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父與子

　　大團長沒收到皇帝的回信，也暫時失去了圣騎士和修女的消息，他坐困愁城，進退不得。派去追捕哈維的騎兵隊倒是回來了，因為沿途與叛軍，土匪發(fā)生遭遇戰(zhàn)，折損了些人馬。不過亦有個好消息，他們救出了騎士統(tǒng)帥的兒子，小舒爾茨。

　　魯?shù)婪蛴檬プ拿疃伦×诵∈鏍柎牡淖?，讓部下護送他回都城。否則按照他的意思，騎士團早該拔營，殺進奧古斯特公爵的封地，以便控制住碼頭航運。

　　“無正當理由，各國騎士團不得對信徒動武?！边@可是圣座的絕對底線，他有的是辦法讓不遵守的人付出代價。

　　私底下，魯?shù)婪蛑廊鹂斯艚o圣城送去了難以計數(shù)的捐獻。圣座，乃至整個教廷，都被大撒金錢的公爵堵住了嘴。他瑞克公爵哪來那么多錢？魯?shù)婪蛳肫屏四X袋，也得不出結(jié)論。

　　送走了騎士統(tǒng)帥的公子，又迎來了更意外的情況。騎士團正跟奧古斯特公爵的私兵武裝對峙，就在雙方劍拔弩張之際。公爵家私兵被背后殺出的直屬軍團打的猝不及防，逃回了城堡，閉門不出。走進大團長書房的軍團指揮官帶來了一個壞消息。

　　瀕河城失守，騎士統(tǒng)帥被俘，一眾勛貴戰(zhàn)死，蘭開斯特伯爵下落不明。魯?shù)婪蛘痼@的說不出話，男爵領(lǐng)是他給騎士團討的根據(jù)地，隨著奧古斯特公爵加入了叛軍的陣營，已成了最前線。打或不打，都由不得他了。

　　“撤回來多少人？”魯?shù)婪蛟囍烙嫈澄倚蝿?，瑞克公爵有舟師之利，順流而下進入奧古斯特公爵領(lǐng)用不了幾天。再放下軍隊，便能威脅帝國腹地。到那時，這座城堡就真的成前線了。

　　“閣下，這已經(jīng)是全部人了?！濒?shù)婪蝾I(lǐng)著軍團指揮登上城堡的哨塔，從高處能更方便的查看在外扎營的軍團。他沒一會就數(shù)完了下面的帳篷，大團長的心沉到了谷底。

　　以區(qū)區(qū)一個騎士團，對抗兩個公爵領(lǐng)加上若干大小貴族，據(jù)說還有東方人？魯?shù)婪蛞蝗业綁Χ馍?，疼痛使他瞬間想明白了一個問題。大團長丟下不明所以的軍團指揮，沖進了書房。他攤開信紙，羽毛筆蘸好了墨水，剛勁有力的字印在了紙上。

　　東方人，異教徒，完美的開戰(zhàn)理由。一封信很快寫完，大團長欣賞著自己的作品，不小心灑上了幾滴墨水。他捏起一撮細沙補救，經(jīng)過了短暫的思考，他又把信紙揉成一團，丟進了垃圾桶。

　　他有了更好的創(chuàng)意。

　　重新寫好的信被分成了三份，抄本將由一個騎士小隊送去給瑞克公爵的東方客人，他不認為公爵會為難送信的騎士。原文則將與大團長的報告一起呈送給圣座，最后一份由信使帶進都城。他絞盡腦汁，想好了題目《教會騎士致蒙古可汗的一封信》。

　　信寫的大義凜然，引經(jīng)據(jù)典，嚴厲譴責(zé)東方人背棄兩千年前的血盟，不宣而戰(zhàn)，破壞了與西方諸國的和平。大團長相信會在教廷取得轟動效果。他特地詢問了家里有親戚涉足海貿(mào)的部下，確保了沒寫錯東方國家的名字。

　　他將成為一個衛(wèi)道士，一個愛國者。即使國難當頭，大團長也不忘撈取政治資本。

　　羅納河并不直達都城，梅森惦記著懷孕的妹妹，與妹夫和法師提前下船。船長站在岸邊揮別了他的船員，瞧著曾經(jīng)的伙伴漸行漸遠，梅林眼睛不爭氣的紅了。史蒂夫拍拍大舅子的肩膀，拉著他繼續(xù)上路。一天沒進騎士團的占領(lǐng)區(qū)，他們就一天沒脫離危險。

