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懦弱的魔王

第一百三十九章:人情道

懦弱的魔王 落影無聲 2995 2021-01-29 13:09:49

  一盞茶的功夫后,他們來到了清河的河邊。

  但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是晚上的時候,河岸上掛起了一列列的火把,每一把火把下面,就站著一個人。

  所有人都在指著河面上的竹排破罵,各種所謂“賤種”、“妖女”的聲音不絕于耳。

  百寶和清目躲在一塊高大的巖石后面,悄悄地窺視著這一切。

  在人群中,清目沒有發(fā)現(xiàn)父親的身影,站在人群面前的是那些披著白袍的天神教徒。

  百寶注意到,在所有人指摘的竹排上,有一個被用鐵鏈鎖住的瘦弱女孩。

  這個女孩,正是年幼的清目。

  百寶一直以來的猜測證實(shí)了,清目雖然作為清奎的女兒,但因?yàn)槭前肽?,在天神教這樣橫行的地方,注定是要受到迫害。

  而所有的這一切,正是她最深的噩夢。

  突然,就在這時,在為首的天神教徒念完一段誦詞后,河岸上的火把紛紛朝著竹排的方向拋出,有的落到竹排周圍的河面上,有的則直接落到竹排上。

  無論是竹排還是其周圍的河面上明顯都被澆了火水,所以在火把落到之時頓時燃起大火,將小小的竹排一下覆蓋。

  看到這一幕,清目緊咬貝齒,雙手緊緊抓住巨石凸出的棱角,眼里火光沖天。

  河下面有東西在動!

  百寶剛感覺到,河面上突然竄起一條長約百尺的大蟒蛇,圍繞著竹排游動,慢慢地將火焰吞沒。

  “水怪!是水怪!”

  河岸上有人大喊。

  緊著披著白袍的天神教徒紛紛躍起,各自手持一根法杖當(dāng)作武器,朝著竹排射出!

  大蟒蛇卷起一道水墻,將竹排與外界隔絕。

  然而,法杖頃刻便擊碎水墻,擊打在大蟒蛇身上,濺起無數(shù)血光。

  恍惚間,竹排上火光已滅,在那瑟瑟發(fā)抖的瘦弱女孩面前,一個身形黯淡的姣好婦人輕撫著女孩的臉。

  “孩子,好好地活下去?!?p>  一行淚水從清目眼眶落下,她終于見到了母親的樣子,借助百寶構(gòu)筑的法界。

  可是,她只能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遠(yuǎn)遠(yuǎn)來不及去跟她說上一句話。

  無數(shù)的法杖在大蟒蛇的身上閃爍,蟒蛇嘶吼著,身上早已血肉模糊。

  隨著最后一根法杖穿破蟒蛇蛇頭,巨大的蟒蛇身軀轟然倒入水中,擊起一陣巨大的浪花。

  而那個跪坐在女孩面前的母親,也在此刻煙消云散。

  清目跪倒在地上,眼勾勾地著逐漸平息下來的河面,心里逐漸沉寂下來。

  河岸上歡呼聲雀起,和竹排上女孩的哭聲形成鮮明對比。

  天空,慢慢下起了雨。

  “世界是花,也是火。你都看過了,但你可以選?!卑賹氁е?,“我說過,在這里,我就是最大的規(guī)則?!?p>  “我能做什么?”清目的聲音落寞。

  “我可以讓你和你的母親永遠(yuǎn)活下去,不必?fù)?dān)心外人的攻擊,也不必?fù)?dān)心半魔人的命運(yùn)?!?p>  清目搖了搖頭,苦笑著說:“我相信你。如果我一直停在這里,我會得到我想要的生活,得到全部的愛,和無憂無慮的活著??墒?,它終究是假的,所以我不能停在這里。”

  她扭過頭看百寶,淚眼婆娑,在夜色下映出點(diǎn)點(diǎn)光亮,恰如繁星。

  “謝謝你,我想清楚了。我會去坦然面對真實(shí)的命運(yùn),不管最終的結(jié)局如何?!?p>  百寶懸著的心逐漸放下,雖然不是他想到的最好結(jié)果,但她若真能放下,也不壞。他想要的最好結(jié)果就是讓她永遠(yuǎn)留在這里,這樣她在外界的時間會被永遠(yuǎn)凝固,也就永遠(yuǎn)不必經(jīng)歷覺醒。

  但正如她所說,不管他如何包裝這片空間,它始終是假的。

  “你做出選擇了?”

