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從沙場到墳場

　　在被判處流放的最初幾年，母親帶著年幼的克里斯蒂娜徘徊在邊界不肯離開。同情母女倆遭遇的巡林游俠，假裝不知她們借住在了其中一個守備小屋，還經(jīng)?！安恍⌒摹卑咽澄锿谖萸?。直到某天，母親和她從河邊洗浴回來，小克里斯蒂娜一如既往的跑在前面，想看看好心人今天又帶了什么吃的。母親梳理著濕漉漉的頭發(fā)，跟在她身后。

　　她得到了一支飛來的箭，制作精良的羽箭深深插進了女孩頭頂?shù)臉涓?，箭桿的晃動尚未停止，下一箭接踵而至。箭頭破開了第一支箭的尾部，釘進了相同的地方。幼女嚇呆了，尖耳朵緊緊貼著頭部，母親趕快跑上來樓住她。

　　“至少容我們收拾下包裹？”母親向森林深處的射手祈求，兩個彈指的功夫，憑借長耳朵的優(yōu)勢，她聽到了拉動弓弦的聲響。高等精靈有諺語稱“事不過三”，母親抱起克里斯蒂娜拔腿就跑。幼小的她感到很多水滴落到自己頭上，她恐懼的把頭埋進母親懷里，無法分辨是眼淚還是母親發(fā)梢殘留的溪水。

　　流放生涯就此展開，可她們除了遮體的衣物外什么都沒有。半年后，攜帶重金前來精靈地界求購典籍的人類商人，在滿載而歸時偶遇了快要餓死的母女倆。商人粗通高等精靈語，連比劃帶忽悠，把埋頭苦吃的兩個精靈帶到了帝國。

　　如今，雖然過去了將近百年，克里斯蒂娜也記得那塊干糧的味道，“慢點吃?！笔撬龑W(xué)會的第一句帝國語。

　　圣騎士喜歡人類，尤其是某個人，然而他死了。

　　為了避免兩軍對陣之時，綠皮生番當(dāng)眾褻瀆烈士。帝國方面派遣精騎趁夜?jié)撊耄庥麚尰赜抡哌z體，小分隊接近偵查，卻發(fā)現(xiàn)那村子充斥著難以計數(shù)的獸人和地精，無法接近。既然陰的不行，那便來硬的。

　　勇者里昂被害十多天后，就近趕到的邊境省諸位領(lǐng)主攜家兵已完成戰(zhàn)場集結(jié)，各個軍團主力沿著帝國大道，正從相鄰行省趕來。假使時間充裕，優(yōu)勢在帝國方。但從一開始，這場討伐戰(zhàn)爭就不是單純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里昂的尸體還被釘在十字架上，就算在冬天，再過上段時間，遺體就會有礙觀瞻到了影響下葬的地步。諸國代表都在往都城趕，連足不出戶的矮人也派出了致哀使團。倘若讓大使們和外種族代表看到大英雄高度腐敗，渾身流膿的尸體，那帝國必將顏面無存。

　　皇帝陛下無法容忍這種事發(fā)生，高高在上的人金口既開，帝國的齒輪們自當(dāng)盡忠職守。

　　里昂遇害的第二十天，一個宮廷法師不請自來進入了老爺們議事的帳篷，傳達皇帝口諭：“即刻進攻，務(wù)必于日落前奪回勇者遺體?！?p>　　本來吧，從都城來的口信對地方領(lǐng)主也就那回事，但這里面還涉及了威名遠播的屠龍勇者，輿論壓力非比尋常。

　　教會騎士團于當(dāng)天晚些時候抵達戰(zhàn)場，迎接他們的是群驚慌失措的潰兵。帶隊主教魯?shù)婪蛱埋R，拉住其中一個想要繞開他繼續(xù)逃跑的大懦夫：“士兵，告訴我前面到底怎么回事！”

　　逃兵拼命掙扎，但魯?shù)婪驅(qū)嵲谔珡妷蚜耍坏梅艞墸骸啊瓟×?，敗了，獸人成千上萬，隊長死了，騎士大人也死了，所有人都死了！”

　　主教把逃兵扔在地上，從腰帶上拽下戰(zhàn)錘，威嚇性的揮舞著：“現(xiàn)在要么回去戰(zhàn)斗，要么死在這兒?！?p>　　懦夫怨毒的看著主教，爬起身拔出隨身攜帶的小刀，這是他僅剩的武器。有那么一瞬間，他似乎想撲向主教，但最終還是轉(zhuǎn)向了戰(zhàn)場。潰退的浪潮由此止住，逃兵都了停下來重新整隊。

