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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根扁擔

第一章

最后一根扁擔 簡明微 3281 2019-12-25 18:48:36

  2003年12月,人們逐漸從非典這件讓人想想就后怕的事件中緩過來了。那年我讀6年級,開始慢慢學習大人之間的事物。12月的寒風吹得很冷,我推著一輛時不時發(fā)出咯吱咯吱聲響的自行車走在學校的路上準備回家。這輛車是姐姐讀完初中之后留下來的,這輛歷經(jīng)6年的風雨打磨的自行車經(jīng)過了數(shù)不清的修理,但是依舊陪著我上學下學。

  關于這輛車的使用權的由來我依舊記得。03年8月份晚上7、8點鐘,家里四口人都剛從農田里收割完稻谷從田里回到家中。母親簡單炒了幾個小菜,外加一盤臘腸,臘腸是過年時接待客人剩下的。

  父親從一個簡易的木柜子里拿出了一瓶燒酒,用抹布擦了擦瓶身。我不知道這瓶酒放了多久,但是瓶身已經(jīng)起霉了,尤其是瓶蓋。手中緊握著酒瓶,父親擦拭了好幾遍,才扭開瓶蓋倒了一些在一個直徑為10cm左右的碗中。

  一家四口坐在一個方桌前,父親坐在北方向,我和姐姐以及母親隨便坐在了其他方向。

  父親端起碗,抿了一口酒,夾起盤中的蔬菜塞在了嘴里,放下了手上的筷子,嚼著嘴中的菜,沉默了幾秒。

  我坐在父親的旁邊,正納悶著父親怎么突然放下筷子了,結果父親說了一句話:“你要不去工作吧?”

  聽到這話的時候,我內心是充滿疑惑的,因為我不知道父親這話是對誰講的。

  姐姐已經(jīng)伸出準備夾菜的筷子收了回來,小聲地說著:“我還想再學點東西?!?p>  家里的大事一向都是父親做主,因為他是家里的經(jīng)濟支柱。姐姐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我內心非常清楚那是姐姐的懇求與奢望。

  父親摸了摸口袋,我知道他在找煙,但是摸了全身的口袋好幾遍都沒找到,便放棄了。

  “你考的這點分也上不了高中了,現(xiàn)在家里也過得緊,今年這房子能蓋起來也是問你姑姑和你外婆這邊湊來的錢。”

  姐姐眼淚流了下來,那時的我不懂為什么姐姐聽到這話時會哭,只知道父親說的那句話傷到了她。

  母親咽了好幾次口水,小聲地說著:“今年我多種點菜,日子就再緊一點,讓她去讀吧,現(xiàn)在也就初中畢業(yè)誰會要未成年做事。我們兩個已經(jīng)吃了文盲的虧了,不能再讓孩子變文盲了?!?p>  姐姐似乎看到了希望,還沒等父親的回答,就提出了妥協(xié):“我可以去讀中專,我以后去兼職,生活費我自己掙?!?p>  父親端起碗喝了一大口酒,左手抓了抓已經(jīng)沒有很多頭發(fā)的前額。“苦就苦點,你以后好好讀書,生活費你別擔心。你以后出來好好工作比什么都強。”

  聽到這話,那時的我挺高興的,因為姐姐能繼續(xù)讀書了。但是那時的我卻從未想過父親、母親兩個人要怎么賺取我們兩個人的學費和生活費,只記得母親口中簡單的那句多種點菜。

  而姐姐因為上中專留校住宿,她不能再搭我上下學了。

  父親夾起了我擺放在我身邊的臘腸放在我碗中,“兒子,以后你騎你姐姐的車,之前答應給你買的新車等過幾年你上了高中再買?!?p>  我知道家里的生活過得窘迫,所以只好默默答應了。那天聽到這話的時候內心更多的是失望,因為我整個暑假都在期待著父親給我買一輛新自行車。

  之后開學,我便接管了姐姐這輛年老的自行車了。

  12月份,雖然放學時間正常,但是天有點黑了?;蛟S是因為下雨的緣故,周邊的一切似乎在烏云的囚禁下,就連以往異常亮眼的紅色橫幅都黯然失色了。

  我推著自行車在毛毛細雨中走著,想要加快腳步,但是又很畏懼。因為在以前就聽母親說,“下雨的時候別走那么快,你走得越快雨下得越大?!?p>  而我也半信半疑地記住了這句話。冬天能穿的衣服已經(jīng)全晾在衣架上了,如果現(xiàn)在這身衣服再濕了的話,我只能回家花時間用火烘干了。小雨僅僅讓我稍微提了點心,因為按照以往的經(jīng)歷,衣服掛在寒風中吹一晚,第二天早上就能干了,雖然會帶著一絲寒氣與凌晨的濕冷。

  因為這是一所容納小學初中的學校,所以出學校的路有點長。正走在路上的時候,突然砸在頭下的小雨沒了。雖然天色有點黑,但是在頭頂上撐起的雨傘透過水面能依稀看得到。我好奇地望了望我的左邊,一個個子比我高,穿著一身當時流行的大紅色羽絨服女生撐著一把彩色的傘走在我的旁邊。

  她看著就像個初三的學姐,但是她的行為卻又像一名老師。

  我有點驚訝與慌張,疑惑不斷涌上心頭:她是誰?她認識我嗎?

