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二
蒙蒙晨間,林梢樹頭都不曾掠過飛鳥,唯有秋蟬嘶鳴罷了,那嘶鳴聲時斷時續(xù),停停歇歇……
祁琳看著裔燮委屈的樣子,愁從中來,縱然敢與之玩笑,內心實是不敢大意的……
畢竟北祁相傳,有林間不過飛鳥的規(guī)矩……
具體來說,就是北祁暗人穿林出行,駐足地上空不許有任何飛鳥掠過,但凡有飛鳥靠近,必須全部擊落,此舉用以確保行蹤隱蔽……
這個規(guī)矩霸道,北祁上下,又有幾人堪匹配呢?
這規(guī)矩不是一般人立得住的,隨行死士之中必得配備專門的弓箭手,或開路之士……就連她這個曲南殿主,也從未擺過這么大的排場!
不知當年的青鸞宮主祁信公子出行,是否會如此呢?
不管錦官王是哪一支人馬,祁琳深知林子外圍的暗人不會少。
想到此處,祁琳肩膀微微一動,感覺到林風透著絲絲涼意。
雖然錦官王故意賣個關子,客客氣氣的叫人得知了他窺探著曲南殿,但如今得知,又能如何呢?
畢竟紅纓血令之下她的境況,生殺無由,已入絕境。
也只能自嘲,安慰自己道一聲“猶未晚已”。
有一詞正所謂“絕地逢生”,借用道家所講此消彼長、陰陽和合的道理,如今局勢若能“因勢利導”,只要祁琳一日未赴死,曲南殿上下人等便有可能贏得一絲生機……
祁琳內心憂懼又如何,終是面皮無奈,口角苦笑罷了……
曲南殿的忠魂卒眾們,都已如八燕一般,命運沉浮難定,祁琳深知牽連的不止她一副血肉……也是沒奈何的事。
只是沒想到,于曲南殿病榻上折騰了十幾年,急于練功致使病上加病,早已是朝不保夕的人,準備好的陵墓用不上,到此刻還要落得要被誅戮的下場!
……
晨風漸暖,仲秋日光攀上這半山垣,草木氣盛,秋葉肅穆,顯得晨曦光影愈發(fā)珍貴。
都是北祁訓練出來的練家子,半山氣象一變,當下幾人感官更是通達,時下幾人并不急著說話……
阮達抬眉和祁琳對了一瞥眼神,亦是沒有做聲。
祁琳明明記得,昨夜里篝火焦木雖有幾分火舌之氣,熏雞桐油又是焦香,卻也沒能完全蓋住錦官王身上的一絲特殊氣味……
若沒辨認錯,應是佛手柑和天竺葵的味道。
錦官王靠近的時候,幽幽微微的香氣……
雖然他打開酒囊時,酒香濃郁,祁琳被玫瑰醉的酒氣撲了面,但還是聞到了一絲中原熏香的味道。
錦官王若非常年使用,怎會幽幽微微地,如沁入皮膚一般,自然隨著身體發(fā)膚呢?
祁琳想不出,川藏人縱躍牛羊的爽氣,怎么會留戀這些中原的香料細軟呢?
難道是走私走得久了,改了脾氣?
看錦官王篝火烤雞的手段,迅速且細致非常,他的脊背、身形和腳力,看起來十分精悍矯健,他可不像忘了本的樣子……
天竺葵和佛手柑的功效,自是不必多說,只是佛手柑調制后,最怕見日光,祁琳抬眼看了看錦官王的下顎,他的膚色難道是易容之術特意調制的?
到底是什么樣的身份,連面容和膚色都要隱藏?
若論起面貌,張?zhí)な敲缃?,張?zhí)さ南骂€也曾有過異域的風情,只是入了北祁這些年,江南呆的久了,清茶喝的多了,張?zhí)つ樕系钠ど蜕袂?,早已養(yǎng)出了一絲絲掩飾的味道。
眼前的錦官王帶著銀面具,不及祁琳深想,恐怕彎刀和排簫,也不過是偽裝的噱頭,不排除錦官王也是用劍高手的可能性,如果是這樣,這可就有點意思了。
祁琳雖不敢妄動,腦海里卻想到了一個詞匯,叫做“恃寵而驕”!
從昨夜到今朝,裔燮滿是膽戰(zhàn)心驚的樣子,可他還是將長兄內庫無比金貴的金絲軟甲,穿在了阮達的身上,錦官王若不授意,裔燮可敢這么做嗎?
祁琳還沒見過這么護著人質的綁匪,難怪這“恃寵而驕”四個字,直往腦子里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