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望看了那金腰帶,卻吃了一驚。他望向赤月,赤月笑吟吟地看著他。達勒說道,“陸大人喜歡這件禮物嗎?”陸望連忙說道,“這件禮物太貴重,微臣愧不敢當?!?p> 赤月說道,“果然陸大人認出了它的來歷,所以如此推辭。不過既然是我決定要送的,就沒有收回去的道理。你收下吧?!蓖谋娙硕济婷嫦嘤U,不知道這腰帶究竟是什么來歷,讓赤月如此看重,并賞賜給陸望。
見陸望低頭不語,赤月知道他并不愿開口夸耀,因此就說道,“這腰帶是我父王當年征戰(zhàn)白狄部族時,從白狄王那里所得到,因此他格外看重這個戰(zhàn)利品。父王有言,這條腰帶為他帶來吉祥,見證他擊敗白狄,一統(tǒng)赤狄,代表了他的赫赫戰(zhàn)功。因此,他誓言,得此金腰帶者有見他不拜的權(quán)利,而且與各部族頭領(lǐng)平起平坐?!?p> 眾人都一臉詫異,看來這金腰帶竟是狄王權(quán)力的象征,能得到說明狄王的認可和信任,相當榮耀。只是,狄王為什么要讓赤月把金腰帶賜給陸望呢?
饒士詮見赤月如此推崇這條金腰帶,并且說出它的來歷,便對陸望說道,“真是恭喜陸大人了??磥黻懘笕伺c狄王有舊,早就相識,才能得到如此信任和賞識啊?!?p> 陸望開口說道,“我與狄王素不相識,更談不上什么交情。我只是知道一些狄國風俗,也聽過這金腰帶的故事,因此頗知來歷。至于狄王為何如此厚愛,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p> 赤月微微一笑,又瞟了瞟在場的眾人,意有所指地說道,“我父王認為,只有你才有資格得到這條金腰帶?!标懲晕櫼话櫭?,心想,赤月這是要把他捧上去,再架起來,引起劉義豫的猜忌和同僚的妒忌,逼陸望只能去赤月那里尋找靠山,投靠狄人在朝中立足。
這條金腰帶到底收不收呢?陸望沉思著。不,不能收。在赤月、劉義豫、西蜀這三方勢力之間,他必須找到一個平衡點。如果徹底倒向赤月或劉義豫,都會引起他方的猜忌和打擊,無法最大限度保存自己力量,為劉允中的反攻做準備。而西蜀那邊,更要小心行事,不讓別有用心的人嗅出他與劉允中聯(lián)系的蛛絲馬跡。
如果收了赤月的金腰帶,就等于公開表明自己投向了赤月,必然會引起劉義豫的防備。而赤月,也正是想拉攏自己,才以這種方式,在眾人面前逼自己表態(tài)。
陸望站起身,恭敬地對赤月說道,“公主,微臣沒有尺寸之地的戰(zhàn)功,只不過在大軍入城時,僥幸獻上罪臣陸顯,才蒙公主看重。在我看來,攻城掠地,這頭功有一人臣愿意舉薦?!?p> “哦?是誰?”赤月瞇著眼睛問道。陸望說道,“首輔饒士詮大人?!背嘣掠行@訝,問道,“你有何依據(jù)?如果依你之言,饒大人也并未上過戰(zhàn)馬殺敵。”陸望說道,“攻城掠地為下,運籌謀劃為上。饒大人謀略深廣,大軍攻城拔寨,饒大人為軍師,貢獻了諸多計謀,該立頭功,當之無愧。”
赤月聽了,沉吟不語。本來是想把陸望從劉義豫那邊爭取過來的,因此讓他早點站隊,表明立場,絕了他的后路,好讓他一心一意地跟著狄人干。沒想到他來一個借花獻佛,把這個金腰帶扔到饒士詮那兒。
而饒士詮是劉義豫的鐵桿親信,拉攏他也是無用,還會引起劉義豫反撲。如果就像陸望所提議的那樣,把金腰帶給了饒士詮,那赤月可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看赤月有些為難,達勒問道,“聽說陸大人與饒大人的公子饒尚書之前在宮門前有些不愉快,而陸大人現(xiàn)在卻請公主把金腰帶賜給饒大人,真是胸懷寬廣啊?!币环捳f的饒彌午臉上有些發(fā)紅,陸望倒是神色自若。
