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塵與洛琬兒躲在那匾額之后,心中甚是驚詫,怎么這鹿山三鬼也到了這舒州城府衙了。到這就成了跑腿打雜的了,下面那幾個恐怕是大人物呢。更是不敢弄出一點響動,只是支著耳朵聽下面在議論什么。
話音未落,又一個人推門進(jìn)來了?!蹦銈兌嫉搅税。幌虢袢詹庞忠娒?,前幾日在都城耽誤了?!北娙诉B忙起身拱手相迎。只見這人卻是一個面容姣好的男子,臉色較如常人更是白皙,鼻梁堅挺,眼窩深陷。一身白衣,只是衣袍下角繡了一絲紅色。那徐太守見到此人更是高興,連說:“快坐快坐,今天難得幾位高人都聚齊了,這也是托曹公才有幸識得各位!周大人,趕緊安排人上茶啊,這幾位可都是曹公的賓客哦?!闭f著便拉那白衣男子入座。
這白衣男子,甚是斯文,手搖一柄烏木折扇,扇骨竟有一百多片,顏色古潤蒼細(xì),確是傳世古物。周泰見他舉止不凡,忙問:“這位高人也是一道來的吧,一路勞頓,喝點茶潤潤吧?!蹦切焯匾娭芴﹩?,忙笑道:“倒是我疏忽了,我來引薦一下吧,這位趙公子,可是北邊過來的,身份尊貴。這一位是鹿山之麓的隱士烏先生,屋上值守三位是他的高徒。這位是吐蕃高僧,法名智云上人。這位大漢乃涿邪山部勇士巴爾扎,這一位是儲相言儲先生。!”
那白衣男子拱手對眾人一揖,笑道:“既來之,則安之,雖然北邊有戰(zhàn)事,但是交情卻是不受這等約束的?!必S塵和洛琬兒在匾額上見這人,卻舉止穩(wěn)重,落落大方,又見那徐太守對他尊禮甚篤,不敢輕慢,不知這人是什么大的來頭。城令周泰忙說:“各位快請一同入座?!毙焯貐s將那白衣男子讓至上首,說道:“以位而論,趙公子位最尊,理應(yīng)坐在上頭?!?p> 趙公子將手一擺,說道:“哎,不可!我們乃是賓客,理當(dāng)主人坐上首,這里不是在北方,不必拘禮的?!闭f著便挨著身邊的椅子坐下。
幾人歸了座次,把酒更盞。那趙公子開口說道:“聽中原大儒說過'凡吏之食于士者,蓋民之役,非以役民而已也'。當(dāng)官的應(yīng)該做百姓的差役,而不是來差役百姓。不知徐大人怎么看???”
徐太守笑答:“我倒聽說,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天下都是皇上的臣子,怎么公子倒說是百姓的差役呢?”
那趙公子又笑道:“天下百姓都是靠土地生活,大周現(xiàn)在稅賦十取其四,百姓拿出田畝收入四成來雇傭官吏,要是的就是讓官吏負(fù)責(zé)所治百姓公平辦事。現(xiàn)在我看大周的官員接受了老百姓的報酬卻不認(rèn)真給他們辦事,普天之下到處皆是。哪里只是不認(rèn)真?而且還要貪污、敲詐也不一而足。就如同雇一個干活的人在家里,接受了你的報酬,不認(rèn)真替你干活,而且還盜竊你的財物,那么你必然惱怒進(jìn)而趕走、處罰他。你們說是不是?。俊?p> 那徐太守讒讒而笑,道:“公子所言甚是,我等官員原就該如此。身為官員,牧一方百姓,理當(dāng)公正處事,豈能作那盜賊一般的行徑。”
豐塵在匾額之后,心想:‘這兩人說的很好啊,官員本應(yīng)該是百姓的差役?!?p> 那趙公子笑道:“孟子云:民為貴,君為輕,社稷次之。這不是說誰得了民心,誰就得了江山;誰失了民心,憑你天皇老子,也是坐不穩(wěn)的!”那城令周泰聽了臉上不禁變色。這等叛逆犯上的話說出來,真是嚇破了膽子。
那儲相言笑道:“在上古之時,士子傲公卿,周游列國,游說諸侯,擇良主而從??扇缃裰笾埽巳丝照?,不重實務(wù),食俸祿的,既無安民之想,也無緯國之才,圖名利、食民膏日多。大周朝官員大多如此,早晚也要陷入不復(fù)之地!”那徐太守聽了,只能尷尬賠笑,未敢多言。倒是豐塵在那匾額后面聽得有點入迷。
那趙公子道:“當(dāng)今北方用兵,趙周兩朝,兵來將往。其實外人見的兩國浮尸百里,刀戈之伐,又哪里知道兩國戰(zhàn)事真正打的是兵馬錢糧?!?p> 徐太守接道:“正是,正是,趙公子所言極是。自先皇南渡以來這揚、荊、益、交四州之中,揚州擔(dān)負(fù)了國家近半負(fù)擔(dān)。益州剛收復(fù)不久,荊州桓家盤根錯節(jié),并不太受朝廷約束。交州地處南蠻,久未開化。揚州看似富庶可是還要接濟(jì)前方糧草。說是富得流油,其實這里面的苦處誰又能得知哦。”
那趙公子道:“其實太守所轄之地還有兩項,也是重中之重啊?!?p> 那徐太守道:“哪兩項???”
