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的幾日,冷七在學院內細細搜查,卻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有用的線索,便決定走訪失蹤的師生家里,看看能否有跡可循。
蘇州城北多為田地,住著的也都是貧民,失蹤的師生大多出自這里,倒是讓二人的走訪方便許多。
順著蜿蜒曲折的小路進入居住區(qū),迎面看到一名老者坐在樹下抽旱煙,他的眼窩深陷,皮膚黝黑,干癟的臉龐上刻滿皺紋。
“老人家,找您問個路。”冷七上前問道。
老者撇了他一眼,卻無動于衷,自顧自的抽著旱煙,雙目失神,似思緒隨著繚繞的煙氣飄走一般。
冷七面上一緊,尷尬的咧了咧嘴,卻見蘇瀾走了上來,柔聲道:“老人家,我們是普寒書院的,找您打聽些事情。”
老者見到蘇瀾頓時一改先前的態(tài)度,聲音干啞的問道:“你……是書院里的人,來這里做什么?”
蘇瀾屈身行禮,道:“老人家,我是書院的院長,來這里是想了解一些情況,還望您給我們指一下路?!?p> 老者突然“蹭”的一下站起來,抓住蘇瀾的手腕就喊:“快來人吶,來人吶,書院的人來啦,別讓他們跑了。”
老者這一舉動嚇住了蘇瀾,她想要掙脫老者的手,哪知老者手上力氣極大,怎么也掙不開,就在此時,冷七一個手刀打在老者的手背上。
老者吃痛松開了手,癱坐在地上,哭喊起來:“快來人吶,書院打人啦,他們害了我們的孩子,如今還要來害我們呀!可憐老漢我那孩兒,才十七歲呀,就讓這些沒良心的給害了呀……”
老者喊著喊著聲音越低,竟然哭了起來,兩行淚水滑落,混濁的眼睛里滿是哀怨,他無聲的張大嘴巴,不住的拍打著地面,像是在抱怨著上天的不公,又像是在傷心自己的兒子。
還在田里務農的村民快速跑來,堵住了小路,將冷七二人圍在中間,他們有的手里還拿著鋤頭,皮膚黝黑,身上的衣服打滿了補丁。
村民們緩緩靠攏,有的甚至拾起土塊往他們身上丟,被冷七揮掌拍落,卻有越來越多的土塊丟來,打在蘇瀾的身上,少女“呀”的一聲雙手抱頭,也不反抗,面露痛苦。
村民們越丟越多,有的甚至指指點點罵聲不斷,蘇瀾只是默聲承受,慢慢的流下淚來。冷七幾次握住腰間的長劍,卻又松開,護在蘇瀾身前。
就在這時,突然一股惡臭飄來,冷七側臉去看,只見一名干瘦男子拎著糞桶沖了過來,當即再不遲疑,攔腰抱起蘇瀾,足下一躍,便飄然而去。
跑了片刻來到一處荒地,確定沒有村民尾隨,冷七方才停下腳步,對著懷抱中的蘇瀾道:“這里應該安全了?!?p> 少女猶自閉著眼睛,聽到冷七的話才慢慢睜開,自己的雙手勾住冷七的脖子,十分親昵,這讓她俏臉一紅,脫離了懷抱,開始整理衣衫。
冷七道:“看來這些村民,對你有很深的誤解?!?p> “唉,養(yǎng)育多年的兒子無故失蹤,心有怨氣,我可以理解。”蘇瀾撩起額間的碎發(fā),滿臉憂愁。
冷七抿嘴,問道:“是不是所有失蹤的人都住在那里?”
蘇瀾道:“那倒也不是,有一名汪先生是住在城南的,他文才不錯,書法最是了得。”
“那好,我們就先去他家中看看,若還是被拒,再想別的辦法了。”冷七說道。
蘇瀾想了想,說道:“這倒不會,他父母早亡,家中只有他一人。”
“嗯。”
冷七點了點頭,二人便朝著城南的方向走去。
蘇州城很大,二人左拐右拐,又是一路打聽,直到正午才找到那名先生的住所。
這是靠近外圍的一處草房,土墻上的一道道裂縫說明了它的老舊,一圈籬笆倒是完好,二人走進院子,發(fā)現(xiàn)房門上沒有鎖,蘇瀾便要推門進去,卻被冷七出手攔住,他指了指地面,那里有一把被破壞的鐵鎖。
冷七擺了擺手,讓蘇瀾退后,自己則是暗運內力,抬腳“嘭”的一聲踹開了房門,閃身進去。
就在冷七踏進房間之時,突然一道黑影閃過,破開窗戶逃將出去,冷七左右看了看,跟蘇瀾交待一聲,這才循跡追去。
那道黑影似乎對這一帶很熟悉,左拐右拐的絲毫不見猶豫,冷七墜在他身后,若不是憑借著高超的身法只怕是也要追丟。
黑影的速度很快,身手也很矯健,加之這里屬于外圍沒有城墻阻擋,便一路向東疾馳而去,越走越偏。
冷七幾次沖到黑影的身后,卻出謹慎,沒有立即下手,二人就這般一追一逃,轉眼間便來到了一處佛廟,卻見那黑影縱身一躍,跳入寺院,冷七猶豫了一下,也隨身跳了進去。
寺廟有些殘破,因為年久失修,紅墻上的漆皮脫落很多,看起來很是扎眼,屋頂上的瓦片也缺失不少,很多都是用茅草代替,冷七撇一眼四周的環(huán)境,便將注意力放在院中的一顆菩提樹下,有一名黑衣女子正癱坐在那里,猶自喘著粗氣。
女子相貌清秀,唇紅齒白,隨著一聲聲喘息胸口起伏不定,差點要將身上的黑色束衣?lián)纹疲姷嚼淦咛M院子,一副面不改色的模樣,淹了口吐沫,說道:“不……不跑了,跑不過你,我……我認輸,不就是……就是拿了副書貼嘛,至于把人往……往死里追嗎?”