  清目搖了搖頭,帶著淚眼微笑道:“十天之后,我會給你答案。”

  在月光下,白晨躥房越脊,悄然潛入了醉生夢。

  上次因?yàn)闆]錢,所以被直接攔截在門口。逼得他只能選擇這種方式。

  雖然他一向看不起這樣小偷般的行徑,但也認(rèn)為自己與尋常的小偷不太一樣,他不是來偷東西,甚至是來送東西的,故而以此來寬慰自己。

  他手寫了一封情書,塞在信封里,打算放到煙雨姬的房間里面。

  他貼著屋檐,以倒掛的方式將雙腳勾住屋檐,然后慢慢把身子放下,正好隱在過道邊上木柱后面,像個大壁虎。

  “小琴,顏姑娘有吩咐,你把這賬本送到她房里去吧?!边^道上,一名歌姬正對一個女婢說。

  她們正在交接一本賬本,名為小琴的女婢接過賬本就往他的方向走來,歌姬則朝著反方向走開。

  白晨上一次來時得知醉生夢里面的人稱呼煙雨姬就是叫“顏姑娘”,所以小琴要去的地方,正是煙雨姬的房間。

  不過,白晨現(xiàn)在的位置已經(jīng)是過道的盡頭,在他旁邊僅有一間房間而已。

  難道……

  果不其然,小琴真的推開了這個僅有的房間,走了進(jìn)去,片刻,又重新出來。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fèi)工夫,沒想到他也會有運(yùn)氣逆天的時候。更沒想到煙雨姬的房間居然是最靠外的,若然真是碰上了小偷,比如江白,豈不是要糟糕?

  白晨甩甩頭,拋離糟糕想法,準(zhǔn)備潛入房內(nèi),只要把信一拋,就可以走人了。

  機(jī)會來了!眼見小琴轉(zhuǎn)入拐角,白晨轉(zhuǎn)瞬行動,如貍貓般竄入屋內(nèi)。

  屋內(nèi)擺設(shè)簡致,出現(xiàn)在面前的是一張長形書案,和邊上等人高的白玉瓷瓶。

  白晨自然沒閑情去欣賞別人的閨房,他把手中情信一放,然后準(zhǔn)備離開。

  恰在這時,門外過道卻響起一陣輕重緩急的腳步聲。

  白晨心里一緊,知道是有人來了。

  得趕緊躲起來!

  情急之下,他一下子瞄上了書案邊上的大白玉瓷瓶。

  隨著房門被人推開,他正好躲了進(jìn)去。

  “該談的話就在這里談吧?!笔紫软懫鸬氖鞘煜さ呐?,伴隨著她的腳步慢慢向他迫近。

  “顏姑娘,那我就不拐彎抹角了?!绷硪粋€聲音是男聲,而且非常熟悉……

  是公輸厘!

  白晨瞪大眼睛,一臉驚訝。

  公輸厘抄著手在房內(nèi)踱步,一臉悠然地說:“顏姑娘,我看這幾年店里的業(yè)績相當(dāng)出色,所以也該到還錢的時候了吧?”

  原來是來討債的……

  “大公子過譽(yù)了,恰恰相反,這幾年店里的業(yè)績卻是每況愈下,大公子上次來的那天,已經(jīng)是多年未見的盛景了?!睙熡昙届o回應(yīng)。

  公輸厘冷笑一聲,“你不過欠我們公輸家族五百萬金,店里一天最少能有十萬金的賭資,對你來說,這不算什么難事吧?”

