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在許安平出了安陸府城良久，才有人看到那戶宅院大門上的血手印，然后官府才接到報案。安陸府快班捕頭聶無常帶著幾個步快衙役查看之后，發(fā)現(xiàn)案件比他想象的要嚴重得多。他交代幾個步快看守好案發(fā)現(xiàn)場后，急忙去稟告知府周大人。
“錢師爺，周大人在嗎？小的有要事稟告，煩請錢師爺通報一下?！甭櫉o常在錢師爺面前彎著腰，不顧滿頭都是汗，硬生生擠出一絲笑意出來。
“哦？原來是聶捕頭??！老爺興致來了正在書房作畫，可不能隨便打擾。你有什么事和我說也是一樣的。等老爺畫完了，我會代為轉(zhuǎn)告的?！卞X師爺仰著頭、鼻孔朝天，看也不看聶無常，左手搓著右手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語氣隨意地說道。心里卻想著：“這個聶無常實在不上道，平時年節(jié)也不送上點孝敬。我要是不拿捏他一下，讓他知道點厲害，他還不看輕了我?！?p> 聶無常擦了擦汗說道：“錢師爺，今天早晨有人來報案，屬下去查看發(fā)現(xiàn)城北銅鑼巷那件案子是一起滅門慘案，被害人全家一十七口全部被殺?！?p> 錢師爺一聽，嚇得聲音都尖銳起來，“什么！滅門慘案？”他知道這件事自己無法擅專，稍稍耽擱都可能釀成大禍，踉踉蹌蹌地朝書房跑去，還差點被自己長衫的前襟絆倒。
不一刻，聶無常就被叫到了書房。他低垂著頭恭敬地站在一邊，聽到知府周大人平靜地問道：“聶捕頭，聽說銅鑼巷發(fā)生了一起滅門慘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詳細說說?！?p> 聶無常整理了一下思緒，沉聲回答道：“回稟大人，今天早晨有人報案說銅鑼巷一家住戶大門上有血跡。我得知后就帶了幾個步快衙役前去查看情況，到了案發(fā)現(xiàn)場才發(fā)現(xiàn)那戶家全家一十七口于昨天夜里全部被殺。因為知道事態(tài)嚴重，屬下也不敢久待，趕緊過來稟告大人了?！?p> “嗯，做得好！你再去仔細查探，爭取找出線索。我稍后就到?！敝芪岬酪膊桓业÷绻闹蜗鲁隽诉@種大案要案卻破不了的話，明年吏部對他的考評肯定會出現(xiàn)一個“不及或不謹”的判語，自己就只能致仕或者降調(diào)了。他是知道對安陸知府這個位置虎視眈眈的人可不少，比如處處和自己別梁子、下絆子的同知黃炳文。想到這里，他急忙換上官服，乘著轎子到案發(fā)地點那邊去。
當知府周吾道趕到案發(fā)地點時，聶無常已經(jīng)勘察完畢，正和幾個有經(jīng)驗的仵作和衙役說著什么。他看到知府大人進來，趕忙呼啦啦帶著一群人過去拜見。周吾道現(xiàn)在也沒心思在意這些禮節(jié)，直接開口問道：“聶捕頭，你們勘察得怎么樣了？有沒有什么線索？”
聶無常躬身彎腰，用手引著知府大人，“大人，這邊走?！彼谇懊嬉贿呑?，一邊講解著?！按笕?，這個院子原來是屬于劉老實的，可院子里死的人卻和劉老實沒有關系。據(jù)里正說，劉老實在五年前將院子賣給了一伙外地人，他雖然見到平時有不少人出入，卻沒和那些人打過交道。而且，這些人雖然面色冷漠，卻并未為難過左鄰右舍，所以他平時也沒做理會?！闭f話間，聶無常已經(jīng)將知府大人引到了一具尸體旁，他蹲下來掀開麻布，說道：“大人請看死者的傷口?！?p> 周吾道正聽得入神，聞言向尸首看去，只見那尸體面部鐵青、雙目圓瞪，喉嚨被割了一個口子，流出的血跡已經(jīng)干涸，看起來甚是可怖，不由地轉(zhuǎn)過頭向后退了一步。心里頓時暗罵這聶無常真是不曉事。
