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繼續(xù)往下說!”
李如龍示意那個小兵。
“東源守備克扣軍餉,苛待士卒,我等的薪水都是每半年才發(fā)上一回,如此還不足數(shù)!守備壓榨軍戶百姓,本來公有的土地都被他轉賣脫手,說是賣,其實關外的土地又有誰會要?只不過是強賣給那些邊商,變相索要賄賂罷了!”
小隊長想要拉住那名小兵,李如龍喝道:“讓他說下去!”
小兵越說越來氣:“稟左使大人!這些田地他們寧愿空著,任由荒草占據(jù)也不準我們耕作。就連海邊也被圈起來曬鹽,說是冬季可以捕魚,可冬季上哪能捕到魚!留給我們軍戶百姓的,不過是一些只能種薯、藜麥的薄地,果腹尚且不足,何以御敵?!”
小兵說得條條在理,李如龍聞言大怒,這個東源守備若真是如此,砍他十個腦袋也不為過,六鎮(zhèn)是北疆屏障,六鎮(zhèn)若有失,平原郡數(shù)十萬百姓的安全如何保證?李如龍轉念一想,東源守備行事如此大膽,恐怕背后也有靠山保護。
“你叫什么?”
“小人莫遠志!”
李如龍指著他說道:“莫遠志,你敢于直言,就不怕我與那東源守備沆瀣一氣,責罰與你?”
“連左使大人的手下都能看穿我們,還敢當面指出,想必與那狗...與那狗官不同!”
“放肆!”郭圖和胡全用威脅的眼光看著莫遠志,若非忌憚李如龍在此,恐怕他們當場就將莫遠志拿下了。
莫遠志橫下心喊出東源諸多人的心聲:“小人活命都快活不下去了,還怕他作甚!”
李如龍聞言大笑:“狗官,哈哈哈!”
“說得好!從今日起你升小隊長銜,帶路!”
李如龍怒極反笑,朗聲喊道:“帶我進城!本官要看看東源已經(jīng)爛到了什么程度!”
“諾!”莫遠志牽住李如龍的馬繩,準備朝城內走去。
“慢著?!?p> 李如龍脫下身上的熊皮外裘,扔在莫遠志單薄的身上。
大冬日里,東源士兵們除了胡全和郭圖的幾個親兵穿著厚衣裳,其他人的棉衣早就布滿補丁。從窟窿處還可以看見里面根本沒有多少棉絮,這些東源士兵為了保暖往里面填充麻布、獸毛,有些人甚至連士兵的制式棉衣都沒有。
“莫遠志,即日起為我短兵親衛(wèi),調入本官賬下聽令!”
“小人愿為左使效力!”莫遠志激動的說道。
胡全和郭圖對視一眼,都覺得需要把這個消息趕緊匯報給東源守備。
巧的是,東源守備此刻也在被罵。
平原城內,衛(wèi)國公謀主郭殷的府邸里。
“混賬!”
郭殷對不成器的侄子郭成器恨鐵不成鋼的罵道,郭成器是他死去哥哥留在這個世上的唯一骨肉。
郭殷膝下無子,將這個侄子視若己出,培養(yǎng)他可為費盡心血,開蒙找的是郡內大賢,讀書是從鏡城郡請來名師教授,奈何郭成器并沒有郭殷的天分,不過是中人之姿,幾次考舉都沒能被選中。
待郭成器年齡漸長,郭殷也不指望這個侄子能考中王京學室將來為官一任。郭成器個性放浪,沒少沾花惹草,好在為人講究義氣,在平原郡的二代里面名聲也不算太差。
郭殷利用自己多年在平原郡積攢的人脈和衛(wèi)國公衛(wèi)褒的看重,為侄子謀得一個東源守備的官職,雖然官位不高,可手中的權力卻一點不小,整個東源的軍政大權都集于郭成器一手,這讓郭成器發(fā)現(xiàn)了不少可以獲利的地方。
東源是窮鄉(xiāng)僻壤,山高路遠,衛(wèi)褒平時也顧及不到那邊發(fā)生了何事,正好給了郭氏叔侄上下其手大肆斂財?shù)臋C會。他們變賣公田,壓榨邊民,短短數(shù)年時間便吃的盆滿缽滿。
諷刺的是,身為東源守備的郭成器,本人一年連一次東源鎮(zhèn)都懶得去,派了胡全郭圖兩個親近的家丁替他辦事,自己則在郡城里肆意享受。
