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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根扁擔(dān)

第二章

最后一根扁擔(dān) 簡明微 3806 2019-12-25 18:49:15

  2004年夏天,我畢業(yè)了,6年級畢業(yè)的我總算有了一次暑假不用做作業(yè)的機會。

  8月中旬,為期近2個月的暑假生活快結(jié)束了,我對于家務(wù)的熟練程度由生疏慢慢變得熟練,包括洗衣、做飯也漸漸熟練。

  對于農(nóng)村孩子來講,一個孩子做家務(wù)這種現(xiàn)象早就習(xí)以為常了,但是絕大部分做家務(wù)的都是女孩子,而我經(jīng)常被村子里其他人冠以半個女孩的稱號。

  雖然他們稱我為半個女孩,但是我內(nèi)心一直都帶著農(nóng)村孩子的野性。臨近8月底,中午的太陽快要把人曬黑了,父親在飯桌前呵斥著:“中午就好好在家休息,別整個中午到處竄?!?p>  父親好幾次都說過這話了,但是對于這話卻從未進我耳朵里。中午1點,趁著父親熟睡,我偷偷地溜出了房間。就連關(guān)門的聲音都很小心,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懂的這個,或許是從那個黑白電視中學(xué)來的。

  成功地在父親眼皮底下溜走,我喜悅地往外面走出去了?;蛟S是野的時間久了,我和村里幾個要好的朋友對于哪個地方適合我們見面,中午什么時候有多大的陰涼處,甚至哪個地方會有風(fēng)都掌握地一清二楚。

  而碰面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商討接下來的活動。我詢問著:“喂,今天我們?nèi)ツ睦???p>  每個團隊都有那么一兩個帶頭人,或許他們是年紀在這里面最大的,又或許他們是最有經(jīng)驗,最有勇氣的。而我們這個小團伙的“老大”——村長的兒子鄧飛,和我們年齡相仿,而聽從他的安排并不僅僅在于他的塊頭大,而是他會提出各種主意。這些主意一般都能滿足大家的期望。

  其實,關(guān)于老大這一職位的競爭并不是民主投票推舉出來的,而是靠我們之間的對決。更直接地講,就是我們幾個放牛娃在山里閑著無聊辦了一場“擂臺大賽”。雖然我們幾個都年紀相仿,但是在身高中,就數(shù)他最占優(yōu)勢里,而比賽結(jié)果也就顯而易見了。

  “今天我們?nèi)ジ舯诖逋迭S瓜怎么樣?”鄧飛建議著,他笑著示意著我們幾個人。而我們對于這種笑早就習(xí)慣了,那是收買的笑,更是讓你聽他話的詭異笑。

  “不好吧,我們還是去池塘里摘蓮子吧?!庇悬c畏怯,但我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更讓我有底氣地說出這句話是因為我叔叔的兒子鄧震也在我們這,他比我小一個年級,但他卻最聽我的話了,所以最糟糕的情況便是我們兩個打鄧飛一個了。

  鄧飛不耐煩了,有點大聲地,更像是以大哥的身份在呵斥著:“每天不是摘蓮子,就是去那條溪里摸魚。你們怎么這么膽小??!”

  我爭論著:“不是膽小,如果被抓到了的話,到時候我爸肯定要打斷我的腿?!?p>  鄧飛說著:“行行行,你愛去不去,我們?nèi)??!彼^續(xù)慫恿著其他人和他一起干這件“驚天動地”的“大買賣”。

  我小聲嘀咕著:“反正你就算被抓到了,你爸也不會打你?!?p>  “你說什么呢!”鄧飛不服氣了,他氣勢洶洶地向我走來,眼神中透露著要打我的想法。

  叔叔的兒子在一旁幫襯著我:“還不就是上次隔壁村村長的兒子把你打了,這次你想要去報復(fù),還拉上我們?!?p>  鄧飛一聽這話,直接朝著二叔的兒子沖了上去將他摁倒在地上,騎在了身上。我見這情況,自然打算解救二叔的兒子。而其他人自然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在一旁慫恿著,助著威。

  就這樣我們?nèi)齻€人廝打在了一起,后面越打越混亂,最后以“咚”的聲音結(jié)束了。在混亂中,鄧震的腦袋狠狠地撞在了墻上,血直接流了下來,一時間就順著臉頰流向下巴最后掉落在地上。