冷七不疑有他,四周看了看,確定沒有埋伏后抽出長劍,抵至女子面門,冷道:“莫要胡言亂語,那幾名失蹤的師生,現(xiàn)在何處?”
女子先是一驚,隨即面上一垮,苦道:“什么失蹤的師生,我就是去拿了份書貼,你這人怎么不分青紅皂白呢?”說著便從懷里掏出一份書貼丟在冷七腳邊,道:“書貼還給你,不要亂冤枉好人?!?p> 冷七單手持劍,壓低身子將書貼撿起在手中甩了甩,確認沒有什么陷阱后這才打開來看。書貼上的字跡蒼勁有力,是臨摹快雪時晴貼所寫,冷七不懂書法,卻也覺寫的好看。
就在此時,一名身材肥胖的僧人從前堂走來,見到眼前這副場景頓時嚇的驚呼一聲:“青……青羅姑娘,你……你們這是……”
被喊做青羅的女子一見那僧人頓時大喜過望,連聲喊道:“阿難師父,你來的正好,快給這個家伙解釋解釋,我就是去拿了份書貼,他卻冤枉我害了什么學院的師生?!?p> 阿難撇了一眼冷七手上的長劍,臉上的橫肉抽了抽,似有怯意,卻還是硬著頭皮上前幾步,雙手合十,宣了聲佛號:“阿彌陀佛,這位施主,這中間應該是有所誤會,這位青羅姑娘近日一直都在敝寺,她此去確實是去拿書貼,還望施主莫要誤會?!?p> “但愿如此。”冷七收回長劍,將手中的書貼丟了過去,沉聲道:“那這書貼你們留著吧,告辭?!?p> “施主請留步。”
就在冷七準備離開之際,兩名年輕僧人突然出現(xiàn)在院內,高聲喊道:“施主,這書貼還望您帶回去?!?p> 冷七轉身,見兩名僧人朝自己走來,一名身材干瘦的僧人將青羅扶起,另一名溫潤中正,身披袈裟的僧人則拾起書貼,眼中閃過一絲不舍,卻毅然決然的遞到冷七面前。
“你又是何人?”冷七道。
“貧僧阿諾,添做敝寺主持,這書貼還望施主帶回,貧僧感激不盡?!鄙苏f著將書貼又往前遞了遞。
不待冷七有何動作,青羅卻突然搶上前來抓住阿諾的臂彎,急道:“阿諾,這書貼好不容易得來,怎么能又送回去?!?p> 阿諾面有不岔,喝道:“當初去普寒書院做法事,與汪施主求此書貼乃是君子之請,你如今乘人不在家中盜來書貼,我怎么能收,你……你以后莫要再來見我?!?p> “阿諾?!?p> 青羅有些央求,卻見阿諾無動于衷,當即撅起小嘴,嬌哼一聲跑開了。
冷七面色古怪的干笑兩聲,接過書貼,頭也不回的翻墻而出,不見了蹤影。
阿難與那名干瘦僧人互望了一眼,也都各自散去,留下阿諾一人在院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愛好書法,心中自然明白青羅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只是身為和尚,當一心侍奉佛祖,心懷善念,不可被人世間的情愛所迷惑,所以雖然有心念及青羅,卻也只能表現(xiàn)出快刀斬亂麻、當斷則斷的態(tài)度。
他本是一介孤兒,幸得圓惠大師收養(yǎng),剃度做了和尚,師父臨終前將寺廟交給自己,若是為了一名女子全部撇下,哪有顏面再去面對師父與佛祖。
阿諾在院中沉思良久,只覺得心亂如麻,一邊是師父臨終前的囑托,一邊是青羅的一往情深,著實叫他好生難為,忙默念起般若波羅蜜多心經(jīng),來平復煩躁的心情。
……
……
青羅負氣離開卻沒有走遠,而是來到寺廟后的一處池塘,她尋了塊馨石而坐,順手撿起小石塊往水里丟,似是發(fā)泄心中的怨氣,口中不停念叨著:“死阿諾,臭阿諾……”
她本是江湖某個小門派的弟子,來蘇州執(zhí)行任務時不幸受傷,偶被阿諾所救,二人因此結識。
療傷期間阿諾對她關懷備至,這讓她有種戀愛的錯覺,一顆心兒都托付在阿諾身上。
這間寺廟叫廣華寺,平日里少有香客。約是一月前,一名女子找上門來,請廟里的和尚去做法事,阿諾便帶著阿難與另一名叫阿德的干瘦和尚前去,無意間見到了汪姓先生所寫的書貼,阿諾見獵心喜,便問他討借書貼觀摩。
汪先生應允阿諾三日后來取,卻不料這一等就是半月,阿諾上門幾次,都未見汪先生蹤跡,不由心生惋惜。
青羅為討阿諾歡心,也去過幾次,卻見汪先生家中無人,門窗緊鎖,今日實在耐不住性子便撬開門鎖進去偷拿,卻好巧不巧的讓冷七撞了個正著。
阿諾誤解她偷盜,這讓青羅心中委屈,愛一個人,怎就這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