趙公子道:“藥和鹽!”
徐太守恍然,他的治下,有幾個大鹽井,產(chǎn)量不低。尤其是北方各地,產(chǎn)鹽較少,都是靠各地鹽幫私下流出。
趙公子道:“都不是外人,我就直說了吧。我趙國與大周交兵多年,這大周北線天泉關(guān)已破一旦兵過長江,這天下就是姓趙了。在坐都是立國的功臣。徐大人,周大人如能在這關(guān)鍵時刻立下大功,我定當(dāng)請奏我趙國皇上,給你們記上首功?!?p> 徐太守道:“你說的事情,曹公已經(jīng)告知我了。”轉(zhuǎn)首又問周泰道:“周大人,你可有異議?”
那周泰,本就只是一個圖利的官員,只要官位得保還能升官,對自己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當(dāng)然是好事。萬一大周不穩(wěn),也好給自己留個后路,什么百姓疾苦,關(guān)他何事。忙道:“我當(dāng)然是唯太守大人馬首是瞻。”
趙公子道:“這么說吧周大人,你的治下民間有三大異動,第一是那幾省的藥會會長要在你舒州城爭選,第二是那鹽幫幫主已老,我要安插人接手這鹽幫。第三嘛你這米糧倉里有個大幫叫做漕幫往我大趙運點糧米。就是三個字:藥、鹽、糧,可好?不過這糧道甚難,如今漕運失修,難以北上,我不作強(qiáng)求。但是這藥鹽兩件事,還要周大人從中周旋啊?!?p> 那周泰道:“這藥會在這舒州城相傳久遠(yuǎn)了,從未生事礙民,每遇災(zāi)禍還能治病救人,遴選會長,我這當(dāng)?shù)馗迷跎深A(yù)???麻煩的是這鹽鐵、漕運向來都由朝廷把控,這私下販鹽皆是違法,這可如何是好?!?p> 那徐太守道:“公子,我雖然與刺史同窗,不過刺史崔宰為人甚是剛毅,即便是當(dāng)朝曹公,也不敢過于得罪他。且他曾與十多年前的車騎將軍私交甚好,也是當(dāng)年北伐請戰(zhàn)的一人。這個鹽糧兩項皆在他手中掌控。我和周主簿作為下屬實難掌控,還盼公子體諒。鹽幫若是販賣私鹽北上,我廬州郡直管當(dāng)作沒看見便是?!?p> 那趙公子聽到車騎將軍四個字,臉色微變,道:“唔。。。也罷,這鹽糧兩項我再與曹公商量,不過這三件事中首要是藥,這藥會治病救人甚多,各處皆承其人情,況且兩國尚在交兵,前線處處要用藥,需要先將這事安排妥帖才行?!?p> 洛琬兒在豐塵藏在哪匾額后,聽得是清清楚楚。洛琬兒在豐塵手中寫了個“白”一個“羊”字,豐塵心中一轉(zhuǎn),知道意思是白羯。就這一絲絲的指間動作,那趙公子就抬頭皺眉“咦!”瞥眼向房上看去,剛想出手。就聽門外躍下一人,原來是那徐連將,這才讓趙公子松了警惕。豐塵和洛琬兒心中一驚,這時若被這幾人發(fā)現(xiàn),恐怕再無逃脫可能,這飛狐大盜可是飛不起來了。
這幾人聊了一個多個時辰才逐漸散去,豐塵和洛琬兒這才得空溜脫,著實鬧了個灰頭土臉。兩人不知是否被人跟蹤,為了不將禍端引到德濟(jì)堂,豐塵和洛琬兒兜了一個大圈子一直到出了城東才稍得喘息??墒遣磺蓛扇似荒锹股饺砜吹?,還請了他們的師傅鹿山鬼王。這烏青劍甚是謹(jǐn)慎,帶著三個徒弟,尾著豐塵二人兜了一圈??粗瞬o其他同門或是師尊在側(cè),這才追上攔截。
那鹿山三鬼中的徐連將指著洛琬兒道:“師傅,就有這個娘們,上次將我兄弟三人設(shè)計捆綁在那望江亭山下,餓了足足三天。”
烏青劍一看,眼前分明是個極為俊俏的小姑娘,當(dāng)真談不上是個娘們,還有個半大的小子。那馬連相認(rèn)識豐塵,大聲道:“師傅,這小子也不是好東西,是太虛宮出來的,咱們要給師叔報仇啊。”
烏青劍道:“哦,還有這等事情,你是太虛宮出來的?”