  愣了一會,我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沒道謝,內向的我只是小聲地說了句謝謝,她溫柔地回了一句不客氣。

  不安與陌生完全讓我想要加快步伐,盡快逃離雨傘的保護。我們兩個走在凹凸不平的水泥路上,挑著路走時不時將我們兩人分開,但是每次分開之后她又為我撐起了雨傘,有點破爛的自行車發(fā)出的咯吱咯吱聲伴著我們時不時的分開與重聚化解了我們之間的沉默不語。

  可算走出校門了,我內心祈禱著:她不和我同路吧!

  她遞過手中的雨傘,“這傘借給你用,我坐車?!?p>  或許是因為困惑早就占據(jù)著大腦的思想,又或許是突如其來的幫助讓我大腦早就停止思考了。

  我有點懵地接過她手中的雨傘,還沒來得及問她該怎么還給她,她就上了一輛銀白色的大眾車。

  接過雨傘后的我覺得有點像被上天眷顧,但是因為今年暑假學會騎車,技術不嫻熟的我擔心不能保證雨傘的完好,便選擇將雨傘收好放在書包中,騎車回家。

  我晃了晃雨傘,希望將雨傘上大部分的雨水甩下來。又擔心雨傘會濕了書,沒有辦法只好用袖子擦了擦雨傘,然后塞在那個有點大的書包中。

  走在漆黑的泥巴路上,雨點打在頭上,只能靠著一絲微弱的光線摸索著前進。雖然我在這條路上已經(jīng)走了好幾年了,但是以往都是姐姐騎著車,我坐在她的身后,所以一路上都在小心翼翼地,提防著路上的每一處坑洼。

  回到家中,母親正在挑著兩筐菜,她的頭發(fā)已經(jīng)濕了。放下書包,我湊到了母親旁邊挑選著菜。

  寒風從門縫中擠了進來,我打了個噴嚏。有點抵不住冬天的寒冷,我將門關死了,不想讓一絲寒氣進入家中。

  關上門我準備繼續(xù)幫母親挑選菜,母親阻止著,“作業(yè)寫完沒?快去寫作業(yè)!”

  我爭辯著:“寫完了,早就寫完了,我在學校里就寫完了!”

  “你頭發(fā)濕了沒有?”母親繼續(xù)問著。

  “沒有,今天有個人給我一把傘了!”我有點安奈不住心中的驚喜,迫不及待想要完整地告訴母親發(fā)生的事。

  “你拿誰的?他認識你嗎?”母親放下了手中已經(jīng)挑好的菜追問著。

  “是她給我的,我不認識她,她也沒說要我還給她。”我極力解釋著,我知道母親已經(jīng)開始懷疑這把傘的來源了。

  “明天還給人家,聽到?jīng)]有?”母親叮囑著。

  我不耐煩地答應了母親,“好了,今晚吃什么菜?我去洗菜?!?p>  在姐姐去學校開始住宿之后,家里的飯菜都是由母親弄。而我從沒試過炒菜,所以我只好先幫母親洗好菜。其實那時候主動幫母親干活并不是完全自愿的,而是因為每次母親總是要忙到很晚才能弄好飯,而我每次放學回到家的時候,肚子就開始造反了。所以,每次我一回到家,都在盡力抽時間幫母親干家務。

  凌晨2、3點,熟悉的聲音和著寒風回蕩在整個村子中,挑擔人急促的趕路聲和著擔子上掛著秤與砣的時不時碰撞聲。有時依稀能聽得清他們對話的聲音:“你家白菜種得不錯!估計這一擔換個幾百塊錢?!?p>  他們都是像母親一樣的人——凌晨去大街上賣菜,絕大部分的人都是女性,因為家里的男人都要很早出去,去工地上賣苦力。

  我以前問過母親,為什么他們買菜要掛秤砣在擔子上,這樣叮叮當當?shù)穆曇舨挥X得吵鬧嗎?而母親的回答讓我有點半信半疑:掛秤砣在擔子上是為了驅趕路上的“臟東西”。

  大門口,父親和母親忙活的聲音能稍些聽得清,他們在忙著整理菜、收拾東西準備趕往徒步需要一小時的集市?;蛟S是早就習慣了這種節(jié)奏與生物鐘,我在不知不覺中漸漸再次入睡。

  清晨6點,父親就在外面大喊著:“起床了!”父親的聲音很大,大到附近好幾戶人家都能聽得清?;蛟S這個聲貝放在現(xiàn)在我住的城區(qū)早就別人投訴了,但是在農村,這種聲貝早就習以為常了。

  每次父親催促起床,再美好的夢都將結束在這洪亮的聲音中。我習慣性地拉起了被子,蒙住自己的腦袋,恨不得把外界的一切都隔絕,尤其是不再想聽到父親的聲音,聽到父親如此大的聲音,最不想發(fā)生的事就是:周邊人都知道我還在床上睡覺。但是又不得不起床,因為一旦我錯過了這次“鬧鐘”,下次再醒來的時候就很有可能上學遲到了。

  早早到了學校,我在校門前來回走動著,期待著能再次遇見那個大姐姐。知道上課鈴聲響起,我估摸著我很有可能不會再遇見那個善良的大姐姐了。于是,我就將雨傘放在保衛(wèi)室了,并將緣由告訴了他,讓他們借助廣播尋人。

  后來放學回家,我去詢問保衛(wèi)室大叔的時候,他告訴我那把傘有人領走了,但是并不是我口中的那個大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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