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一個支離破碎的夢。夢里天崩地裂,混沌黑暗。
夢里有一個和她年紀相仿的少女。一身橘粉紗衣,繡金扶桑。雙瞳色若琥珀,澄澈無暇。右眼角下掛著一顆淡淡的淚痣,就像是一幅精美絕倫的畫卷上落下的神來之筆。她櫻唇微張,像是要說什么,卻遲遲沒有說出來。
朱槿忍不住出聲問:“你想說什么嗎?”
那名少女一愣,合上唇,露出一抹失望的淺笑。
朱槿不解地看著她,心卻莫名揪了起來。那淺笑背后好像藏了很多她不知曉的事情。
兩人身處一片混沌之中,少女所站之處已是搖搖欲墜,隨時能和周遭的事物一樣被黑暗吞噬。
朱槿向她伸出手:“你那邊很危險,過來些吧?!?p> 少女沒有說話,在她的眼前漸漸淡去消失。
朱槿驚慌地想要過去救她,突然腳下一陷,整個人都被卷入一片黑暗。
……
頭昏欲裂,像是被無數(shù)蟲蟻啃食一般疼痛難忍。眼皮緊緊粘在一起,睜也睜不開。心中仿佛有沉石壓著,悶堵難受。那個陌生的少女是誰?為什么她的衣服上會有扶?;ǎ繜o數(shù)的疑惑在她的腦海里打轉(zhuǎn)。
過了許久,朱槿艱難地睜開眼睛。眼前的事物從一開始的模糊到漸漸清晰,一切的景象都熟悉卻又陌生。她在自己的屋子。明亮的燭光輕晃,屋外是深黑的夜。
“大姐姐,你醒啦?”
朱槿微微轉(zhuǎn)頭,看到一個可愛的小腦袋。少景正趴在她床邊笑著看她。
“少景……”朱槿一邊撐起身,一邊揉自己還有些迷糊的眼睛。
“大姐姐你睡了一天呢,總算醒了。”少景從床邊站起來。
“我是怎么了?”朱槿不解地問。
她隱約記得自己是在夜城,見到了那個紅衣的妖,還有一個花妖姐姐。怎么現(xiàn)在又回到了自己的屋里?難道夜城的一切都是夢嗎?朱槿的心突然慌了。究竟哪個是現(xiàn)實,哪個是夢?
“我?guī)闳チ艘钩?,城主幫你除了迷蕪?!鄙倬盎卮鹫f。
原來迷蕪已經(jīng)被除了。朱槿還有點不真切的感覺,恍恍惚惚的。她一轉(zhuǎn)頭,看到屋內(nèi)的桌上趴著一個人。那不是阿嬤嗎?
“阿嬤!”朱槿嚇得叫出來,顧不得頭昏,翻身下床去看阿嬤。
“大姐姐放心,我只是讓她睡了個覺?!鄙倬霸谒砗笳f。
朱槿用手探了一下阿嬤的呼吸,確實只是睡著了。她松了一口氣。朱槿又抬眼看了屋內(nèi),干干凈凈,什么事都沒有。這次少景竟然沒有在她的屋子里搗亂。
“少景,你是來看我的嗎?”朱槿轉(zhuǎn)頭問少景。
“當然啦。大姐姐高不高興?”少景蹦蹦跶跶地跑到朱槿跟前,仰起腦袋,一臉等待肯定答復(fù)的表情。
朱槿莞爾一笑,雙手捧起他的小臉,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少景的臉冰涼涼的,沒有常人的體溫,但是還算柔軟。
遲遲沒有等到朱槿答復(fù)的少景,嘟著嘴又不依不饒的問了一遍:“高不高興?”
“嗯。高興?!敝扉赛c點頭說。
少景的臉一直被朱槿捧著。他也沒掙開,只是乖乖的把臉蛋放在她的手中。他仰著頭看著她,一直沒有說話。從來都是少景喋喋不休的在她耳邊,她沒想過會有一天看到這樣的少景。
漸漸的,少景的臉被她的溫度所染,沒有了原有的冰冷。朱槿心中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并非因為少景冰冷的體溫,而是因為少景過分的安靜。
以往每次見著他,都是要擔心他不安分,留下一堆爛攤子給她收拾。而且他哪次不是活潑好動的,朱槿怎么都抓不到他??墒撬@次竟然如此安分,不僅沒有弄亂她的屋子,還肯乖乖被她捧著臉。
“少景,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朱槿忍不住擔心。這樣的少景太過異常。
“嗯……”少景似若有無地嗯了一聲。
“哪里不舒服?”朱槿問。
少景掙開她的手,搖搖頭。
“大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少景笑著說,“我們認識那么久,大姐姐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p> “我叫朱槿。”朱槿沒有任何猶豫地回答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早知道大姐姐的名字啦?!鄙倬罢f。
“那為什么明知故問?”朱槿困惑地看著他。
“因為我要你親口說出來?!鄙倬拔P著嘴角說。他的神情語氣已然完全不像是個孩童,原本純凈無暇的笑也變了味道,有種說不出的陰譎感。
朱槿微微一愣,問道:“為什么?”
“你知不知道,鬼妖問人真名,人答之,意味著什么?”少景湊到她身邊,對她說:“意味著人將自己的魂出賣給了鬼妖?!?p> “可這與你有何關(guān)系,你是亡靈……”朱槿更加不解了。
“我是鬼啊,大姐姐。都到現(xiàn)在了你怎么還相信我是亡靈?!鄙倬盁o不嘲笑地打斷了朱槿的話。
“你是鬼?”朱槿瞪大了眼。少景第一次與她見面之時就說自己是亡靈,怎么現(xiàn)在卻又說自己是鬼?