　　魯?shù)婪蜣D(zhuǎn)向部下，“大地之母的騎士決不后退，前進吧！”主教說完雙手舉起戰(zhàn)錘，在夕陽的余輝下，那柄武器閃爍著異樣的光彩。落后主教幾個身位的克里斯蒂娜感到心臟明顯加快了跳動。連帶著垂頭喪氣的潰兵們，也逐漸挺直了腰板。

　　克里斯蒂娜和她的騎士同袍趕到戰(zhàn)場中央時，友軍早被打垮。強壯的獸人揮舞著奇形怪狀的兇器追逐潰兵，緊跟獸人的眾多小個子地精，忙于搜刮尸體上的戰(zhàn)利品。遇到?jīng)]死透的人，這些尖耳朵鷹鉤鼻的小怪物會割斷傷兵的喉嚨，或用長矛戳穿受害者。

　　騎士團快速列隊，向著陣型混亂的敵人發(fā)起沖鋒?？死锼沟倌任挥诘谝涣校卓准妆韧序T士顯眼的多。

　　圣騎士端平長槍，瞄準當(dāng)面的一個獸人，洞穿了簡陋的盔甲，將綠皮釘在地上。精靈丟下長槍，拔出佩劍，幾個地精拿著彎刀撲過來，坐騎撞翻了兩個，特別勇敢的那名地精，則被一劍削掉了頭蓋骨。小綠皮們尖叫著逃離女騎士，面甲下的精靈露出了殘忍的笑容，她并不窮追，前一批騎士殺散了敢于糾纏的綠皮，折回出發(fā)點。

　　魯?shù)婪蛑鹘碳仁球\的牧師，亦是合格的指揮官。首輪沖鋒發(fā)起后，他便收攏了殘兵敗將，并組織后續(xù)沖鋒，確保戰(zhàn)場上的綠皮始終無法集結(jié)。

　　克里斯蒂娜從步兵手里接過新的長槍，加入了第二次沖鋒的隊伍。這回她的目標是個身穿黑甲，佩戴頭盔的高大獸人。大多數(shù)綠皮都沉溺于砍殺潰兵的樂子中，只有這家伙召喚了足夠多的人手，向騎士團發(fā)起反攻。

　　騎士們讓坐騎保持著小步跑的頻率，直到接近目標才開始加速，端平的騎槍，閃耀的盔甲，勢不可擋的架勢嚇得當(dāng)面的綠皮停了下來憑著本能肩并肩，女精靈見很多獸人都拿出了十字弩。她伏低身子狠夾馬腹，催促坐騎再快點。

　　“叮！叮！叮！”她至少被擊中了三次。身為圣騎士除掉做工良好的盔甲外，她也受到了些若有若無的神眷，弩箭被無害的彈開，獸人射手一臉的震驚。如果對面足夠聰明，會先射她的馬?？上ЬG皮向來以蠢笨著稱，克里斯蒂娜沒打算給它們改正的機會。

　　她用長槍刺穿了扭頭逃跑的綠皮，抽出長劍向陣中的黑甲指揮沖去。圣騎士側(cè)過身體橫向劈砍，劍落在舉起的盾牌上，劇烈碰撞使得她右手發(fā)麻，險些丟掉了武器。在雙方錯開那一瞬，獸人指揮官對圣騎士咧嘴壞笑。這次毫無意義的炫耀害它丟了性命，另一位同樣以黑甲獸人為目標的騎士欺身而至，砍飛了那個難看的大腦袋。

　　指揮陣亡，負隅頑抗的綠皮一哄而散。圣騎士舉起手高聲喊叫示意向她靠攏，準備帶人返回陣地。不經(jīng)意間的一瞥，克里斯蒂娜見到了坡頂?shù)氖旨埽推渖系睦锇骸?p>　　碧綠色的眸子變得一片赤紅，盡管立于人吼馬嘶的戰(zhàn)場，那雙尖耳朵卻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某種高分貝的耳鳴占據(jù)了大腦?？死锼沟倌日{(diào)轉(zhuǎn)馬頭，向著坡頂猛沖，措手不及的戰(zhàn)友全被丟到身后。

　　居高臨下的弩箭擊中了坐騎，馬匹吃痛的嘶鳴，把克里斯蒂娜甩到了地上，頭盔也掉落在一邊，她摔的太重，肺里的空氣全被砸了出去。拿短矛的地精圍了過來，打算收割她的生命，一位騎士及時趕到，沖散了想占便宜的小綠皮。戰(zhàn)友回頭查看她的情況，被兩個地精趁機爬上肩膀，用匕首猛戳面甲的縫隙。陷入劇痛的騎士滾落下馬鞍，甩掉了肩膀上的敵人。他脫下頭盔想要檢查傷勢。一柄戰(zhàn)斧自上而下，從頭頂砸入直到脖子才止住沖勢。身披黑甲的兇手放聲狂笑，隨手一甩便拔出了斧頭。

