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后,打著平原商會旗號的第一批張氏援助來到定遠,車隊中間還有一架沒有載貨的四輪馬車。
李鳶帶著數十騎莫非斯騎手在數十里外就護送車隊同行,車隊里的人都好奇的看著這個指揮著胡騎的白袍騎士。
“喂,你就是李如龍嗎?”
馬車車窗里探出一個扎著銀發(fā)簪的腦袋。
“你是誰,怎么直呼我大哥名字?”
李鳶看清楚馬車里的少女,像是富貴人家的閨秀,他嚇唬道:“我大哥是左制使,當心抓你去治罪!”
張小妹絲毫不怕,這白袍騎士表面上擺出一副兇巴巴的樣子,卻沒有平原城里那些官吏的官威官氣,一看就知道是虛張聲勢。
“我先問的你,你先告訴我你是誰?”
李鳶一想有理,他不跟這小女孩計較,答道:“我是長水軍槍棒教頭李鳶,你呢?看你這樣子不像是來搬糧食的力夫罷。”
“李鳶?”
張小妹念叨了一遍這個名字,她伸出舌頭略略略,在李鳶反應過來前趕忙將腦袋縮回車窗里,還拉上了棉簾子。
“你!”李鳶氣得想拔刀。
“舍妹給教頭添麻煩了?!?p> 張安世從馬車里走出,站在晃動的車頭向李鳶賠禮問道:“在下張安世,張安良之弟,慕名想去拜訪左使,教頭可愿意為安世指路?”
李鳶見此人彬彬有禮,當下便跟他解釋清楚李如龍的去向。
張安世沒能在定遠見到李如龍,李如龍帶著人去東源繼續(xù)他被莫非斯人中斷的巡察了。
“我們也去東源?!?p> 張安世對趕車的馬夫說道。
“這...”馬夫有些猶豫。
“二公子,東源偏僻遙遠,沿路恐有山賊路匪,您和大小姐的安全要是出事,白七就算有七個腦袋也無法跟家主抵罪啊?!?p> 張家元老級家臣,這趟車隊的負責人白七勸道。
“既然如此,就把小妹留在這里勞煩白叔照料,我?guī)讉€身手好的騎手騎馬去。這里離東源騎馬只有一天路程,明早動身,天黑前便至,有李左使在那邊,東源現在應當是安全的?!?p> 張安世笑道:“定遠都來了,東源怎能不去?”
“二公子堅持去,務必輕裝簡行,多帶些人,不要露富?!?p> 白七說著點了一批孔武有力的商隊護衛(wèi)保護張安世。
“好?!睆埌彩勒f完,感覺后背被人戳了一下,他回頭看發(fā)現是自家小妹
“二哥,幫我問問那個穿白袍的平時在哪兒。”張小妹露出一副人畜無害的笑容,笑嘻嘻的說。
——————
傳聞東源鎮(zhèn)是六鎮(zhèn)最偏僻的地方,位于平原郡的東北角,靠近漠河入???。李如龍到了之后才發(fā)現這里的破敗情況遠遠超出他的預料。
沿途的道路跟郡內的馳道完全比不了,不少地方都已經被枯荒草占據。
東源鎮(zhèn)甚至連守備都不在,出來迎接李如龍等人的是一名五十多歲的大隊長和勉強列成歪歪扭扭陣型的東源鎮(zhèn)全部士兵,大隊長的樣子不像是軍官,倒像是老農民。
城墻上人都站不滿,東南角一處都能騎馬穿行而過的大缺口漏著風,這是李如龍在六鎮(zhèn)當中見過最差勁的地方。
那名大隊長就是此地軍戶中官職最大的人。
“左使駕臨東源,卑職未能遠迎,請左使恕罪。”
這名大隊長年紀不小了,說話有些低聲下氣,他身后站著兩個中隊長,與大隊長不同,這兩人穿著很好的衣服,紅光滿面,看上去平時生活很滋潤。
“東源鎮(zhèn)只有你們這些人嗎?”