  鄧飛這時也愣住了,其他看熱鬧的人也被嚇壞了,慌張地各回各家了。我用手掌往鄧震腦袋上的傷口捂著,當(dāng)時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捂住那個傷口。

  那時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么多血,而我能唯一做的就是內(nèi)心不斷鼓舞著自己,又不時地哄著鄧震,“你別怕啊,就是留點血?!?p>  那時的話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從嘴里講出來的,或許那本就是內(nèi)心中講給我自己聽,讓自己冷靜下來的話語。

  考慮到二叔在工地上工作不在家,而大人的話只有我爸和爺爺奶奶在家了。自然沒有多加思考,我?guī)е囌鹑チ藸敔斈棠棠抢铩?p>  因為事發(fā)點離爺爺奶奶的住所有點遠,所以這件事一下子就讓村里來往的人看到了。

  不敢跑,只敢加快腳步,時不時哄著鄧震讓他再忍一下往爺爺奶奶住處走去。

  到了爺爺奶奶住處,正午休剛醒的他們見狀匆忙讓鄧震坐了下來。爺爺劈頭蓋臉地訓(xùn)著我:“你怎么回事?弟弟都不會帶?!?p>  奶奶去門外將曬干的一些草藥含在嘴里嚼了嚼,找打了鄧震的傷口,然后敷在了上面。

  雖然一切看似都穩(wěn)定下來了,但是暗潮開始不斷狂涌上來,爺爺吼著,你去跪著。

  我自知慚愧聽話地走到了大廳正中央,跪在了地上。這個懲罰對我來講早就是家常了。

  小時候,我和姐姐是由爺爺奶奶管教著。每次我和家里的任何兄弟姐妹起矛盾,我都要先領(lǐng)罰。在得知真相后,一般姐妹都要和我一起跪著領(lǐng)罰,像鄧震這樣的男生往往只要挨幾句責(zé)罵就可以了。所以從那時候起,我的待遇就有點像重男輕女中的女生待遇了,而我甚至一度以為家里人是想把我當(dāng)做女生養(yǎng)育著。

  鄧震在旁邊撒著嬌:“奶奶,好疼。”

  奶奶安慰著:“乖孫,沒事,一會就好了。以后你腦袋上得留個這么大的疤?!蹦棠瘫葎澲耙院?,別和你哥出去玩了,你看看都把你帶成什么樣了,學(xué)習(xí)也沒學(xué)好,作業(yè)也還沒做完吧?”

  鄧震想要說的話一下子全咽了回去,我知道他想替我背鍋,讓爺爺奶奶別責(zé)罰我,但是從小時候的經(jīng)歷來看那都是無濟于事的。

  因為爺爺奶奶有農(nóng)活要忙,也便讓我跪在這照看鄧震?;蛟S是因為經(jīng)歷過這么一陣磨難,把他弄得身心疲憊,他躺在竹椅上睡著了,睡得很小心,用手墊著另外一半沒受傷的腦袋。

  而我對于懲罰的苦悶自然有解決的辦法,因為爺爺奶奶的房子是老式的瓦房,而整個房子都還是泥巴地,挖洞、抓螞蟻就成為了打發(fā)整個下午的事了。

  大概晚上6點多,爺爺奶奶從田里回來了。而早就醒了的鄧震因為怕回家被二叔罵便留在了這陪著我。

  “乖孫,吃飯了?!蹦棠虒⒆詈笠环莶硕松狭俗雷?。我知道,奶奶叫得不是我。

  鄧震從椅子上躍了下來,我們兄弟幾人都喜歡奶奶的手藝。聞著菜香,我大概能猜到奶奶烙了我們幾個都喜歡吃的燒餅,但是我只能咽了咽口水繼續(xù)跪著。

  鄧震正準備上座的時候,望了望我,然后撒嬌地說了句:“奶奶?!?p>  奶奶明白鄧震的想法,點了點頭。鄧震正準備過來扶我,爺爺這時吼著:“不準扶他起來,沒煮他的飯?!?p>  聽到那句話的時候,我一肚子的憋屈不知由何而來。意識到我淚水快流出,慌忙低著頭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慶幸地是淚水流下了幾滴,最終還是被我忍了回去。