郭殷身為衛(wèi)國公謀主,事事非但不先為主君考慮,反而貪財吝嗇,幾乎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中飽私囊的機會,當然他掩飾的極為巧妙,衛(wèi)褒多年對他一直信任有加。
或許是與他小時候貧賤的出身有關,郭殷極為在意別人對他的看法,他的府邸內部布置的異常奢華,外部卻看上去平平無奇,郭殷最喜歡的事情莫過于在臥房中隱藏的地庫里,看著自家積攢下來的金銀財寶。
而東源,就是郭氏叔侄的一個聚寶盆,面對壓榨民脂民膏得來的不義之財,郭殷并沒有覺得什么不妥。
“關外賤民的死活與我等何干?但你太過大意,若是此事叫李如龍留下把柄,以后我少不得要被李氏威脅?!?p> 郭殷對郭成器說道。他找到郭成器時,這家伙還在青樓里醉生夢死,氣得郭殷在府中破了自己不動氣的戒。
面對叔父的劇烈反應,郭成器滿不在意的說:“李如龍算個球兒,我已經(jīng)安排了胡全郭圖在東源看著,擺酒為他接風,給足了他面子還能出什么事情?叔父放心,左右李如龍也不過是一個被排擠的家伙,他在郡城混不下去才被踢到六鎮(zhèn)的?!?p> “雖是這樣,也不能掉以輕心,東源的事情絕對不可讓衛(wèi)公知曉!”
郭殷板著臉嚴肅的說道,他深知自己如今的榮祿和在平原郡內的超然地位全部都是衛(wèi)國公給的,一旦他失去衛(wèi)國公的寵愛,表面上對他尊敬無比暗地里卻恨不得他早死的那些人肯定樂意出來落井下石。
“衛(wèi)公連漠南數(shù)百里土地和生民都能丟棄,區(qū)區(qū)一個東源他怎會放在心上?憑叔父多年侍奉衛(wèi)公的情誼,再主動獻上一批奇珍異寶,衛(wèi)公會聽信李如龍的挑撥離間?”
郭成器說得振振有詞:“六鎮(zhèn)可不是人待的地方,衛(wèi)公至多派兩個親信代他去巡視一番,到時買通了便是,平原誰不知道叔父和衛(wèi)公的關系?”
郭殷一想,確實是自己大動干戈了,衛(wèi)褒對李氏并無信任,自己再居中挑撥一番,或能掩蓋過去。
郭成器壞笑著湊到近前說:
“北疆多少年沒遇到過戰(zhàn)事了?信賴今圣賢明,如今陸爾四海升平,國泰民安,他李如龍擅開邊釁,惹得胡人騷亂邊關,要我看非但無功反而有罪!”
郭殷看著侄子,這小子一肚子壞水到是有幾分自己的樣子,難道青樓還能培養(yǎng)這個能力?
“衛(wèi)國公看不上李氏久已。”
“要不是叔父護著,李氏早就沒了?!?p> 郭成器攤開雙手說道。
“你啊你,看事情怎么如此表面?”
郭殷嘆道:“就算李如龍是一個愣頭青,魏縣李氏還有四個老家伙在呢,李平堯可是兵部主事致仕,李平舜李平堯李平旭這三個也不是易與之輩,聽說他們小輩這一代也是人丁興旺。誒,怎么我郭家的血脈就不能開枝散葉,多子多孫呢?”
郭成器張口欲言,他在外養(yǎng)了不少相好,到是有幾個私生子。
郭殷自顧自的說道:“衛(wèi)公知道李如龍的戰(zhàn)績之后也深感棘手,這種潑天大功要是報上去,李氏想必會更進一步。我已獻上一策,讓趙前使去定遠城,挑撥莫非斯人與當?shù)厝说年P系,讓他們內部生亂,李如龍就顧及不到東源了。”
“叔父真是老成謀重!”郭成器亮著眼睛說道。
至于這樣會造成多少百姓的傷亡,就不是他們這樣的大人物所在意的了。
注:趙前使,趙思,平原軍驍騎校尉趙酬的兒子,現(xiàn)任前制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