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浩宗拉著江暮云從桌下鉆出,抱著安安,踩著滿地碎裂的水晶燈,穿過抱頭蹲地的驚慌失措的人們,迅速離開餐廳跑進一旁的儲物間,秦浩宗拉開門,將江暮云推了進去,他抱著安安隨后進來。
“地震?”江暮云喘著氣問。
“嗯?!鼻睾谱诎寻舶策f給她。這個儲藏間是清潔人員用的,里面居然有洗手池,他打開水龍頭,按下洗手盆下水器。
江暮云抱著安安坐在小凳子上。旁邊,自來水嘩嘩的流出。有水、有情緒鎮(zhèn)定行動有條不紊的秦浩宗,她好像也沒剛才那么害怕了。
接連又發(fā)生兩次小幅余震,好在沒有第一次那么劇烈。洗手盆里的水已經接滿,秦浩宗一邊關掉水龍頭,一邊打電話,讓電話那頭的人注意安全,暫時不用接他。
十分鐘后,地震好像停止了,外面開始有人跑動,秦浩宗抱起安安帶江暮云離開儲物間,出餐廳,順著安全樓梯跑到地下停車場,徑直走向一輛黑色大眾,他讓江暮云先坐進去,把安安遞給她后自己才坐進駕駛座。在發(fā)動機的轟鳴聲中,車子像箭一樣離開停車場開向地面。
江暮云沒問他要去哪兒,她腦子里一片空白,在這突如其來的災難面前她顯得全然無措,不由自主的依賴秦浩宗。
大廈前的廣場已經站著很多人,地震時他們處在一二樓層,能第一時間跑出大廈,商場大門還陸陸續(xù)續(xù)有人往外跑。秦浩宗的車繞到大廈后面,拐進了一條小路,然后開進一個有年頭的小區(qū),小區(qū)里的樓房一律六層。
秦浩宗將車子熄火,說:“在這等一會兒,確定沒事再走?!彼麖暮笠曠R里見江暮云點頭,才推門下車。
江暮云長出一口氣,輕輕撫摸孩子柔軟的頭發(fā)。
“媽媽,怎么了?”安安小聲問,小孩第一次經歷地震。
“地震了。萬一以后再遇上地面像剛才那么晃動,你就像叔叔做的那樣,馬上鉆到桌子下面去。如果附近有衛(wèi)生間,最好能躲進衛(wèi)生間里?!苯涸葡肓讼胗终f,“要想辦法接水。記住了嗎?”
“嗯?!卑舶颤c頭,臉上的表情還是茫然無知。
江暮云親親她的臉蛋。沒關系,她身為成年人在地震剛發(fā)生時也是一片茫然,在第一時間意識到地震發(fā)生并且做出正確選擇的是秦浩宗。
她探頭看向外面,見秦浩宗靠在車門上,一只手夾著香煙,另一只手里翻著手機。他將只抽了一半的煙扔在地上,用腳碾滅,拉開車門坐進來,對后排的母女倆說:“4.5級地震,說是晚上可能有余震?,F(xiàn)在去附近的公園待一會,晚點送你們回城中村?!?p> 回到城中村已是下午四點鐘,巷子又窄又亂,難為秦浩宗竟然能把車開進去,一直開到診所門口。下車后,江暮云一眼就看見墻被震出兩道大裂縫。
秦浩宗走近,盯著裂縫看了看,伸手扒掉一塊墻皮,漏出里面的紅磚,磚縫間的水泥年久松動,撲簌撲簌往下掉灰。他皺著眉扔掉墻皮,用手指摳磚縫里的水泥,初時像沙子一樣往下掉,幸好再往里就結實了。他這才對站在一邊的江暮云說:“我今天住這兒,萬一晚上有余震也有個照應?!?p> 江暮云咬了咬下唇,小聲問:“你不用回家嗎?”