“我要是亡靈啊,怎么進得來?你們這的結(jié)界,亡靈碰了就要魂飛魄散的。再說了,你也不想想,你戴著那么強的護身之物,我都敢碰你。我哪里像個亡靈了?”少景歪著頭反問她。
“那你之前說的那個故事……”朱槿說。
“我瞎編的?!鄙倬叭魺o其事地說。
“你為什么要騙我……”朱槿問。
“哈哈哈哈哈哈。你要一個鬼不騙人?”少景笑得要岔氣了。
朱槿咬著唇,沒有回話。被騙的感覺并不好受。她一直毫無保留地相信少景,從未想過少景會欺騙她。少景騙了她不假,可是未曾害她也是真。她雖然難受,但是卻不至于動怒。
“我說自己是亡靈,不過是為了能更好的接近你。誰不知道人怕鬼,我要是說自己是鬼,你當時還不得被嚇死。大姐姐你不是很聰明的嗎,怎么這點道理都不懂?”少景說。
朱槿的身子一僵,隨后重重地搖搖頭。少景不滿地說:“你還是不信?”
“你是鬼還是亡靈都沒有區(qū)別?!敝扉鹊吐曊f。
“你說什么?”少景皺眉。
“不論你是鬼還是亡靈,都是我認識的少景?!敝扉日f。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我是不是該告訴你,少景不是我的名字,這長相,也不是我的樣子。你認識的少景?大姐姐你真會說笑,你連我究竟是誰都不知道,竟然還能說出這種話?!鄙倬罢Z中帶刺,聲冷如冰。
朱槿也不理會,捉住少景的小手臂拉到面前,用力捏住他的臉,疼得少景哇哇大叫。
“你干什么?!”少景一把推開她,揉起自己的雙頰。
“你看,這不就是我認識的少景嗎?”朱槿笑著說,“我認識你,無關(guān)你的長相與名字。”
少景兇巴巴地瞪著她。顯然一臉不懂她在說什么的表情。
“你說我連你究竟是誰都不知道。那我想問問,是誰在我噩夢醒來后關(guān)心我?是誰帶我出了朱府?是誰總是在擔心我的安危?”朱槿說。
一連串的發(fā)問,讓少景懵了一瞬,隨后很不服氣地說:“是我又怎樣?”
“那你自然就是我認識的你?!敝扉瓤隙ǖ卣f。
少景無話反駁。朱槿說的句句在理。他是靈是鬼又如何?他不叫少景又如何?不是這個長相又如何?兩人相識的并非外在,而是心。心?少景忽然愣住了。
「人鬼殊途。九百年你還不懂?」
「你不會害她,另有人會。你留在她身邊對她只有害無益?!?p> 「你明知她心中有人,不要自欺欺人了?!?p> ……
血瞳妖的話一句句浮現(xiàn)在他的腦中。少景眼中的光一點點暗淡下去。如果他不聽城主的勸言,執(zhí)意要走這條殊途的話,會如何?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連他自己都略感驚訝,自己竟然還會有這種想法。
他不敢繼續(xù)往下想,若是繼續(xù)這樣下去,他可能真的會像城主說的那樣害了她。他都要忘記朱槿身上有咒,離邪咒應(yīng)驗已經(jīng)余日不多。他方才的一念之差,極有可能釀成大禍。血瞳妖說對了,因為他有心,所以他不會做出有害她的事情。
“少景?”朱槿看他的樣子有點古怪,出聲叫他。
少景笑著說:“大姐姐……我要走了。”
“去哪?”朱槿問。
“一個很遠的地方。”少景說。
朱槿的心仿佛凝滯了一瞬。月謠走了之后,少景也要走了。她好不容易有個可以好好一起說話談心的人,現(xiàn)在要離開了。她垂下雙眸,想要掩飾自己內(nèi)心的波動。
“還會……回來嗎?”朱槿抖聲問。
“會回來的?!鄙倬靶χf。
朱槿舒了一口氣,心想還好不是永別。一陣熟悉的花香撲來,朱槿只覺得頭暈?zāi)垦?。醉夢香……她倒下去前恍惚之中意識到的那香味是什么,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她看到少景一臉純真的笑容……意識漸漸遠去。
他背在身后的手拿著一個玄黑的黑子。等朱槿倒下后,他走到她身邊,覆手將盒中的醉夢香盡數(shù)倒在朱槿身上。片刻后,花粉就被她全部吸去。
她身邊的小孩不知何時已經(jīng)變成了少年的模樣。少年將她從地上抱起,放回床上。他握著朱槿的手,坐在她的身邊,看了她許久。她的手腕上還帶著他的鬼封。
“會回來的,兩百年后我來找你?!?p> 所有的感情只化作一句于她耳畔的低語。他甚至連她的名字都不能念喚。一旦說出她的真名,人鬼魂契就會正式定下。他不過是想聽她親口告訴自己她的名字而非真要與她定契。
他不舍地站起身,重新變成了孩童的模樣。
霜謠
QAQ少景啊啊啊啊啊,我好想給他寫糖啊啊啊?。吃乒樱耗銐蚰懙脑捒梢栽囋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