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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根扁擔

第四章

最后一根扁擔 簡明微 2844 2019-12-26 10:38:57

  禮拜五的晚上,開學的第一個禮拜結(jié)束了。母親一如既往地坐在小板凳上,弓著腰,低著頭挑選著堆在她面前的兩摞菜。

  “有作業(yè)嗎?”母親和我的對話往往都是與我的學習有關,說完,母親起身想要將稍微遠處的一摞菜拿到身邊。

  我見狀,上前幫母親提了過來。菜很重,有多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即使在母親的幫助下,那摞菜都只移動了那么幾小步。

  “現(xiàn)在剛開學,作業(yè)都比較少,這個周末的作業(yè)我在學校都寫完了?!蔽一刂赣H的話,但是內(nèi)心更多的是一種不情愿,因為我非常清楚:對于一個貧困家庭的農(nóng)村孩子來講,周末的日子如果不學習那就是下地干農(nóng)活。而年幼又不懂事的我,非常奢望著能夠像電視劇里的小孩一樣有個快樂的少年時期。

  而在小學,姐姐還沒上住宿學校的時候,母親每次問我有沒有作業(yè)她是在問我作業(yè)有沒有不會的。雖然母親小學都沒有讀完,但是在很多次都聽母親講過:母親沒有讀書是因為外婆家中的子女眾多,而重男輕女是農(nóng)村的通病。即使母親那時候表現(xiàn)得很聰明,成績很優(yōu)異,但是最終逃不過這農(nóng)村的通病。在很早的時候,外婆就不支持母親讀書了。

  上了初中之后,我第一次寫作業(yè)的時候,母親得空坐在我旁邊,希望能幫助我解決難題。

  可是當她拿起我的課本的時候,初中的內(nèi)容對她而言都是一大串,一大串復雜的漢字加數(shù)字。

  母親沒有說幾句話,翻開了幾頁的數(shù)學書放回了桌子上。我說了一句:“我能解決的,老師同學都很好,我們會時不時討論問題?!?p>  “挺好的,挺好的?!蹦赣H的背影在燈光的照映下,隨著她的腳步漸漸褪去,接著是小聲的關門聲。

  自那次之后,當母親問我有沒有作業(yè)的時候,一般都有農(nóng)活要我干,而母親也不再會在我寫作業(yè)的時候坐下來,因為她很忙。

  “今晚你爸要去工地加夜班,明天你早點起,和我一起去集市上賣菜?!蹦赣H弓著腰,挑著菜。

  微風吹來,很涼爽,但是夾雜著母親的汗臭味,也未曾吹干過母親濕漉的頭發(fā)和短袖。

  “好,明天我要幾點起床?”我詢問著,雖然我知道母親早早就是要出門的,但是當她們出發(fā)的時候,我還在睡夢中,即使偶爾能聽到挑擔人的腳步聲。

  “明天,兩點起,我叫你起來,你今晚早點睡?!蹦赣H囑咐著。

  兩點,對于一個已經(jīng)步入初中的我來講,雖然從數(shù)學上來講,僅僅是時鐘指在數(shù)字“2”那個地方。但是我卻從未體驗過兩點起床,更沒有見過兩點的村莊。

  帶著些許激動與不安我睡著了那個不大的木板床上。我好奇明天2點的集市的樣子,我期待明天集市之后母親會給我買份早餐,我擔心自己會睡過頭,我擔心路上會遇到母親所說的“臟東西”。

  時間在人睡著的時候似乎是悄悄地跑著,而不是溜走。母親推開了我房門,扯了扯我:“起來了?!?p>  我恍惚了一下,然后立馬起了身?;蛟S是第一次充滿的神秘感,又或許是期待這次所有的收獲,我立馬精神了起來。

  “爸呢?”我走進母親的房間,發(fā)現(xiàn)床上只有整齊疊好的被子。

  “你爸加夜班,還沒回來?!蹦赣H回答著。

  走出房子,母親已經(jīng)將菜整齊地擺放在兩個很大的菜籃子中,那籃子是請鄉(xiāng)下上門的老師傅打造的,貌似花了很多錢,但是可能和大街上賣的菜籃子相比會便宜許多。

  你去把扁擔拿出來,我在這里等你二嬸,二嬸和母親是同一個村的,在之前就聽母親說過,她們在上學時是好姐妹。

  我聽話地在一個墻的角落找到了一根大概1.5m的扁擔,那時我不知道它有多長。我特意將它立了起來,高過了我一個頭。

  我右手握著扁擔的中間,很光滑,雖然燈光有些暗淡,但是上面的節(jié)能看得很清楚。

  我問著母親:“這個扁擔是山上的竹子做的嗎?”

