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長街賣面1
四毛和馬慶虎這一席酒從午時開始一直吃到日薄西山,玉兔漸出還沒結(jié)束,馬慶虎說得盡興,四毛聽得認(rèn)真,大有豁然通透的感覺。
真是不聽不知道,一聽嚇一跳,原來平日里司空見慣的市井小民、販夫走卒之流竟然有如此多的門道,而且每一門的江湖套路都是五花八門,在外行看來,真如水中望月,霧里看花一般。比如皮門指的是行醫(yī)之人,他們因為手中搖鈴,又拿著單面皮鼓招徠生意,而且也有譏諷他們只懂得醫(yī)術(shù)皮毛的意思,所以被稱為皮門,這皮門里又分為隱、流、僧、巫、丹等等,合計有十八類,各有各的騙術(shù),各有各的秘技。(加水?。浩瘘c原創(chuàng),最快更新,麒麟可可在此恭候)
唱戲、雜耍、戲法、幻術(shù),因為表演的時候需要上妝添彩,故通稱為彩門,也就是李門,因為這個行當(dāng)尊奉的祖師爺為唐玄宗李隆基,所以自稱李門。瓜門實際是掛門的同音,明代以降,練武的人都自稱為“掛子”,由此得名。住家護(hù)院、鏢行鏢師、撂攤賣武、武館教徒均是瓜門中人。清代的江湖黑話中,刀被稱為“風(fēng)子”,舞刀弄劍,轄制良善,為非作歹之人都被稱為“風(fēng)客”,所以風(fēng)門實際上就是指的盜匪強(qiáng)人。而專門造假幣的則被稱為火門?;痖T中也有很多講究,有專門煉銀的、煉銅的、煉鐵的、煉紙幣的,還有專門制造假的鹽引、鹽鈔、銀票等票證的,分類很細(xì),專而又精。至于除門,顧名思義,就是受人雇傭的殺手,說得好聽點的叫刺客。這類人專以殺人為業(yè),還自我安慰叫拿人錢財,與人消災(zāi)。
八門之中還有一個比較特殊的種類被稱為妖門,指的是門里的人都是女子。比如娼妓、老鴇、仙人跳設(shè)局者等等。丐門則是八門之中最末的一流,也最低賤。相傳古代傳說中的帝王高辛氏有一個兒子專愛穿著破爛衣服,吃著粗食,民間稱其為窮鬼,并有送窮鬼的習(xí)俗,由此誕生了靠行乞為生的行業(yè)。只不過到了明清兩代,丐門之中謀生之道早已經(jīng)不限于行乞了。他們拉幫結(jié)派,強(qiáng)乞硬討、設(shè)局騙錢、明偷暗搶、拍花子(拐賣小孩)、拐帶婦女、甚至致人傷殘用于行乞的,無所不用其極。
馬慶虎洋洋灑灑說完這一大套,嘴巴也干了,酒也喝了不少,他看著同樣酒至半酣的四毛道:“這些五行八作在咱沔口的碼頭上樣樣俱全,各分地盤,各有行當(dāng),各有靠山和幫派,平頭百姓在這里討口飯吃,不入幫派,連立腳之地都不可能有,所以有個說法叫先拜山門,你就說這個小飯館子,夫妻檔口,要想平安無事的做生意,先就得找靠山,這個胖老板就是投效在我陜西幫的門下,做了掛名的徒弟,按月交孝敬錢,否則,三天不到就得關(guān)張。你要是想在碼頭混,就得入一個行當(dāng),拜個山門。不過咱們自家兄弟,由我引薦,再加上你的能耐,保證你進(jìn)門之后平地一聲雷,能混得風(fēng)生水起?!?p> 四毛長長的嘆了口氣:“慶虎兄弟,哥哥我現(xiàn)在走麥城,能得你真心相待,先說聲謝謝了。不過說句掏心窩子的話,這八門湊在一塊,我仔細(xì)琢磨了一下,謀生之道用六個字可以概括——騙、詐、偷、搶、打、殺。我沒有瞧不起你的意思,也不是故意唱高調(diào),形勢比人強(qiáng),進(jìn)山門容易,出山門可就難了。能否容哥哥我好好想想?”
“得,我不逼你,你好好想想吧,啥時候想通了,就啥時候來找我,自家兄弟,一句話的事?!闭f完,馬慶虎轉(zhuǎn)過頭對著胖老板叫道:“胖子,胖子,再拿一壺酒來。”
踉踉蹌蹌進(jìn)了家門的四毛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堂屋里的老娘,隨即克制著酒意說道:“娘,都這么晚了,你怎么還沒睡?。俊?p> 張氏嘆了口氣:“酒大傷身,你已經(jīng)是大人了,自己得有個節(jié)制,娘也不可能一輩子都管著你,你嫌娘嘮叨,娘自己也覺得煩?!?p> 四毛點點頭:“娘,您放心,我記在心里了?!?p> 張氏摸摸索索著從懷里掏出了一個小布袋子,袋子扣上扎了根繩子,捆得密密匝匝,嘩啦一聲放在了桌子上,聽聲音好像是銅錢撞擊的聲音。
“給,把這個拿去?!睆埵险f道。
四毛問道:“娘,這是什么東西???”
“你這些天早出晚歸,心事重重的,娘知道你是在找生計呢。這是娘平日里攢下的一點錢,不多,零零碎碎歸攏在一起也就幾兩銀子,你帶在身上,出門求人的時候花也好,做個小商小販的小本生意也行,你自己看著辦。別的娘也幫不上你什么?!?p> 四毛看著張氏憔悴的面龐,鼻子不禁發(fā)酸,這幾兩銀子對于張氏來講,不知道要縫多少件衣裳才能攢的起來,想到母親這一生操勞坎坷,跟著自己的混混爹就沒過上一天舒心日子,現(xiàn)在鬢邊早生華發(fā)了,還要為自己操心,心中說不出的千言萬語,一時卻都哽咽在心頭。
張氏眼睛雖然不好,卻仿佛目能視物一般,緩緩的站起身來:“有錢男子漢,沒錢漢子難,有了錢,膽子就大,心眼就活,拿著這些本錢,只要肯上心,肯下力,就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币贿呎f著,一邊仿佛不想讓兒子難堪似得,摸索著自己回了房間,留下四毛一個人對著錢袋子發(fā)呆。
這一夜,四毛難得的失眠了,躺在床上翻過來覆過去的烙燒餅。一會兒是賭場、一會兒是碼頭,一會兒是義莊廟,一會兒是王老道,一會兒是徐三刀,一會兒是馬慶虎,各種場景和人物交織,雜亂無章,零零碎碎,亂成了一鍋粥,一直三更天,醉意和睡意約好了似的一擁而上,四毛才像被一記悶棍打翻了似得,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