來的,北往的,都來看,都來瞧,十錢銀子一大包……我不會唱,不會說,全憑貨好給的多……十三香真正好,煎炒烹炸離不了……花椒好,大料香,吃菜別忘老干姜……十三香真正香,一樓炒菜二樓香,三樓四樓都沾光,隔著馬路還說香……”
張老漢在這條街上賣了四十多年十三香,十里八鄉(xiāng),街坊鄰居,都吃他的,東西好、分量足是一方面,關(guān)鍵是吆喝的好,今天他收獲頗豐,十三袋子賣了個精光,腰間鼓鼓囊囊的,他見紅日銜山,收了攤兒,路過酒鋪打了一壺小燒,哼著小曲,徑向家走去。
來到家時,飯菜已上桌。
張老漢抓起一把花生米,剛放到嘴邊,就被一雙筷子打在手上。
“你個死鬼,手都不洗上來就吃,先洗手去!”
“哈哈,你個死老婆子……”
老倆口年過半百,膝下無子,但日子過得還有滋有味的,這年頭,很少有尋常百姓能過上像他們這樣的太平日子。
*********
凍云低垂,朔風猛烈,天空中飄起了六出晶體,無片時,大地已如玉碾過。
雪地里留下一長串兒腳印。
一名身披白虎皮氅的中年女子正低頭走在雪地里,茫茫雪原只有她孤獨的背影。
*********
“鐺鐺鐺!”
“誰呀?”
“張老伯在家嗎?”
“誰呀這么晚了……”
張老漢將門打開,見門口立著一名穿虎皮大衣的女人,屋內(nèi)的燈光將她的身影照的很遠,一直延伸到院落的籬笆墻上。
“你是……”張老漢眉頭緊鎖,端了女子好一陣。
“我是小白啊,怎么您不記得我了?”女人邊道邊將帽子摘下,燈光映照下,她蒼白的臉上已盡是笑意。
“真的是你嗎?小主人!”張老漢翻身拜倒道。
“張伯,快起來,你這是做什么!”女子趕忙將老人扶起。
“這些年您還好嗎?還在賣十三香嗎?”女人關(guān)切道。
“好,好,老婆子,快來見過白堂,哦不,是會賓樓主……”
女子搖頭示意張老漢不要說破她的身份。
張老漢立刻會意,趕忙改口道:“哦哦,快見過白夫人……”
“您就是白夫人?老張在白虎堂時的少主人?白夫人萬福金安,老張?zhí)焯炷钸赌?,說當年白老堂主和您對他都很好,沒有您們白家,就沒有我們的今天,我們一輩子都感念您們的大恩大德……這大雪天的,您還沒吃飯吧,快上炕!”
老婆子熱情地將女人讓上炕,給她拿了副嶄新的碗筷。
“來只雞腿,再來塊紅燒肉,對了,您喝酒不?”老婆子跳下炕,轉(zhuǎn)進廚房,無片時,捧著一壇子酒出來。
“你個死老婆子,少主人能喝這村野糙酒嗎?快去街西老王頭那打一斤上好的花雕回來!”
“對對對,你看我,老糊涂了,我這就去,這就去哈!”
“二老不必多禮,這酒就很好!”女子從婆子手里拿過酒壇,拍碎泥封,倒了一碗,一飲而盡。
“嗯……好酒……”女子瞑目品味,像是喝到了世上頂級的佳釀。
“嘿嘿,我記得當年,您還教過我怎么喝酒嘞!”張老漢咧著嘴笑道。
“哦?快說來聽聽!”女子道。
“咳咳……蓮花指,輕舉杯,深入喉,舒展眉,重……”張老漢吞吞吐吐,似乎忘了下一句。
“是重擲杯!哈哈!”女子開懷大笑道。
三人相談甚歡,又喝了三五巡,屋外風雪交加,屋內(nèi)卻暖意融融,沒有一絲寒意。
“小主人,您這次找我,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張老漢放下筷子,認真道。
“的確有事麻煩二老?!迸有Φ馈?p> 張老漢肅然道:
“什么麻煩不麻煩的,我這條命都是白家給的,這些年來,您都沒找過我,有什么需要張某人做的,您盡管吩咐,在下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女子笑道:“我想在你家住一段時間,不知方不方便?”
張老漢道:“我當什么事兒,您要是不嫌棄我們身上的味兒,就是住上三年五載都不打緊。”
“哈哈,一個月足矣,這是五十兩黃金,用來貼補你們老兩口!”女子掏出一錠金元寶遞到老漢面前。
“哎呀,小主人這可使不得,您這不是折我壽嗎?”張老漢連忙將金子推了回去。
“張伯,這錢你先拿著,日后還需你幫我買些東西!”女子將金子強塞進老漢懷里,老漢推卻了幾番,沒能爭過,只好答應(yīng)暫時寄存。
老夫婦將里屋收拾干凈騰出來給女人住。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上午,張老漢沒有出攤,上街買了被褥和香袋,重新刷了粉壁,置備了果品案酒,設(shè)筵款待女子,女子與老夫婦其樂融融,就像一家人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