　　無頭的騎士倒在地上，黑甲獸人得意洋洋四處張望，尋找下一個受害者，而掙扎著想要爬起來的克里斯蒂娜再合適不過。才看見金發(fā)綠瞳的美麗生物，骯臟下流的獸人便堅信沒有比這更好的戰(zhàn)利品。它舔著暗綠色的肥厚嘴唇，大走了過來，每一步都能引得地皮微微顫動。

　　“?。　备叩染`圣騎士發(fā)出一聲喊，咬緊牙關(guān)拄著劍站了起來。獸人被嚇了一跳，旋即握緊了戰(zhàn)斧?？死锼沟倌葥屜瘸鍪?，向沒有盔甲保護的咽喉刺去，獸人以斧面擋下，簡單的反手一揮，逼得精靈向后躲閃。

　　眼前的獸人雖然弱智，但全身包裹在盔甲下，單臂便能揮舞沉重的戰(zhàn)斧，而她只有一把普通佩劍。幾次過招，只給黑甲留下了些雕花般的刮痕。形勢對她愈發(fā)不利，獸人的丑臉又掛上了猥瑣的笑容。之后便只接下了她的進攻，并不怎么反擊，逐漸把她逼進死角。助陣的地精放低矛尖，限制住精靈的活動范圍，顯然是打算生擒活捉。

　　圣騎士改為雙手持握劍柄，把長劍端到與眼平齊的位置，向幾步外的黑甲獸人快速沖去。精靈在賭，賭下流胚子舍不得殺她。況且就算死在那柄戰(zhàn)斧下，此時此地也是種解脫，自打看見十字架的那一刻，克里斯蒂娜已經(jīng)失去了生的愿望。

　　黑甲再一次將斧刃轉(zhuǎn)到背面，朝精靈揮來?？死锼沟倌葲]有后退躲避，決然的突刺擊穿了青綠色的喉嚨。與此同時，斧背也打中了她?？死锼沟倌缺猾F人的臨終一擊拍飛出去，像個破掉的玩具。盡管護肩承受了大部分沖擊，骨頭折斷的聲音依然清晰可聞。

　　克里斯蒂娜醒了，睜眼所見是位于頭頂?shù)陌咨?。她試著用手做支撐起身，肩部傳來的劇烈疼痛讓她不小心叫出了聲。精靈這才看到自己被除去了盔甲，武裝衣也被割斷，裸露出的肌膚倒是雪白依舊。精靈騎士摸著肩膀，醫(yī)療奇跡治好了骨頭。她緩緩挪下床，在一旁的修女搭了把手，幫助精靈站起身。

　　“姐妹，牧師剛為你治好傷，還不能起來走動?！笨啃夼畮兔?，精靈逐漸找回了平衡。

　　“謝謝，可我需要點新鮮空氣?！本`拒絕了修女的好意，還有別的傷員需要看護，圣騎士不能自私。

　　修女?dāng)r不住她，索性作罷，克里斯蒂娜地位遠在普通修女之上，有任性的資本。

　　外面的戰(zhàn)斗早已結(jié)束，一群垂頭喪氣的地精獸人被嚴加看管。新兵拿武器挨個輕戳倒地的戰(zhàn)士，每當(dāng)遇到有人呻吟出聲，新兵便會高聲呼喊牧師，此起彼伏的藍色圣光點亮了入夜的戰(zhàn)場。

　　圣騎士望向她曾經(jīng)舍命沖鋒的山坡，褻瀆英雄的十字架被拆除了，十幾具棺木放在地上，其中一具裝飾浮華。我要看看他，我要看看他的臉！克里斯蒂娜朝著坡頂跑，頭重腳輕，腳步凌亂。她實在太虛弱了，沒跑出十步遠便跌倒在地。眼睜睜的看著士兵抬起棺木放上了馬車。

　　不！等等我，等等我，里昂！精靈手腳并用，向前爬行。

　　騎士團主教魯?shù)婪?，一個渾身上下都長滿肌肉的男人，目睹了克里斯蒂娜沖出帳篷又向著山坡爬行的全過程。主教拉起克里斯蒂娜，動作異常輕柔。精靈眼神渙散失焦，顫抖的不能自已，部下失魂落魄的模樣讓主教深感同情，他招呼修女過來帶精靈回帳篷休息。

