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人是件費神事,治程肅是件煎熬的事。
蟬聲陣陣聒噪惹得人心煩意亂,君拂顏額頭細密的汗珠有珍珠大小,打濕了額角的鬢發(fā),青黑的發(fā)絲襯托的慘白的小臉勝雪三分。
她除了手已經(jīng)半個時辰未動,李蕪一刻不敢放松親自守著她,他有些奇怪。君家小姐走路說話甚至吃飯都比常人慢了許多,手里拿繡花針時速度也出奇的慢,可當繡花針換成銀針,修長的手指捏著針,銀針與他所識大夫用的都要長也更細些。她手掌一番連著三四根針扎在同一列的穴位上。
他一眨眼,皇太子的胸膛上又多了幾根。
這套手法他曾經(jīng)見過,那位舉世聞名的蕭神醫(yī)一手銀針扎的出神入化。
醫(yī)死人,活白骨。
世人對薛神醫(yī)的崇敬如滔滔江水,他的醫(yī)術(shù)更是被傳的神乎其神。
蕭神醫(yī)隱世多年,他未得有幸瞧得其絕學,可他的后人李蕪倒是想熟。
百見不如一聞而已。
蕭艾為蕭山人親傳弟子,對于自己的親身女兒蕭山人一身絕學毫無保留。
蕭艾也不負所望,其一手銀針使的奇妙。
她的速度和今日的君拂顏所用不相上下。
他曾問過蕭艾其速度與蕭神醫(yī)相比較如何?
蕭艾眉目間隱隱有崇敬,說其只學的七八分而已。
蕭艾的速度只及蕭神醫(yī)八分,那么君拂顏的醫(yī)術(shù)恐不是空穴來風。
近來江州城盛傳有妙手回春的神醫(yī)現(xiàn)世,他追其源頭,覓得神醫(yī)的種種跡象都指向君家小姐。
侍衛(wèi)添了把柴火,火焰盛了,李蕪扯的細長的影子濃厚了一層,君拂顏好看的眉頭蹙起,“擋光了?!?p> 冰涼的聲音如同這火堆照不暖的夜。疲倦感勾出深夜籠罩的沉寂。
李蕪一時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挪著腳躲到一邊,待反應過來他被一個小女子給使喚了,心底的煩躁感騰的升起。
真是一個不知好歹的女人,給兩分顏色就把自己當貴人了。
手里的劍捏著,他深吸了口氣,將其收回劍鞘,換了折扇搖了搖。
她的聲音在抖,手指也在抖。目光很堅定看不出一絲的雜質(zhì),如同萬里雪山一片純白。
即使他懷疑君拂顏是個刺客,此時也不得不承認她是在救人。
程肅身上的銀針在慢慢減少,君拂顏扯住裙角狠狠的一扯,布沒撕下來,人沒了氣力的倒了下去。
很累,很累。眼皮自個兒的和上,她也不想睜開了。
程肅死不了了,她的命也保住了。
如果李蕪不知到給他主子包扎,那就讓程肅多吃些苦頭好了。
她安心的睡過去,李蕪征了一下,揮手讓人將她帶了下去。
君拂顏這一覺睡的很不安穩(wěn),哭聲吵鬧聲謾罵聲還有笑聲。
頭很疼,吵的她頭疼。
這些人就不能安生些讓她睡一會子。
眼皮子很重,身體沉沉浮浮仿若置身水中。她是江中的一葉扁舟,隨著波浪漫無目的的飄蕩,不知身處何方,亦不知該往何處。
四周都是水,她卻渴的難受,張大了嘴不停的喝卻是越來越渴。
越渴她越是要喝,孰不知海水是咸的怎么能解渴。
她低的頭讓江水往嘴里灌,不停的灌后好像有一口是不咸的,還有些甘甜。
是王母娘娘的神水吧,喝一口就不渴了,周遭的吵鬧聲也消停了。
君拂顏鬧騰的手總算是歇下了,李蕪放下水杯,看她嘴角微微上揚,稚嫩的臉帶著孩子氣。他有一瞬間覺著其實她也是挺可愛的。
“小姐,你總算是醒了。嗚嗚~”
君拂顏眼皮一抖,白芍狼撲的撲了上來。君拂顏險些一口氣沒上來又昏了過去。
“君老爺在外面,小姐要見嗎?”
武蘊一手將白芍提起,輕而易舉的跟拎只小雞。
“不見,小姐才醒誰也不見?!卑咨直﹦又_尖頂在地上,臉憋的通紅?!耙蝗阂婏L使舵的,知道小姐發(fā)達了就上桿子來討好。”
“去請進來吧。”君拂顏眼皮抬起,才睡醒的雙眼亮晶晶的,發(fā)出耀眼的光。
白芍老實的過來扶她,君誠明進來時,面目有些憔悴。
君拂顏的房間很簡單,閨閣女子該有的青紗幔布,插花香爐一率全無。
紅色千工床掉了漆,君拂顏素白的里衣身上蓋著秋香色的薄被子。
頭上松松一個綰和屋子一樣樸實,這樣的情景和尼姑庵也無區(qū)別。
一個妙齡女子如同八十老嫗般生活,君誠明眸色暗了些。
從李氏死后他再不入落英閣半步,落英閣破敗的厲害,頭頂一片碎瓦落在他的腳邊,他君誠明一肚子的話卡在嗓子眼說不出口。
陳氏就是這樣對待他的女兒,難怪每每他生出一絲要進落英閣的念頭,她就會阻攔。
她不是怕顏姐兒頂撞他,而是怕他瞧進她是怎么欺負顏姐的。
他要見她見著了又默不作聲,君拂顏奇怪的看他一眼。白芍嘟著嘴不高興全寫在臉上,不情不愿的給他端了把椅子。
椅子沒抬穩(wěn),晃蕩了一圈倒在地上。
君老爺?shù)拿嫔谐亮?,連張好椅子都尋不出,她也不哭不喊,還把君家當做自己的家嗎?還是只是和折檀庵一樣的一個借住處?
“老爺請坐?!蔽涮N搬正椅子,陪笑道,“落英閣破舊卻是夫人住過的地方,小姐常說是母親住過的地方不可輕易改。故而也就一直住著?!?p> 他一番話正合君誠明的心意,烏云密布的臉散去不少陰沉。慈愛道:“有卻的短的只管到墨雨軒取。”
君拂顏累得慌,實在是不想和他裝做父慈子孝。武蘊堆滿笑的臉和太陽花似的,君誠明朝哪說話,他就往哪兒移,時刻做好小姐的貼心小棉襖,老爺?shù)南率A。
“奴婢記著了,小姐最近字練的勤快,一會兒我就去要兩本字帖。”
能要東西就是好的,君老爺點點頭,清了清嗓子,正聲道:“楊知府處來了公告,君家承蒙皇恩,選汝為秀女,一月后入京。你好生歇息把身子養(yǎng)好別負了皇恩浩蕩。”
絮絮叨叨的總算扯到正題上。
可這結(jié)果與她想的有些出入。
秀女?
給德泰帝?那個如同父親一樣寵愛她的老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