豐塵說道:“這位前輩,小子不是太虛宮出來的?!?p> 馬連相接口道:“胡說,你不是太虛宮出來的,為什么會那綿風(fēng)掌?師傅他還罵我們鹿云寨是個小把戲,他太虛宮伸個指頭就滅了我們?!?p> 豐塵大聲道:“我什么時候說過這話了,我都不知道你是哪里的。怎么會說這話。”
洛琬兒眼珠一轉(zhuǎn)道:“豐塵哥哥,這人上次說他要殺了他另兩個師兄弟,然后師傅就只能將絕學(xué)傳給他一人,然后再弒了師傅,之后就可以成為鹿云寨當(dāng)家的了,果然是無毒不丈夫啊?!?p> 豐塵接口道:“原來這位手段如此,佩服佩服啊?!?p> 鹿山三鬼另兩位瞪眼看著馬連相,那馬連相眼珠都快掉下來了,扯著嗓子喊道:“別聽他們胡說,我什么時候說過要殺了他們,獨享師傅絕學(xué)啊!又怎么會去殺我?guī)煾?,再說我也打不過他啊?!?p> 烏青劍罵道:“都給我住口,還嫌臉丟的不夠嗎?”
烏青劍轉(zhuǎn)臉道:“太虛宮都說自己是天下武學(xué)正宗,自然不會把我鹿云寨放在眼里,不過想伸個指頭就把我鹿云寨給滅了,恐怕口氣也太大了吧?!?p> 烏青劍聽三個徒弟講,是個老頭把他們?nèi)齻€捆了。心道這女娃子身后一定還有人,不抓到這女娃娃,逼不出她身后的人。心念稍動,當(dāng)即五指伸出抓向洛琬兒。
洛琬兒乘著瞬間,拔出腰劍,一劍斜斜刺出。只見洛琬兒身法縹緲,劍光閃爍無定,實不知哪里是虛哪里是實。
烏青劍大呼:“啊,這招是‘一枝紅艷露凝香’。秀樂洞的娘們也來摻和!”識得此招厲害,又沒有摸清洛琬兒的底細(xì),只是撤身閃開。烏青劍自恃身份,并未用上兵刃,只是揮掌反擊。洛琬兒又是一劍,猶如山峽云雨,漫眼都是劍光,罩向烏青劍全身。烏青劍有心試試到底這女孩是哪家出身,也好手底下有個輕重,江湖上輕易樹敵可不是聰明的舉動。他見洛琬兒第二招‘云雨巫山枉斷腸’還是樂秀洞的絕招,心中大為放心。別的不敢說,這樂秀洞對于他鹿云寨可并沒有什么擔(dān)心的。當(dāng)即揮掌反擊,這一掌也不過用了五成功力,倒也是聲勢不凡,直接將洛琬兒肩頭幾個大穴全都包住。洛琬兒知道自己無法抵擋這一招,腳下凌風(fēng)飄渡的功法使出,飄飄然避到一旁。
烏青劍看洛琬兒這身形飄忽,心中一凜,這身法怎生這般飄逸。驚道:“這是御風(fēng)仙姝的身法,怎么又拉扯上這個娘們了?”當(dāng)即手下又松了二分勁力。只是展開掌法,不急不徐的和洛琬兒練手。這鹿云寨的掌法名字甚是奇特,喚作:鹿死不擇音安身立命十二掌。這鹿云寨原是前朝一抗擊北方白羯的大將,為避禍,帶著幾個親信而避于鹿云山。這掌法取得也是只求安身,不擇處所的意境??墒锹乖普瘋鞯綖跚鄤κ种?,已經(jīng)變成一個藏污納垢的處所了。
看似掌法歪歪斜斜,其實也是處處兇險。一招指鹿為馬,端的是無法分辨其意。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前忽后。洛琬兒也是看的不明就里,反手一劍‘蒹葭蒼蒼’也是若即若離,或取或放。烏青劍本想弄清楚洛琬兒的底細(xì),可是見這招出來,又是一驚:‘這這,這好像是若耶溪’招式啊。
登時住下手來,喝道:“你這女娃娃,到底誰家弟子,怎生東一招西一招的?”
洛琬兒笑道:“這位老伯伯,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誰家的弟子啊?!?p> 烏青劍心中大怒,道:“你敢戲弄老夫!”