  “哦?”煙雨姬瞇著眼睛,閃爍間,像是在說話。

  她這時走到書案后跪坐下,順手拿起那本小琴送來的賬本,遞給公輸厘。

  這一刻,她美艷的臉上緊繃著,淡淡地說:“大公子可以看看這賬本,能夠積累達(dá)到十萬金賭資的天數(shù)屈指可數(shù)。更何況,醉生夢上下那么多張嘴,還有她們的家人,都不是一筆容易的開銷。”

  “我對你們的經(jīng)營不感興趣。”公輸厘沒有去接賬本,他瞇著眼睛直盯著跪坐著的大美人,嘴角微微揚(yáng)起一絲不懷好意的笑。

  “你就直接跟我說,你能還上多少?畢竟,我公輸家族的公輸錢莊可不是做慈善的。”

  煙雨姬皺了皺眉,心里盤算一番后說:“一半?!?p>  “一半?”公輸厘陰惻惻地笑了起來,他突然弓下身,雙手撐著書案,眼神熾烈地盯著面前美人。

  “另一半你要怎么還?我倒是可以給你一條路,你不是十萬一次么,陪小爺我二十五天,另一半就不用你還了?!?p>  白玉瓷瓶里的白晨緊緊鼓著拳頭,狠狠地咬著牙,怒發(fā)沖冠。

  這個人渣!

  煙雨姬的表情卻是平靜,并沒有出現(xiàn)公輸厘期待的羞憤難當(dāng)之色,反倒是一臉沉思。

  她淡淡地說:“醉生夢有醉生夢的規(guī)則,大公子應(yīng)該自重。錢,我會盡快還你,但需要一些時間?!?p>  “顏姑娘真是清高呵……”公輸厘冷笑,“之前趕我走的時候怎么就沒想到會有今天?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之內(nèi),我要把錢都拿到。不然,你就自己過來東閬坊陪我?!?p>  這個混蛋,那天真應(yīng)該砸斷他的狗腿!白晨越想越氣,想起自己當(dāng)時在敖宅門前與公輸厘對戰(zhàn),下手還是顧忌了。

  “三天之內(nèi),錢一定會送到貴府。”煙雨姬面無表情,但視線已經(jīng)移到旁邊一封不起眼的信封上。

  信封署名只有一個“晨”字。

  公輸厘笑而不語,不再說什么,推開白紙扇,轉(zhuǎn)身出門而去。

  公輸厘這一走,讓白晨忽地冷靜下來。他此時還躲在白玉瓷瓶里,而煙雨姬還在外面。

  看來是得等到她離開了,才好悄悄出來離開。

  就在這時,他手指觸碰到白玉瓷瓶底上的一頁紙,不對,是類似信封一樣的東西,而且,遠(yuǎn)不只一封。

  難不成,在我之前還有那么多人來送過信?

  我還以為這是自己想出來的絕世妙計呢!

  剛想到這里,頭上便被一個信封直接砸到,順手一摘。

  果然是他送來的那封,甚至都沒有拆開的痕跡。

  原來這個大瓷瓶是干這個用的……

  他一陣悲愴,忍不住仰起頭來,目光卻在此時定住。

  瓶口之上,一雙美目正在淡定地看著他,如窺井中蛙。

  “你打算待到什么時候?”瓶口處傳來柔和女聲。

  “我這就出來?!卑壮恳活D尷尬,只得乖乖從瓷瓶里出來。

  “你都聽到了?”煙雨姬背對著他,一雙美目望向窗外。

  窗外烏云遮月,只剩下橘黃色的輪廓。

  白晨剛出來,起身拍拍身上的塵氣,聽到煙雨姬的話后,立即緊張道:“那筆錢你打算這么還?”

  煙雨姬眼瞼微低,目光壓著窗欞,淡淡地說:“還沒想好?!?p>  聽到這個回答,白晨心中頓時有些不妙。

  “這筆錢,包在我身上了?!彼慌男靥?,作保證道。

  煙雨姬輕笑一聲,柔聲道:“此事與你無關(guān),你走吧。”

  “這怎么能無關(guān)呢?”白晨想起公輸厘方才那惡心的聲音,心里就來氣,“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總之,我一定幫你?!?p>  煙雨姬嘆了口氣,側(cè)過臉,看到白晨一臉認(rèn)真的模樣,不禁有些恍惚。

  “你打算怎么幫?”