秦浩宗拍掉手上的灰,說:“不用?!?p> 她張了張嘴,想說他住在這里不合適,可是轉眼又想萬一真有地震,身邊有秦浩宗在肯定比自己一個人帶孩子要多一重保障,她心想:“今天情況特殊,就一晚上,只當是同事借宿?!庇谑遣辉倬芙^。
開門后她特意把停診的牌子掛在門上,免得有患者來。中午沒吃完飯就遇上地震,以秦浩宗這樣的身材和活動量,估計很快就會餓,她準備提前做晚飯。
有人照看安安,她可以放心地去買菜。想到他喜歡吃牛肉,專門去了一趟肉鋪,買回上好的牛腩,準備紅燒。
拎著肉菜回家,看見秦浩宗高大的身軀窩在客廳矮小的沙發(fā)里,一臉認真地看著安安畫畫,江暮云不由得放輕腳步走進廚房。她想了想,先燒了壺開水,給秦浩宗沏了杯茶,放在他手邊的茶幾上。
秦浩宗對她點點頭,說:“咱們運氣不好,那家西餐廳剛更換水晶燈,裝修不結實。以后不去了,換別的地方,你還喜歡哪家西餐廳?”
江暮云猶豫了一下,說:“我不太喜歡吃西餐。”
“不喜歡?”秦浩宗疑惑,他見她和那個男人約會時選的是西餐廳,還以為她喜歡吃西餐。
“我覺得中餐比西餐好吃?!?p> “早知道你不喜歡吃西餐,帶你們去吃海鮮好了。”他有些遺憾。
江暮云笑了笑沒說話,回廚房做飯。今天不同以往,客廳里等著一大一小兩個沒吃完午飯的人,讓她不由自主地加快速度。這邊燒著水,那邊剝蒜洗蔥,水燒開了焯肉,同時洗菜、切段。高壓鍋里燉肉,米飯蒸好時高壓鍋也滴滴叫,給米飯斷電,將高壓鍋里連湯帶肉倒進炒鍋大火收汁,另一個灶上開始炒菜,最后甩一個西紅柿蛋花湯。
一個小時后,一葷兩素一湯端上桌。江暮云一邊照顧安安一邊趁著間隙吃一口,秦浩宗顯示出肉食動物的本色來,毫不吝嗇對紅燒牛肉的喜愛,吃肉不過癮干脆用湯汁泡飯。
安安吃飯細嚼慢咽,一雙大眼睛好奇地看著秦浩宗。秦浩宗逗她:“丫頭,多吃飯?!?p> “叔叔也不吃青菜?!卑舶沧炖锖诵?,對江暮云抗議。
秦浩宗一愣,剛想說話,江暮云搶在他前面說:“叔叔也喜歡吃青菜,他是等你完了才吃呢?!?p> 安安信以為真,將青菜盤子往秦浩宗面前推了推,生怕他夠不著。
秦浩宗很給面子,當場夾了一筷子,說:“丫頭你也吃,你們吃剩下的都歸我?!?p> 江暮云聽了他的話,不知道想起什么,笑了一下又趕緊忍住。秦浩宗疑惑地看看她,她始終偏著頭不去看他。
秦浩宗問江暮云要銀行卡號,說是讓李倩把診費打到她卡上。江暮云放下碗筷,起身去拿錢包,把唯一的一張儲蓄卡交給他。
吃完飯,江暮云洗碗,秦浩宗抱著安安去外面遛彎,江暮云收拾好屋子還沒見人回來,就去路口等著。遠遠的,秦浩宗抱著孩子悠悠閑閑地走近,安安手里攥了一把花花綠綠的棒棒糖,看見江暮云立刻把手藏到背后,小臉一扭貼進秦浩宗頸窩里,像所有被父親寵溺卻懼怕母親的孩子一樣,秦浩宗顯然是那個寵愛女兒的慈父,而江暮云則是那個嚴厲的母親。
江暮云不敢說秦浩宗,只能當自己沒看見,心里想著等晚上睡覺的時候和安安商量,爭取一天吃一顆。
晚上,三個人坐在一起看了會兒電視,秦浩宗總是有電話要接。八點鐘,江暮云給安安洗漱、吹頭發(fā),把她安頓在床上,給她一本童話書讓她先看著,然后她站在門口對客廳里的秦浩宗說:“我們該休息了。”
