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華珺小小的身子坐在一塊巨石上,雙腿懸空,不停地劃著單調(diào)的圓圈。
道士笑笑,笑得很風(fēng)輕云淡:“不記得了,那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吧?!?p> 華珺哦了一聲,沒心沒肺地取笑道士:“你真差勁,連自己的名字都會忘。難怪做道士都不成功?!?p> 道士聽聞,笑容更深,抬手摸了摸他的發(fā)頂。
當(dāng)時的華珺并不知道,道士笑容的背后是苦澀。
名字不過是一個代號沒錯,誰都知道。
可是,如果連名字都沒有了。那么,是否也就意味著這個人徹底不會被世道所容?
他,還是那個他嗎?
“我后來遇到了逃難的巫醫(yī),他們帶走了我?!比A珺眼神忽然一緊:“我說,能把道士也一起帶走嗎?”
答案顯然是不能,凌玥預(yù)料到了。
“巫醫(yī)們都說,我是好苗子。他們不需要一個什么都不會的道士。再后來,我跟著這一支巫醫(yī)東走西奔,漸漸地……”
漸漸地,他學(xué)到了很多巫醫(yī)之術(shù);漸漸地,有很多巫醫(yī)走著走著便散了;漸漸漸漸地,道士也從他的回憶中被永久塵封。
“對不起,讓你想起傷心事了?!绷璜h有些愧疚地低下了頭。
“沒有。”華珺的語氣斬釘截鐵,“他養(yǎng)大了我,可是卻不能教給我更好更有用的謀生技能。那個時候,我就發(fā)誓,我不要做一個像他一樣,只能靠天過活的人?!?p> “可是。”凌玥和他想法不同:“他畢竟養(yǎng)大了你,你這么說他,是不是有點(diǎn)過分?”
華珺搖頭:“過分嗎?這是事實(shí),如果說實(shí)話也要被說是過分的話,那我想,這個世界上沒有一件事情是不過分的?!?p> 凌玥不懂的,她天生就不用為了吃穿而發(fā)愁,那種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她一輩子都體會不到。
空有善良,是最無奈,也是最愚蠢的事情。
華珺不愿糾纏在這個話題上,他和凌玥是話不投機(jī)半句多:“陳歧覺得你身上古怪,的確是巫醫(yī)之術(shù)的原因。但是,他卻無法知道具體是怎么回事?!?p> 華珺沉吟片刻,道:“你還記得剛才我說的嗎,我說,道士會帶我看星星和月亮?!?p> 凌玥點(diǎn)頭:“記得,怎么了?”
其實(shí),華珺也不大明白。
但除了這個推測,他想不到是什么原因:“也是后來,我才知道,看星星,看月亮的行為會被信奉鬼神之力的人冠以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夜觀天象?!?p> 所以,道士是在夜觀天象?
“他和我說,不要對任何一個人說,你能看到那些深夜里晦暗不明的星星?!比A珺現(xiàn)在想想當(dāng)時的情景,真是另有玄機(jī):“只有發(fā)亮發(fā)光的星星才是想讓人看到的,那些躲在暗處的星星,你只要看到就好,不要打擾它們。”
“怎么不說話了?”華珺說得口干舌燥,喝了一杯水潤了潤喉:“有什么想法?”
說實(shí)話,他沒有想過,自己居然會有一天把這些事情通通說出來。對方居然還是一個丫頭片子。
凌玥搖搖頭,又點(diǎn)點(diǎn)頭,接受到的信息有些繁復(fù)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理解了多少。
“所以我想,可能是這個原因,才讓我知道你身體里躲了個東西吧?!比A珺又看到了凌玥腕處的紅繩并玉佩,內(nèi)心有些郁結(jié)。
凌玥半信半疑,“你既然都無法知道自己是怎么具備這個能力的。那就奇怪了,你怎么對撫寧的事情那么了解?”甚至還知道他喜陰,厭陽?
華珺知道這是凌玥在懷疑自己尚有所保留:“星星告訴我的,看來,是你與星星無緣?!?p> 又來了,凌玥翻了一個白眼:“華大夫,你什么時候才能正經(jīng)一點(diǎn)兒?”
凌玥扭頭朝著外間道:“知秋,我們準(zhǔn)備回府?!?p> 她正欲轉(zhuǎn)身告辭,華珺卻忽然叫住了她:“雖然你我道不同,可我卻覺得尚可共謀。”
“那好?!绷璜h又退了回來:“那位道士在哪座山上修行?。俊?p> 她也想習(xí)得夜觀天象之術(shù),這樣就能知道,撫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當(dāng)時太小,后來又四處奔走多年,早不記得了。”
華珺這一回說得可是大實(shí)話。凌玥雖然失望,可卻還是更加欣喜,能讓這個華珺親口說出這番話來,也不枉相識一場了。
如果未來的日子有限,那她也想,活得更加精彩一些。身邊的人看到她便開心,她看到大家也是歡愉的,那也算是有失有得。
得失相抵,還好。
瑾瑜園里又開始鬧騰了,凌玥回去的時候,便看到了糟心的一幕。
花盆被打翻在地,里面的花葉混著泥土扣了一地。而下人們正憤憤不平地說些什么。
“怎么了?”知秋拉過一個小丫鬟問道。
小丫鬟是剛?cè)敫模豢吹街髯踊貋砹?,本來就紅腫的雙眼更是涕淚橫流,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是,是婢子的錯,還請姑娘責(zé)罰?!?p> 凌玥將其扶了起來,就聽知秋在一旁笑著寬慰小丫鬟:“你也不打聽打聽就來瑾瑜園里干活。我們姑娘是最好的主子,打罵奴婢的事情是從來沒有的?!?p> “就是夏桑那個叛徒,姑娘都不曾苛責(zé)過她?!敝镒源蚝拖纳氐姿浩颇樒ぶ?,對她的厭惡之情就不減反增。
小丫鬟眼睛亮了一亮,忙抹了兩把淚:“好像是,就是那個夏桑。我剛聽各位姐姐們說的,夏桑偷偷在瑾瑜園里不知道干嘛,就是她把姑娘的花盆砸碎的?!?p> 凌玥和知秋相視一眼:“是她!”
凌玥讓知秋把所有的下人都召了過來:“夏桑今日到底是干什么來的?”
如果說讓夏桑離開的那會兒,自己對她是失望透頂。那么,現(xiàn)在,提起她,則有些委屈甚至是怨懟了。
人群后忽然傳出一聲聲的呻吟,凌玥皺皺眉,這個聲音好熟悉。
她快走幾步,一看到是柳嬤嬤趴在地上之后,整個人大腦都被一片嗡鳴之聲充斥著。
“快請大夫來。”凌玥急了:“知秋,你和我一起把嬤嬤抬進(jìn)去?!?p> 前些天的陰雨連綿,讓柳嬤嬤的腿疾犯了,本來好生將養(yǎng)也很難好利索。現(xiàn)在倒在地上,要想好就更是難上加難了。
難道是,夏桑干的?
凌玥不敢再繼續(xù)想下去。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應(yīng)該先找大夫來看看。
“姑娘,大夫,大夫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