聶無常看到知府大人的樣子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蠢事，重新蓋上麻布，輕聲說道：“大人，據(jù)屬下詳細勘察，這十七人中有十六人是被匕首割喉而死，另一人則是被扭斷脖子而死，死者為年齡十一歲左右的小姑娘?！?p> 周吾道這時也緩過心情，眼睛有意避開尸體罵道：“兇手真是喪心病狂！關于兇手有什么線索？”
“據(jù)屬下辨別院子里留下的腳印發(fā)現(xiàn)，兇手只是一人。他先是扔了兩個肉包子毒死了狗，然后從后門旁的墻壁翻進院子，接著殺害了看守后門的兩個門子，最后一路殺到前門逃逸?！?p> 周吾道聽了之后甚是驚駭，直接驚叫出聲。“什么？兇手只有一人！聶捕頭，你去年曾被抽調(diào)到六扇門協(xié)助刑部破案，可曾知曉有如此兇暴之徒？”
“這個…嗯……”聶無常也不直說，只是目光游離看了看周吾道的背后。
“其他人都退到十丈以外，保持警戒，有人接近就地拿下。”周吾道朝背后跟著的衙役吩咐一聲。
“大人，我在六扇門曾聽一個老捕頭說過，江湖上有個刺客組織叫血手盟，里面的高手刺客數(shù)目眾多，專門收錢行刺殺之事。我看今天的案件有可能……”聶無常猶豫了一下，接著又說道：“大人，恕小人多嘴，昨夜被滅門的這戶人家也不簡單。這十七人除了一個小姑娘外，其他人都是壯年男子，不僅每人旁邊都有武器，而且從裝束來看既無主人也無奴仆。就連那個十一歲的小姑娘，尸體旁邊還遺留著一把半尺長的精致匕首。據(jù)手下斗膽猜測，這應該是血手盟的內(nèi)部仇殺。大人可能沒注意到，這戶人家的大門上被留了一個血手印，而這個印記正是血手盟所獨有的?！?p> 周吾道聽了之后目瞪口呆，滿腦都是空白。他從建平三年中了進士以后，一直做官到現(xiàn)在已逾二十一年，還從來沒聽到過如此聳人聽聞的消息。他一直以為這種所謂的刺客組織只是存在于武俠演義之中，從沒想到自己也會遇到。如果不是案件活生生地發(fā)生在眼前，加上捕頭是從六扇門聽來的消息，他一定會以為對方得了失心瘋?？谥朽溃骸斑@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明年可就是外察之年?。 ?p> 聶無常繼續(xù)說道：“大人，刺客行此惡毒之事，恐怕早已逃走；即使不逃走，憑借本府的力量也很難將其抓捕歸案?！?p> 周吾道回過神來，輕聲說道：“不知聶捕頭何以教我？”
聶無常神色掙扎，嘴巴一張一合的。他想起了阿爹死前交代自己要對得起的良心，可自己做了二十多年的捕頭，兢兢業(yè)業(yè)地破了大案小案無數(shù)卻始終不得寸進，今天要是不抓住這個機會的話，可能這輩子就只能老死在捕頭的位置上了。于是，他咬咬牙說道：“大人，這個案子應該是由一個江洋大盜流竄到本府做下的，屬下建議下海捕文書請臨府和治下各縣協(xié)助將其捉拿歸案?！?p> 周吾道點了點頭，神色輕松地說道：“這個主意很好！可是去哪里找那個江洋大盜的圖像？”
聶無常越說越順口，“大人，江洋大盜作案后在逃跑的時候恰好被一個早起做買賣的攤販看到了?！?p> 周吾道贊許地看著聶無常，隨后說道：“聶捕頭，張總捕頭身體一直不好，無法履行職責。我希望你以后能夠把擔子挑起來，維護好安陸府的治安?！?p> 聶無常攥緊了拳頭，興奮地點了點頭。他知道自己這次賭對了。