　　史蒂夫承認大舅子攢了不少錢，可有些地方，用錢也買不到你想要的東西。他本想買三匹馬，結(jié)果農(nóng)夫愛莫能助的攤開手，表示他只有一輛馬車。史蒂夫看得出大舅子想往前走走，再碰碰運氣。討價還價進行到了關(guān)鍵時刻，買賣雙方都被一陣喘粗氣的聲音吸引了，躲在樹蔭下的法師低著頭，汗水在他跟前的泥地上，積成了一個小水洼。

　　農(nóng)夫得意的瞄著體力不支的胖子，談起他跟這老馱馬很有感情，面露難色的把價格又抬高了一倍。

　　交易完成，皆大歡喜，除了梅森。大舅子點點錢袋，很為難的問史蒂夫，能不能先在他們家住段日子。

　　史蒂夫騎士算得上相貌堂堂，否則他也沒本事打仗的同時，把未來的老婆給勾引到手?？上О驳吕騺嗀毢某錾泶_實造成了一點困擾，讓他淪為某些人的笑柄。他看著梅森的后背，大舅子頭上頂著農(nóng)夫送的草帽，負責(zé)趕馬車。路過的騎兵都懶得看他一眼。史蒂夫摸著腮邊濃密的胡須，他的形象也好不到哪兒去。脫離了盔甲和馬刺，騎士跟鄉(xiāng)下人并無太大的區(qū)別。

　　誰會關(guān)注我們呢，騎士自嘲的想。象征身份的法杖和袍子都丟在了瀕河城，山姆被迫穿著不合體的衣服，因為酷暑而癱倒在車廂里，看著就是個流浪漢。

　　唯一盤問了他的，反而是騎士團的兵。對方眨巴著眼睛，目光在三人身上來回掃視，好容易認出了史蒂夫，看著他難以置信的表情，騎士撓著胡子，有點不好意思。

　　聽到他兒子正在來城堡的路上，魯?shù)婪騼H僅只是冷淡的“嗯”了一聲，又把頭埋進信紙。通報的人覺得打擾了大團長的工作，自慚形穢的轉(zhuǎn)身離開，輕輕帶上了門。

　　他對兒子的感情很復(fù)雜，史蒂夫不顧他的反對，堅持娶了鄉(xiāng)下女人，把魯?shù)婪驓獾脡騿?。她叫什么來著？大團長整整在辦公室踱了三圈步，才想起兒媳的名字，安德莉亞。好在身為騎士團的一把手，他能用宗教戒律的名義，推掉社交場的應(yīng)酬。

　　大團長是不敢去，他怕被人笑話。自家的血統(tǒng)能上溯幾百年到帝國初創(chuàng)之時，妻子家也同樣，光榮的過去，是要在子孫身上斷了。

　　都怪史蒂夫的任性，大團長的心思亂了，他索性推開門往外面走。

　　兒子站在門外，看樣子也正想往里面進。

　　父與子都僵住了。若非有外人在場，也許兩人會站到其中一人先倒下。

　　“回來了？”父親先開了口。

　　“嗯。”兒子接腔。

　　如果這場不尷不尬的重逢繼續(xù)下去，山姆肯定站不住。胖法師渾身癢的難受，身上的衣服散發(fā)著難聞的臭味，況且他幾天沒能好好吃飯了。法師肚子里的動靜如同雷鳴，打斷了父子間的談話。

　　反正他們也沒說太多，史蒂夫簡單的介紹了他的法師同伴山姆，以及幫助他逃出來的大舅子梅森。船長以一個討海人慣有的熱情向親戚伸出了手，旁觀的法師眨了兩次眼睛，大團長才握住搖了搖。場面并未讓人覺得不適，雙方都表情自然的收回了手。梅林激動的滿臉通紅，為妹妹能嫁入這樣的大貴族家而沾沾自喜。

　　史蒂夫看看大舅子，還是覺得必須要把這個好消息分享。

　　“父親，安德莉亞她，懷孕了?！闭驹诜块g正中的父親臉上毫無變化。過了好一會，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沒聽見時（史蒂夫說的很小聲），大團長說話了。

　　“知道了。”他邊說著邊走回書桌，穩(wěn)穩(wěn)的坐到椅子上，拿起了羽毛筆。

　　法師肚子里的響聲，及時給史蒂夫解了圍，他站起來說要帶著同伴去找吃的。大團長頭都不抬的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門重新關(guān)上了，魯?shù)婪騾s一個字都寫不出來，他想到了妻子，兒子是她用命換來的。大團長拿著羽毛筆發(fā)了好一會的呆，他下定決心似的把筆尖戳進了墨水瓶。

　　“安德莉亞……”不過一個名字而已，他卻浪費了兩張信紙才書寫正確。

　　信使又有的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