那烏青劍經(jīng)驗老辣,本想空手入白刃,只見洛琬兒劍法精妙。而且自己施展這么多招式依然不知這女孩的家底路數(shù),心頭不免火起。迎著那劍鋒,側(cè)身一閃,左臂振出,格在洛琬兒的手腕上。洛琬兒忽然間覺得右臂麻木,右手完全沒了絲毫力氣,腰劍脫手飛向天空。
豐塵大吃一驚,眼見洛琬兒腰劍騰空飛出,搶上一步。綿風(fēng)掌中一招狂風(fēng)驟雨全力拍出,聲勢甚是可觀。那烏青劍心中一驚,這掌風(fēng)自己這么多年修為也不過如此啊。當(dāng)即凝神回首一掌‘鹿死誰手’,于豐塵的掌風(fēng)撞在一起。兩般大力碰擊,激的地下塵土飛揚。洛琬兒見狀,飛身撿起腰劍,刷刷刷三劍刺出,直指烏青劍后背督脈幾大要穴。迫得烏青劍又要回身去防利劍,可洛琬兒劍招甫發(fā),即刻移形變招。豐塵面對如此強(qiáng)敵,只能奮起內(nèi)力,將綿風(fēng)掌一掌掌拍出。云樹遙隔、云散風(fēng)流、光風(fēng)霽月、兩袖清風(fēng)、臨風(fēng)對月。。。。。頓時漫天掌風(fēng),氣為一滯。烏青劍絲毫不敢懈怠,豐塵的掌法雖然還談不上醇熟,可是這源源不絕的內(nèi)力,也著實駭人。即便是烏青劍這等江湖老手,要是挨上一掌也是非得修養(yǎng)個一年半載不可。更為可恨的是,洛琬兒在四周游走,抽冷就是一劍,招式是千奇百怪。著實讓烏青劍頭痛不已。知道這太虛宮內(nèi)力雄渾的小子才是這兩人中的核心,需得先破了那小子,這女娃娃便不在話下。
烏青劍還在不斷回想,這武林中何時出了這兩個小輩,一個招式精奇,一個內(nèi)力渾厚,當(dāng)真不可小覷,今天恐怕要開殺戒了。萬一這兩個娃娃逃脫,請來師尊過來倒算,恐怕自己還很難敵過。烏青劍到底是出招老辣,左手虛晃,將豐塵勁力帶偏。倏忽一個閃身切了近身。豐塵尚未看清楚對方身步法形,耳邊風(fēng)聲颯颯,只覺得雙目難睜,危急中用了洛琬兒剛教的御風(fēng)飄渡身法急急閃避,饒是豐塵身法較之以前快捷許多,那烏青劍一掌已擊中他的肩頭。豐塵登時站立不穩(wěn),撲身摔倒。那烏青劍大笑一聲,說道:“管你是太虛宮什么人門下,今天就讓你命絕于此吧!”右手化掌為爪,深吸吸一口氣,手指關(guān)節(jié)變粗,暴伸而出,猛往豐塵頭頂抓落。
豐塵心道不好,只得運足勁力雙臂力舉,當(dāng)真是使上十成內(nèi)力??墒秦S塵臨敵經(jīng)驗還是不足,最怕的是用盡全力,那就是不留退路,過猶不及。烏青劍見狀,當(dāng)即變招,手腕一轉(zhuǎn)抓向咽喉。洛琬兒心思一沉,閉眼不敢再看,眼見豐塵這一招下來是避無可避,恐怕要命喪當(dāng)場。
就在這一剎那,只聽得一人喝道,“太虛宮的人可是這么好殺得么!”一道青灰色的人影不知從哪里飛出,一件古怪的兵器在空中一卷,烏青劍的手腕已被卷住。烏青劍右臂運勁回扯,只見這兵刃被拉的筆直,隨即左掌斜刺里拍出,右腕才得解脫。那人化勁避過,單手將豐塵推開一邊,這才輕身落下。洛琬兒和那鹿山三鬼只見這幾下兔起鶻落的快捷交手,攻防都是在這一閃之間完成。只待這人落下才看清楚那人是個道人,身披青灰色道袍,手中的兵刃原來是一柄拂麈。
烏青劍心頭駭然,這幾下看似未分勝負(fù),可是剛才拍出一掌被那道人輕易化掉,只感覺剛才一掌宛若擊打在一片棉花上,絲毫不得著力??墒窃傧氚l(fā)力,又感覺棉花中包了一塊玄鐵,仿佛蘊含無限力道等待反擊。
那道人手持拂麈,嘴角帶笑,雙腳不丁不八的站著,斜眼看向烏青劍。
凡筆弄墨
今天孩子生病了,忙了一天。更的有點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