  之后,父親和二叔像以往一樣來“領(lǐng)人”,因為以往我們還沒回家一般都是在爺爺奶奶家吃晚飯。

  父親先到了這,進門父親就喊了一句:“爸?!?p>  接著看到我跪在地上,問著爺爺:“爸,這是怎么了?!?p>  “你問你兒子?!睜敔斞谏w不住心中的怒火,“我說過,讓你別…”還沒說完的話,爺爺頓時收了回去。

  父親走到我身前,大廳里,燈光下他的影子完全蓋住了我整個人。

  鄧震走了過來,解釋著:“大伯,沒啥事。就是我們和村長兒子打鬧,結(jié)果我不小心撞到了頭?!?p>  爺爺補充著:“是你兒子惹的禍,我今天下午問了村長那個兒子。下午他們兩個來我這的時候,鄧震腦袋臉上都是血。”

  我將雙手藏了藏,恨不得將雙手埋在泥土里。父親一把將我的右手揪了出來,看著我那都是血漬的巴掌。

  父親怒氣上來了,從旁邊的椅子上抽出了一根細長的竹條。“我跟你說過多少遍,別出去惹事,中午好好睡一覺,你就不聽?!闭f完,一鞭子湊在了我穿著中褲的大腿上。

  第一鞭子來得很促不及防,我被嚇得尿了褲子,之后的幾鞭都痛痛地抽在我腿上。

  而我挨打的時候只想著,別人不會發(fā)現(xiàn)我尿褲子這事,盡管眼淚在那時候早就止不住地往下流了。

  “爸?!边@是二叔的聲音,二叔一向為人老實,待人溫和。

  二叔見狀就將父親手里的竹條奪了過來,勸解著:“都是孩子,差不多就行了?!?p>  爺爺不嫌事大,又略帶斥責(zé)的語氣說著:“你別錢賺到了,孩子以后都沒了。”

  “我知道了,這不就是小孩子的打鬧嘛!以前,我們小時候不也調(diào)皮嘛!再說了,這男孩子總會掉點血,留點疤?!?p>  說完,二叔準備將我扶起來。爺爺見狀威脅道:“你把他扶起來試試。”

  我知道,整個大家庭里面最有話語權(quán)的就是爺爺。而他又很倔強,他做的任何決定,別人都不能更改或者違背。

  鄧震在一旁替我苦訴著:“哥哥已經(jīng)跪了3個小時了,再讓他跪下去就快要瘸了?!?p>  二叔說著:“爸,差不多就行了。這都已經(jīng)3個小時了,這時候又不給孩子飯吃,又是在長身體?!?p>  爺爺顯得很倔,沒有理會任何人的勸說,父親在一旁沒有說任何話。

  二叔看不下去了,問著:“鄧飛還是不是你孫子?說句不好聽的,以后你們兩個去了,還要不要他替你們披桑戴麻?”

  爺爺或許一下子被氣到了,吼著:“這樣的孫子我少一個都能讓我多活幾年,我當(dāng)初就說過……”

  話還沒說完,父親就沖我吼著:“起來,回家?!?p>  我猶豫了一會,因為我不知道我該聽誰的話,我更擔(dān)心的是起來的時候地上會有一塊水漬。

  爺爺沒有說任何話,二叔在一旁也小聲地說著讓我起來。

  3個小時的責(zé)罰,我雙腿早就已經(jīng)跪麻痹了。雙手撐著地面,緩了一下,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恨不得整雙腿不是我的。像螞蟻走進骨子里一般麻痹無知覺,又不知道遭受了多少鞭,只知道有點灼燒的感覺。

  回到家中,母親看見父親黑著臉,而我又帶著腿傷回家,慌忙問著我:“怎么了?”

  我低著頭,沉默不語。我知道今晚的晚飯沒有著落了,默默走進了我自己的房間。

  蓋上被子的第一件事就是眼淚再次止不住地流下來,之后便是離家出走的念頭了。路線,住所,費用這些我都沒有,只有腦子中這個消不散的想法。

  大概8點多鐘,察覺到房門被推開了,我擦了擦眼淚,眼睛閉了起來。我略微打開著眼睛,察覺周邊的一切。

  母親將一碗飯端在了我床邊,然后小聲地走了出去。直到母親將門徹底關(guān)上之后,我起床看了看飯菜,摸摸了碗,是熱的。

  借著月光,我哽咽地吃下了那碗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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