饒士詮連忙說道,“老朽哪里經(jīng)得起陸大人一番謬贊,不敢當不敢當啊。自然是皇帝陛下與公主天威神武,大軍才能所向披靡。這金腰帶既然如此珍貴,我是萬萬不敢接受的。陸大人開玩笑,真是開玩笑?!?p> 赤月見饒士詮倒也識相,自己主動推辭,便也借坡下驢,說道,“既然兩位大人都謙讓,我就暫時先寄放著這條金腰帶吧。陸大人,早晚還是會系在你的腰上的哦?!?p> 陸望打了個哈哈,心想,別說是金腰帶銀腰帶,就是一座金山放在我面前,我也不會為了你們這些狄人賣命。
散席時,陸望故意走得慢了些,李念真也慢吞吞地落在后面。兩人擦肩而過時,李念真輕輕地說了聲,“我三日后來?!标懲麜猓瑑扇私粨Q了個眼神,便各自揚長而去了。
?。?p> 三日后,京城名公子、當朝紅人戶部侍郎李念真大搖大擺地乘著一頂華麗的紫蓋大轎招搖過市,惹得路人紛紛側(cè)目。轎夫神氣十足地停在曲江坊一扇華麗的大門前。幾個衣著華麗的仆人恭敬地上前掀開轎簾。李念真搖著折扇,穿著華麗的錦袍,緩緩地下了轎。原來,這是聞名城中的“慶勝賭坊”。李公子是來這兒怡情了。
穿過一重重的院落,李念真來到一個偏僻的小院子。幾個漠無表情的黑衣人把他領(lǐng)進一個房間,打開一扇機關(guān),一個地道口就在暗門后緩緩呈現(xiàn)。早已等候在此的陸寬舉著火把,對李念真說道,“李公子,少爺已經(jīng)在等你了。”李念真點點頭,神情凝重地與陸寬一起向幽深的地道走去。地道的盡頭就是陸望的新居——趙合章舊宅。
陸望果然已經(jīng)在房間里等候。見到李念真從暗門里鉆出來,他上前一把抓住李念真的手,緊緊地握著,說道,“終于又見面了?!崩钅钫嬉簿o緊握著陸望的手,感慨地說道,“是啊,終于能說上話了。在外頭,你我兄弟雖然見面,卻無法相認,連知心話也說不上兩句?!?p> 現(xiàn)實就是這么殘酷。在外面,兩人也要保持著各自的身份,雖然是同一個戰(zhàn)壕的戰(zhàn)友,卻只能以目示意,在心里互相支持。只有在這趙合章的舊宅中,兩人才能毫無顧忌地交談。至于陸府老宅,已經(jīng)把地下挖空,讓鎮(zhèn)鐵川秘密布置成一個巨大的兵工廠。這也是陸望要搬遷到趙合章府并封存陸府老宅的重要原因。
陸望笑著說道,“我們這地道,可算是開張了。以后要見面方便多了。”
李念真白了他一眼,說道,“我這賭棍的名聲倒是要越傳越廣了。你這想的什么主意,居然把地道出口放在賭坊里?!标懲f道,“這是我家老爺子留下的。賭坊里人口最雜,設(shè)在賭坊,反而不容易引起懷疑。另外,這賭坊是九星門的產(chǎn)業(yè),鎮(zhèn)鐵川安排了最可靠的人手,不會對外走漏風聲?!?p> “這樣也好?!崩钅钫嬲f道,“只是本公子的名聲賠進去了。以后還有哪個正經(jīng)的名門淑女會看得上我?我這終身大事都被你攪了。”陸望沒好氣地說道,“那你就找個不正經(jīng)的?!?p> “你?!”李念真幾乎氣結(jié),舉起折扇,作勢要打他。早被眼尖手快的陸望一把奪了過去,順勢把他摁在椅子上。李念真只好坐下,拿過茶碗就喝。
喝了一口茶,李念真說道,“二殿下那里有消息了?!标懲抡f道,“是關(guān)于那個奸細的嗎?”李念真面色凝重地說道,“你推測的沒錯,果然有奸細。”
陸望問道,“他的身份查清楚了嗎?”李念真搖搖頭,說道,“這個人隱藏地很深,暫時還沒挖出來。不過,那個玉扳指的事情倒是查出來了。”
這個玉扳指是劉義謙的重要信物,以前也是經(jīng)常不離手,因此,突然出現(xiàn)在京城,被劉義豫拿來做試探的道具,相當可疑。陸望問道,“是不是宮里的人流出來的?”