李如龍面色不善,放眼望去只有五六百名瘦弱的兵丁,城門處往來的居民也多面有菜色。按理說東源鎮(zhèn)的土地并不貧瘠,一路走來卻看到不少荒廢的被野草占據的田地,像是許久沒有人照料過。
東源鎮(zhèn)靠近海邊,夏季水暖時還可以捕魚,但生活在這里的人們卻食不果腹,六鎮(zhèn)不設稅務官,軍戶所產皆可自取,這種現象著實反常。
“回左使,這里共有兵丁531人,東源的...”
大隊長話未說完,馬上被身后一名中隊長打斷,那人叫道:“啟稟左使!東源有八百八十人,只是分駐在各地的哨所,還有些在城里巡邏,這些人可都在兵籍上記著呢。”
另一名中隊長附和道:“郭守備臨行前特意吩咐我等要好生迎接左使駕臨,卑職已經在官衙內布置好接風酒宴。這冬日寒天的,風大,還請左使和親隨入城再談。”
“是,是卑職年紀大了,腦子記不清了?!贝箨犻L說道。
“吃酒嘛,不急,我衣服厚,吹會風也不礙事?!?p> 李如龍對大隊長說道:“你帶著士兵們先回營,本就人少,再被風吹跑凍倒兩個,怕是連城門都沒人看著了?!?p> 大隊長應了一聲,帶著士兵稀稀拉拉的拖著腳走回,兩個中隊長和他們的隨從則被留了下來。
這兩人對視一眼,知道李如龍不是好糊弄的人了。
“兩位叫什么?東源守備又是誰?”李如龍問道,他還真記不起來東源守備的名字。
“卑職胡全(郭圖)。”
胡全較為年長,他答道:“郭守備家中有事,回郡城料理家事了,卑職和郭隊長是郭守備的副手?!?p> 郭圖接道:“我們二人負責掌管東源軍戶事,左使有何疑惑我們二人都能解答?!?p> “是嗎?”
李如龍當即問道:“東源鎮(zhèn)外圍有幾處哨所?”
兩個中隊長還未來得及回答,就見李鷙帶著十余騎怒氣沖沖的過來,馬后還跟了三十來個人和一批瘦弱的騾馬。
他隔著老遠便罵道:“大哥!這些東源兵丁忒氣人,三個哨所都是一批人,那個小隊長向導故意帶我們繞遠路,讓這批人抄小路騎馬到下個哨所,換換位置又等著我們檢查!”
“竟有此事?”
李如龍又氣又笑,他問道:“既然如此,你是怎么發(fā)現的?”
“他們賊得很,中間還換了一次衣服,要不是我瞧著其中幾人實在是臉熟,問他們還說是堂兄弟,老子到后院一看,他們的馬跑得都翻白沫了!”
李鷙甩著鞭子罵道:“氣得我抓住向導就抽了他一鞭子,那些人都被我?guī)Щ貋砹?,喏!?p> 兩個中隊長尷尬的立在當場,看著那三十多人被趕著走上前,一名臉上還留著鞭痕的小隊長向導對胡全哭訴道:“大哥,大哥我...”
“行了行了!東源人雖然少,可搞這些弄虛作假的東西,真給郭守備丟臉!”
郭圖指著那名小隊長罵道。
“怎么回事?”李如龍讓護衛(wèi)抓過那名小隊長問道。
小隊長支吾不言,這時他身旁一名小兵模樣的青年突然出列道:“東源破敗已久,軍戶寧愿逃軍去給地主當雇農,甚至進山落草也不愿在這等死!湊不足軍戶怕被左使大人責罰,故而出此下策!”
胡全指著這個小兵罵道:“就是你出的主意!混賬玩意我當初真不該聽了你的鬼話!”
胡全跪在李如龍馬前哭訴道:“左使!東源都是窮苦人家,您高抬貴手,體諒一下”
“放屁!”
李如龍怒喝道:“體諒你這個穿著狐皮的窮苦人嗎!”
胡全聞言,張口結舌,一時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