  “不是,這是你外公的手藝?!蹦赣H接過了我手中的扁擔。

  “這扁擔有些重,為什么不換根輕一些的?”我問著母親。

  “家里就只有一根扁擔,換扁擔要花錢,這也是你外公做的最后一根。”母親接過我手里的扁擔解釋著。

  我明白母親所說的最后一根,因為外公在一次事故中去世了。但是我第一聽聞外公的手藝,在我懂事以來,外公一直都是以木匠的形象刻在我腦海中。

  我好奇地問著:“外公不是只會做家具嗎?”

  母親回憶著往事:“以前家里窮,你外公的父親因為供不起他們上學,便分別讓他們跟著師傅去學手藝了。你外公許學的就是編籃子做扁擔的手藝?!?p>  二嬸挑著擔子走了過來,打斷了母親的敘述,:“走吧,早點去占個好位置?!?p>  曲腿,弓腰,母親熟練地將挑著兩籃子滿滿的菜的扁擔落在了肩上。我跟在了母親身后,幫她提著秤砣。

  經(jīng)過好幾個村莊,月色雖然籠罩著整個世界,但是似乎唯獨這附近的村莊已經(jīng)迎來了朝陽。家家戶戶都開著燈,秤砣的碰撞聲混雜在時不時的狗吠聲中,所有的一切看著似乎很和諧,而村后的那座大山在夜色中更顯得像是一個保護著幾個村莊幾百人的守護使。

  有點膽怯,我緊跟在母親身后,因為我腦子里還刻著母親口中的“臟東西”。

  我問著母親:“后來外公怎么又學起了木匠?”或許內(nèi)心更多的不是好奇外公為什么學起了木匠,而是因為這是戰(zhàn)勝畏懼的最佳方法。

  母親沒有回答我,挑著擔加快了腳步。

  二嬸聽到了,回答著我:“你外公啊,原本是不想學木匠的,因為學木匠要去好幾十里外的工產(chǎn)學習,一個月回來一次。那時候又剛好撞上了你母親升學的事,你外婆怎么被勸說也不愿意讓你母親去上學,又不情愿你外公去這么遠的工廠。后來你外公拗不過你外婆,你母親也就輟學了?!?p>  母親說著:“之后因為木匠這個行業(yè)賺錢,你外婆又讓你外公去學了。”

  而我此時也明白,以前母親經(jīng)常和我談她輟學的事情,卻總是簡單地帶了過去。

  大概有一個小時的腳程,到集市的時候,天又亮了些許。

  從集市的西口進去,馬路兩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蔬菜,他們借著馬路上的燈光進行著交易。

  集市里有兩類人,賣菜的和買菜的。而最顯眼的就是穿著長大褂,腰間掛著一個錢包,脖子上吊著一個大的手電筒的人。他們走路很傲慢,停在擺放的蔬菜前,打開著手電筒,粗魯?shù)胤朔?,這就是他們的一貫作風,人們稱他們?yōu)椴素溩印?p>  凌晨的風帶著些許寒氣,以及第一次的激動讓我沒有絲毫困意。我守護著那兩菜籃子的菜,和母親一旁在旁邊等待著“伯樂”的出現(xiàn)。

  一個看著很老練的女菜販子蹲了下來,母親靠前了上去,急忙推銷著:“這菜很好看的,你放心一定沒有蟲子。”話音剛落,母親就低著頭將擺放在底下的蔬菜拿了出來。

  女商販似乎并沒有很大的興趣,問著母親:“你兒子?。俊?p>  母親連忙答著:“對?!?p>  “你兒子挺懂事啊,這么小就出來和老媽賣菜了,還在讀小學吧?!迸特湸蛄恐摇?p>  而我內(nèi)心開始是喜悅,之后便是無奈。喜悅的是,我又被別人表揚一次,而無奈的是因為,我因為身高問題被她誤以為是個讀小學的孩子。雖然這種情況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發(fā)生了,但是每次聽到這話的時候,內(nèi)心自然是不開心了。

  “這菜便宜點,1塊3,我全都幫你帶走?!迸特滈_始了日常的討價還價的。因為從進即集市到現(xiàn)在,我聽過最多的對話就是這句了。

  “不行,便宜不了,我這菜已經(jīng)賣得很便宜了,別人都賣1塊8,我只賣1塊5,況且這菜也沒別人的差?!蹦赣H還著價。

  那時我著實不清楚,為什么買家與賣家之間總是喜歡就這幾毛錢的事情爭論,甚至有時候會動起手來。

  女商販關了手電筒,起身準備離去。

  母親連忙阻止著:“別走嘛!我們一人讓一步,1塊4,1塊4,行吧,不能再便宜了?!?p>  女商販猶豫了一會,并沒有很快做決定,似乎在盤算著什么,過了幾秒,她很爽快地答應了:“走,幫我提到我的車那里?!?p>  那一次的買賣,我懵懂地學到了很多,但是卻理解不了。后來隨著慢慢長大,我逐漸明白了小時候那些眼前看似清楚又無法看清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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