　　“魯?shù)婪蜷w下，魯?shù)婪蜷w下！”頭戴寬邊帽的男人叫著主教的名字朝這邊走，身上的法袍繡著皇家的徽記。法師摘下帽子，略微欠身，遞給魯?shù)婪蛞痪砩w有皇帝印章的信。

　　“皇帝邀請克里斯蒂娜小姐參加勇者的葬禮……”一封信讀的光頭牧師大皺眉頭，“請轉(zhuǎn)告陛下，圣騎士不幸負傷，急需醫(yī)治，無法及時復(fù)命。”魯?shù)婪驔]打算給皇帝面子。

　　“這個……”宮廷法師很為難，魯?shù)婪蚶矶疾焕硭?，揮手示意修女扶著精靈快走。

　　“我會去的?！笨死锼沟倌葤昝摿诵夼?，一步三晃挪到法師身旁。那張俏臉白的嚇人，閃亮的綠眸也沒了光澤。

　　她看上去就是個死人。魯?shù)婪蛑睋u頭，一臉的不贊成。沒等主教反悔，法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掏出卷軸念出口令，淡紫色的光芒閃過，圣騎士和法師都不見了。

　　“唉?！彬T士團的主教長出一口氣，對著圣騎士消失的地方發(fā)了會呆。

　　載著勇者的棺木運抵了都城大門，等候多日的精靈和精心挑選的榮譽騎士加入了隊伍，在眾人的見證下，克里斯蒂娜打開了棺木。

　　里昂·伍德安靜的躺在里面，身上穿著裝飾過度的盔甲，雙手疊放在胸前，握著一把克里斯蒂娜從沒見過的長劍。勇者面色安詳平靜，像是睡著了。克里斯蒂娜輕撫里昂的臉頰，手指傳來的觸感冰冷異常，她卻哭不出來。自打被帶回都城，她每天都在以淚洗面。精靈拒絕梳洗和進食，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不跟人接觸。直到皇后親自登門苦勸，高等精靈才終于喝了一點稀粥，皇后貼身侍女又花了整整三個小時，才為她清洗完畢，重新整理好了頭發(fā)。為皇室成員服務(wù)的化妝師想盡辦法，總算遮蓋了精靈哭腫的眼睛。

　　榮譽護衛(wèi)隊以克里斯蒂娜為首，圍繞馬車列隊站好。城門緩緩打開，由馬車搭載的靈柩是敞開的，皇帝宣稱所有人都有見勇者最后一面的資格。

　　這一天，首都萬人空巷。人們圍在街道兩邊，男人摘掉帽子，低下了頭。女人穿著黑色或白色的裙子，當(dāng)馬車路過時，年輕姑娘小聲哭泣。孩子緊握父母的手，不再嬉鬧。

　　克里斯蒂娜披掛全套白甲，走在最前面。根據(jù)精靈的習(xí)俗，未戴頭盔，改為在額頭的位置勒了根潔白的絲巾。富裕的市民手持白色玫瑰，放到了馬車的必經(jīng)之路上。哀悼的人群中還有矮人的身影，這些身材粗短，長須垂到腰際的堅強種族，在馬車路過時摘下頭盔閉上眼睛，這是矮人獨有的哀悼方式。當(dāng)護送的隊伍通過后，很多人選擇跟隨車隊，要送勇者走完最后一程。

　　路途的終點是皇家陵園，這里安葬著早前陣亡于惡龍戰(zhàn)爭的皇室成員。皇帝帶著皇后和兩個孩子，以及一眾勛貴，早早等在哪里。

　　護送棺木的馬車來了，第一家庭欠身行禮，首相率領(lǐng)文官摘掉帽子，彎下了腰。騎士站得筆直，右手握拳錘擊心臟。護衛(wèi)隊緩步通過了國家的權(quán)力核心，陵園就在眼前，是時候讓里昂安息了。

　　后來，皇帝和首相握著克里斯蒂娜的手，說的是什么，她全沒聽見。當(dāng)她捧著泥土灑在棺木上時，便已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之后立于人前的精靈，不過是具行尸走肉。

　　追悼儀式結(jié)束的當(dāng)晚，精靈女子又縮回了自家房間，手握著整瓶的葡萄酒，嘗試自我麻醉。有人在門外用力的敲著門，她不理不睬。對方頑固的繼續(xù)錘門，還喊出了聲：“開門啊，小娜！”精靈認出了這個聲音，是矮人弗林特·爐火。