李念真用贊賞的眼光看了看陸望,說道,“你果然厲害!確實是宮里人帶出來的。你猜是誰把這枚玉扳指從劉義謙那兒弄來的?”
陸望閉著眼睛想了一會,開口說道,“要拿到這枚玉扳指,那些大臣是沒什么機會的。他經(jīng)常隨身佩戴,要日常生活經(jīng)常接近劉義謙,在他身邊,才有機會拿的到。這樣只有曲公公和崔如心最可能。曲公公雖然不算是二殿下的人,但也很給二殿下賣面子,這種事不會不來通風報信。最可能的是,崔如心。”
李念真放下茶碗,拍掌說道,“你真是絕了!就是崔如心。她趁劉義謙休息時,從他身邊偷出,后來宮中尋找,她又謊稱遺失了。你說崔如心兄妹是不是已經(jīng)和劉義豫勾結(jié)上了?”
“不,崔如心偷玉扳指是真,但卻肯定不知道是給劉義豫拿來做局的。崔如意有可能也并不知道此事。”陸望分析道?!澳撬麄?yōu)槭裁匆浜蟿⒘x豫來偷玉扳指?”李念真問道。
陸望拿起茶碗,用手指緩緩撫摸著杯沿,一邊思考,緩緩說道,“為了錢。這對兄妹貪欲無度,但他們也知道自己依附的是劉義謙。如果他們知道是配合劉義豫,自己又得不到好處,是不會這么干的。但是如果劉義豫讓人與崔如心接觸,誘之以利,再編個借口,這個蠢女人就會上套,為劉義豫做事。”
李念真沉思道,“我們現(xiàn)在還沒有查出來,崔如心把偷出來的玉扳指交給了誰?!标懲f道,“這個人是個關(guān)鍵人物,一定要找出來?!崩钅钫纥c頭,說道,“崔如心這對兄妹怎么老是不知不覺地被劉義豫利用驅(qū)使?”
陸望嘆道,“為了貪。以前上官淵被殺,也是劉義豫利誘崔如意,讓他慫恿劉義謙痛下殺手。如果不是愛子被殺,上官無妄這樣的上柱國怎么會背叛劉義謙,投降劉義豫而不抵抗呢!所以劉義謙和崔如意逃亡西蜀,其實也是自己的手促成的。他們只看得見眼前的享受,卻看不見遠處的墳墓?!?p> 李念真點頭說道,“他們在西蜀的位子也坐不穩(wěn)多久了。從來一個人滅亡,都是自己自掘墳墓?!?p> 兩人大為感慨,一起望向窗外抽綠的嫩條,心里想著,這劉義豫和狄人的掘墓人,既是劉允中,陸望,李念真,更是劉義豫和狄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