  “我……”白晨一下子噎住,那么大一筆錢,他也拿不出來。

  煙雨姬露出一絲苦笑,轉(zhuǎn)過身回到書案后,在坐墊上跪坐下。

  “準(zhǔn)確地說,我并不欠公輸家族任何東西,這筆錢是醉生夢欠公輸錢莊的。”她淡淡地說,玉指芊芊交叉放在膝間。

  白晨有些懵懂。

  煙雨姬的目光逐漸離散,思緒似乎飄得很遠(yuǎn)。

  “二十六年前,醉生夢遭遇過一場滅頂之災(zāi)。那時我很小,對此沒有什么印象,只知道店被燒了,老人們都被關(guān)進(jìn)了牢里。剩下的點(diǎn)點(diǎn)記憶,是老人們后來一點(diǎn)一點(diǎn)告訴我的?!?p>  枕在膝間的芊芊玉指,繃緊了些。

  “據(jù)說是因?yàn)橥〝车淖锩?,那時的店還叫醉亭齋,僅僅不到一個時辰,火光沖天,橫尸遍地,更多的人則是被關(guān)進(jìn)地牢。而這場災(zāi)難的最初緣由,僅僅是因?yàn)橐粋€女人。不過也是因?yàn)樗?,那些被關(guān)進(jìn)牢里的老人們,才得以被釋放?!?p>  “女人?那是誰?”白晨皺著眉頭問。

  煙雨姬顰了顰眉,“月靈?!?p>  白晨豁然,驚異道:“那不是……”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睙熡昙ч_口打斷了白晨的聲音。

  “雖然得以被釋放,但權(quán)勢滔天的陛下怎會承認(rèn)自己的錯誤,于是他們?nèi)匀槐皇┮粤鞣胖?,只有極少人最終得以幸免。當(dāng)躲過一劫的老人們回到店里,卻發(fā)現(xiàn)公輸家族的公輸錢莊早已控制了一切,那些未被抓進(jìn)牢里,和她們的家人一起,都成了流民,抑或是成了錢莊口中的黑戶。類似的黑戶越來越多,她們沒有身份,只能為奴,或被賣到各處人家,與牲畜無異?!?p>  “于是,僅剩的老人便以醉生夢之名向公輸錢莊借款,重新開店。與曾經(jīng)的醉亭齋不同,醉生夢的人,幾乎都是黑戶。每一個人都是奴。老人們死后,我就成為了店長,從此,店里再沒有有身份的人。很多人都如你般想知道,我為何不離開這里。只要我想,我完全可以從公輸錢莊手里贖回自己的身份,大大方方地離開這處是非之地。但我卻無法為每一個人贖回身份,我能做的,僅僅只是護(hù)住她們?!?p>  “公輸家族真是可恨!”白晨眼露兇光。

  他握緊拳頭思索再三,突然抬頭認(rèn)真道:“如果要把你們都贖了,要多少錢?”

  煙雨姬瞥了他一眼,有些可笑道:“只要公輸家族一日不除,你有多少錢都沒用。他們的脈絡(luò)遍布天下,掌握著這個帝國的財脈,即便是如財狼的陛下也拿他們毫無辦法,更何況是你呢?”

  誠然,以他現(xiàn)在的實(shí)力看,還是不夠。

  “我會找到辦法的?!卑壮康谋砬樽兊酶裢鈬?yán)肅,他的心里已大概有所想法。

  煙雨姬看了看他,沒多說什么,只是靜默地開始泡茶。

  倒是白晨最后冷冷地撂下一句:“這筆債,我會幫你還?!?p>  便匆匆離去了。

  她盯著紫砂壺中綻放的茶葉,沒來由地輕念:“所謂人情之道,最完美的謊言都是實(sh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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