秦浩宗說:“好?!?p> 剛關上門發(fā)現(xiàn)自己忘了件大事,她拍拍腦門,從柜子里翻出一條嶄新的毛巾,連同牙刷一起放進盥洗室柜子里,讓柜門敞開著,免得他看不見。
重新出來,看著窗戶邊上打電話的秦浩宗。秦浩宗從窗戶上的倒影里看見了她,哪怕是在倒影里她也不敢與他視線相接。
他不禁雙眉微蹙,連安安都開始接受他了,這個女人為什么還是這么怕他?他不顧電話里的生意伙伴熱情洋溢的介紹,將電話拿開耳畔,轉身對她說稍等,然后三言兩語結束通話,走到她身前,站定,居高臨下看著江暮云。
江暮云趕緊說:“洗漱用具都在壁柜里,新牙刷和毛巾我也一起放在柜子里了。”
秦浩宗說:“好。”又說,“你把樓下的鑰匙給我,我去鎖門。”
江暮云將鑰匙遞給他。秦浩宗下樓,鎖上玻璃門,沒放卷簾門,上樓前看了兩眼針灸床,打算一會兒將兩張拼一塊兒,晚上就睡在這兒。上樓,看見江暮云正在挪沙發(fā),原來這是個折疊沙發(fā)床。她又在沙發(fā)兩端擺放上兩個方凳,拼接后差不多有兩米。
秦浩宗坐在餐桌旁,看她從臥室往外搬棉被、枕頭、床單、被罩。被子是雙人被,床單被套都是洗干凈的,散發(fā)著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秦浩宗側靠在餐桌旁,一只手撐著下頜,嘴角掛著一絲微笑,看女人一趟一趟來回跑。
江暮云低聲說:“晚上在這兒湊合一夜吧?!?p> 秦浩宗起身,說:“好。早點休息,不用怕,我就在外面?!蹦腥说统恋纳ひ衾锫犜谒?,莫名覺得安心。
江暮云回到臥室,手指按在鎖芯上,她猶豫半晌,終于輕輕按下圓鈕,“咔噠”一聲脆響,她的心跟著一跳,暗自怪這鎖太響。
她轉身靠在門上,閉了閉眼,想起今天發(fā)生一幕幕,心里亂成一團麻。
安安已經睡著了,小臉通紅。江暮云躺下后卻輾轉反側。聽覺神經從未如此敏銳,幾乎能捕捉到客廳里發(fā)出的每一個微小動靜。秦浩宗又在打電話,聽不清他說什么,低沉的嗓音卻仿佛就在耳邊環(huán)繞。
有人按門鈴,江暮云一驚,屋外的秦浩宗已經下樓去開門,江暮云只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喊了聲“秦總”,然后壓低嗓音說著話,聲音太低,她聽不清楚。起身走到窗前,輕輕掀起窗簾一角,院子里沒有人。過了一會兒,有人從一樓出來,走了,看背影好像是李勛。樓下的燈關了,江暮云輕手輕腳回床上重新躺下。
依然睡不著,靜靜地聽著屋外的聲音。秦浩宗上樓,門被打開又關上,隱隱有水聲傳來,接著又是開門關門的聲音,老舊的沙發(fā)床發(fā)出一片嘎吱的抗議聲,然后,客廳里陷入沉寂。
唉,買菜的時候怎么沒想起來給他買雙拖鞋呢,也沒有換洗衣服……江暮云胡思亂想著,終于睡著了,只是眉頭輕輕蹙著,帶著對自己的極大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