　　弗林特跟里昂和高等精靈有著出生入死的情誼，聽到里昂遇害的消息后，矮人丟下了在銅須堡的鐵匠鋪跳上山羊車。一路拼命的催促車夫，咒罵著：“你這該死的懶鬼，莫德爾的胡須在上，再快一點！”

　　門開了，走廊燈火通明，屋里卻黑的嚇人。弗林特身后兩位修女緊張兮兮的向里面探頭探腦，沒有夜視能力的人類什么都看不到。矮人則準確的捕捉到了打開門，又縮回床的尖耳朵。弗林特走進去，木門又在修女們面前關(guān)上了。

　　矮人隨手拖過一張椅子。屋里家具是按照長腿的標準所設(shè)計，他在坐上去時遇到了一點困難。高等精靈斜靠床頭，以矮人審美觀看來如同鐵跕般的身子，披著件睡衣。屋里飄著股沒法形容的味道，熏的矮人直皺眉。

　　看見她手里那瓶葡萄酒，矮人哼了一聲。

　　“給你，尖耳朵，想喝醉就得來點這個！”弗林特丟給精靈一個鋼制酒壺。他本以為會被拒絕，當(dāng)年伙伴們在一起冒險時，克里斯蒂娜從來不碰烈酒，斥之為毒藥，更可惡的是她還阻止里昂陪弗林特喝。

　　圣騎士隔空抓住，仰頭就灌。

　　矮人大力拍打精靈無肉的后背，盡可能小心別用力過猛弄斷了肋骨。克里斯蒂娜咳的喘不過氣，入喉的烈酒在胃里翻江倒海。弗林特很想大笑兩聲活躍下氣氛，但他看見了床頭那把匕首。滿月適時灑了進來，不詳?shù)谋鞣瓷涑隽吮涞墓饷ⅰ?p>　　精靈和勇者的感情有多糾結(jié)，恐怕只有矮人能知道。

　　是時候告訴這傻女孩，那小子怎么看她的了。弗林特奪過精靈手中半滿的酒瓶，自顧自灌了一大口。矮人是個很嘮叨的種族，只要開口便很難停下。

　　屋里傳出的笑聲讓屋外的修女都松了口氣，若是高等精靈圣騎士自殺殉情，除了靠悲劇譜寫歌曲的詩人，對誰都沒好處。

　　矮人和精靈聊了很多，老友回憶著過去，分享了離別后的見聞。兩百多歲的矮人和一百歲出頭的高等精靈，說著年過三十的里昂，談起他的種種，哀悼他的逝去。這場談話進行了足夠長的時間，當(dāng)弗林特發(fā)現(xiàn)精靈已經(jīng)快睜不開眼睛時，告辭離開，順手拿走了床頭的匕首。

　　矮人抬手夠到門鎖，正準備拉開。

　　“他……愛我嗎？”弗林特轉(zhuǎn)過身，隔著十幾步的距離也能聽到牙齒打顫的聲音，傷心欲絕的精靈女子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小娜，以我的胡子起誓，里昂是愛你的。”弗林特·爐火睜眼說瞎話，嚴重違反了巖石之子的處事原則。得到解脫的高等精靈倒回床上，把頭深埋進被子里痛哭出聲。

　　矮人關(guān)好門，對走廊上的修女做了個噓聲的手勢，他離開了。

　　嚴格的講，矮人也沒說謊。在帝國愛可以用在很多場合，一個男人能用說他愛某個女人，也可以愛國家，愛皇帝，愛他的兄弟姐妹，沒有任何歧義。只有在高等精靈語里，愛才是戀人的專有名詞，同性之間一般稱為”喜歡“或者”欣賞“，至于對祖國和君主之類的，叫做為熱愛。

　　用不了幾天，自小在人類中長大的克里斯蒂娜就會反應(yīng)過來，弗林特玩了文字游戲。不過矮人早有解決方案，他邁著粗短的腿走向了皇宮。

　　矮人是個固執(zhí)而又如花崗巖般堅強的種族，他們堅信逝者都去了熔爐之父莫德爾身邊，與神祗整夜歡宴，所以矮人哀悼時從不落淚。里昂的逝去，讓弗林特覺得心中永遠空出了一塊地方，但為了挽救精神瀕于崩潰的克里斯蒂娜，他卻不能顯露出太多悲哀。

　　第二天中午，睡眼惺忪的精靈又被一陣敲門聲驚醒，她打開了門，竟然皇后站在門外，身旁侍女懷里抱著一個紅發(fā)嬰兒，看上去非常眼熟?？死锼沟倌冉舆^孩子，聞到了那股濃郁的奶香，這讓她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